第三十五章 岚明如晦

    日已西沉，天色暗淡，张山吊儿郎当地赶着马车行着。作为德王府的马夫，直到来到这大常城，他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狗仗人势……“呸，这话好难听。”但以他肚子里的墨水，还真想不出其他的词了。总之，今个是十号，算算日子，来这不过短短三天，却胜过过往在德王府当差三年的风光。

    德王府上的下人历来战战兢兢，说是怕惹祸，可张山不懂，这天塌了有王爷顶着呢，他们怂个球。结果他这马夫在府上装孙子就算了，在府外也没他装大爷的份。

    但在这，他国为了牵上德王的线，可谓无孔不入，连带着他也捞了不少油水，待到德王入了宴，他这吆五喝六的，好不威风。

    这不，今天自家这爷就又赴了两场宴，即将去第三场，他就已经吃得肚皮溜圆，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在这期间，得去阳水苑走一遭，说是王爷得顺便接见个富商。“呵，连宴会的时间都没法让王爷空出来，什么货色！”张山心里腹诽道。

    刚至阳水苑，张山便见得四个家丁护卫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还牵着个丫头，像是自家女儿。见到车队，那男子立即迎了上来，激动道：“草民杨有富，敢问可是德王殿下？”

    德王出行，自有其声势排场，除却前后三辆马车，还有十名骑兵护卫，所以好认。

    听到名字对得上号，张山高声喝道：“正是殿下亲至。”

    杨有富侧出身子，露出北边那座灯火通明的亭子来，他微微躬身，直臂横摆，邀道：“请殿下移驾亭中。”

    这时，自车厢内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三儿，你先去把毛毯铺上，这条就行，夜深天凉露重。”同时车帘被掀开一个小角，一只手将一条墨色回纹的毯子递出来。

    “是，殿下。”张山应道。但他心中略有疑惑，怎么王爷今天这语气这么端着，他平日里对下人蛮和蔼可亲的，而且，这是刚见面就给了人个下马威？

    不过也只想了一瞬，接过毯子张山就下了马车往亭子走去：“杨老板，我去给殿下铺个毯子。”

    可他刚刚走到杨有富身边，自己的胳膊就突然被他抓住，张山疑惑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杨有富低头闭着目，缓缓松开手，望着马车道，“草民忘记准备暖炉，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传出。

    闻言，杨有富双臂插袖拱在身前，大幅度躬身道：“谢陛下。”同时他那四个家丁也站成两列，学着主人鞠躬。

    而在亭子东稍偏北的不远处，程岁英正领着九个人穿着夜行衣半跪着藏在草丛深处，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不漏过一丝风吹草动。程岁英面色沉重，悄声道：“二二，那两人没下车，但是在车上，准备执行策乙，听我口令。”

    接着十人齐齐架好强弩，上好弩箭，瞄准第一辆马车。他们训练有素，各司其职，经过计算后的箭道或平行或穿插，无论车厢内人是坐是躺，都足以造成有效杀伤。

    而在车队以西的树林里，竹云则领着十三个人同样身穿夜行衣躲藏着。看到没有人从车厢内下来，策甲宣告失败，竹云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而在下一刻，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陡地缩小——

    只见车厢的侧窗帘子被掀开，一个灰白发色、细长眼睛的阴冷青年望向竹云他们这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此人正是岚明教主白仙。

    “计划败露了？！”一股寒气袭上竹云的脊髓，“撤？但是杨有富和程岁英那边不知道这情况，杨有富已经给了信号，他们肯定打算动手了。不行！不能撤！没有我们的掩护，杨有富和阿玉必死无疑！”

    而正当她动摇时，透过车窗，只见白仙在车厢内半跪着摆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他再次望向竹云这里，同时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

    几乎是他动作结束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阳水苑，而来源正是那座亭子！刚将毯子铺到椅子上的张山就像是失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翻飞，刹那间没了生息。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程岁英立即道：“放箭！”于是十支弩箭破空而去，贯穿车厢。

    但是没有带出丝毫血迹——

    竹云这的众人看得清楚，就仿佛是提前预知到了一般，白仙仅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十支弩箭就擦身而过，没有伤及他一分一毫。

    可是程岁英等人不知，“完美”地射出最重要的第一轮箭后，她们不由得松懈了下来，准备为杨有富和竹云他们两支队伍的行动进行掩护。然而下一秒，细微的簌簌声打破了寂静，程岁英心里顿时敲响警钟，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即绷紧肌肉向前扑去，但是寒芒划破夜空，刺入血肉，一支利箭还是穿透了她的右腿。并且，几乎是同时，她的身旁就响起了数声哀嚎与闷哼，箭雨之下无一幸免，队伍当场阵亡七人！

    而这边，竹云眼睁睁目睹了那些骑兵果断地弯弓射杀了刚刚暴起，离车厢尚远的杨有富等人。阿玉被穿心的惨状令她发指眦裂，同时，耳畔响起的刀剑声、咒骂声、哀嚎声也在警告她必须立即进行下一步行动！但，并不是她不想动——

    她低头，一支短矛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腹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