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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暴动

    男女老少,具然列于其中,有的高举抗议的旗帜,有的手持刀枪斧戟,城东头那位武器店的老板亦在其中,甚至有些泼妇,拎着菜刀就开始骂声阵阵。如此盛大的情形,已经算不上单纯的抗议了,简直就是一场暴动。

    而这场暴动的领头人,赫然就是那位失去了亲子的李老爷。

    可,仅两人的死亡,为何能造成如此规模的暴动呢?

    很简单,因为这完全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所谓兔死狐悲,只要那些被山魅由猫化形而成的人在他们“家人”耳畔言语几句,再加上那位李老爷振臂一呼,倒不如说今天这样的情形是必然会导致的。

    “蒋义山,给老子滚出来!”

    有樵夫持着砍柴的斧子似乎立马就要冲进康伯府里,但他刚跨上门廊第一步后,便被一个络腮胡中年男人像拎小鸡仔一样给抛了回去。

    “诸位且等等。”刘争负手而立,散发出了一种威严,竟然让门外万余平民暂时安静了些许,而在他身后,百来个康伯府吏员依次扶着自己的符器往外涌出来,就在这康伯府外排成了整齐的一列,蒋闽,湛准,王定,林隼皆在其中,特别是湛准还特意跟王定站在了一起。

    “诸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狗屁的误会!”刘争刚一开口,便被一个站在第一列长相粗犷的男人给骂了回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举着一沓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堵着各种人名,字迹也是扭曲,看着像是匆忙抄录成的,而那黄纸上的第一个名字,湛准是认得深刻的,姓李。

    不用说,这也是为什么这群人会同仇敌忾地聚集在这康伯府前的原因之一了。

    “你康伯府今日如果没有个说法,这事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作罢的!”那位李老爷沉声言道,同时他迅速地扫描了一眼那一列康伯府吏员,然后怒目圆睁地盯上了湛准。

    “那足下意欲何为啊?”此时,蒋巍也终于扶着木剑走出了门来。

    “你便是蒋义山?”门外的人群更显愤怒。

    “正是。”

    闹声不断,那李老爷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来,然后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言道:“杀人偿命,我要你蒋义山用你两个儿子的命,来抵我死去的孩子还有老卢家长子的命!并且,我要你证明,那名单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并不是妖邪化形,更不是妖邪附身!”

    “呵。”蒋义山和那列阵于门外的康伯府吏员闻言不由同时冷笑,只不过前者是发出了声音的,而后者只敢在心里笑笑罢了,并且前者笑是因为眼前这人居然想拿堂堂缉邪侯的儿子去抵两条贱民的命;而后者笑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通过手中的符器感应到了,这暴动的人潮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身上带有妖气。

    但无奈,这些有本事的康伯府吏员并不能靠着符器的感应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

    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地,杀错了人怎么办?而即便没有杀错,一不小心没刺中被猫化形的,刺中一个被妖附身的又该怎么解释?

    可就是这众人皆显得为难之时,这位缉邪侯却是一点也没慌,缉邪缉了这么多年,万只妖都杀过了,还怕这万个人吗?他只是神色一凛,然后举着那把表面是缉邪刃,实际上是平凡无奇的木剑指向暴动的人潮冷冷言道:“汝等可知,你们此刻举止,已经算是暴动了!此时如若我遣一人入宫禀报情况,立马就会有数千禁卫军过来!届时,你们的命可就不再是你们的命了。”

    “危言耸听!”有人忿忿喊道。

    但蒋巍也不理他,只是随便找了个站得离自己近的吏员,让他去北宫找皇帝,然后那人纵身跃墙而走。刚刚那些还骂声阵阵言之凿凿的人们立刻就有好一部分开始安分起来了,甚至于有些站得靠后的人直接就拉着自己的妻儿离开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可蒋义山哪里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的确就只是危言耸听罢了。如若今天堵在康伯府门外的只有百人,那杀了也就杀了,可今天来的可是万人!且不止一万!整个永乐街都被堵住了!杀了他们?开什么玩笑,屠街吗?

    但好在这些暴动的人当中,有见识的并不多,蒋义山这番举止的确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于是乎,在那个入宫禀报情况的吏员回来之前,康伯府和那拨以李老爷为首的人,完全僵持住了,也会有人拎着刀子上来挑事,但却随便就被康伯府的吏员斩断武器然后一脚踢回去了。

    杀不得还揍不得了吗?

    而那些被揍的人也是尴尬,明明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可偏偏堵在了这么一条不甚宽敞的小街上,而那康伯府的府门又窄小,这倒反而让他们窘迫了。

    但这份窘迫也没持续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吧,一阵纷乱的声音至远处传来,攘攘的人群主动为这些让让开了一条不算宽敞的队伍,那位被蒋巍派出去的吏员也迅速回到了他原先所站立的位置。

    是禁卫军来了,但没像蒋巍说的那样,他们只来了百十个人,而领头的人却也算是蒋义山的老朋友了,赫然就是那位蒲婉小姐的武器,蒲老太尉!

    “皇帝有旨。”蒲老太尉领着禁卫军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面对着蒋巍站立,手上一卷绘着龙纹的帛纸让他尤其理直气壮,“蒋义山身为缉邪侯,知法犯法,利用职权纵容包庇自家二子......现令其罢去缉邪侯之位,并上交缉邪刃与蒲太尉,待到新任缉邪侯人选议定前,缉邪刃均由老太尉保管。”

    宣读完旨意之后,这位老太尉也是不由得在心里叹息:皇帝还是信任蒋义山啊!这处罚得不痛不痒的,日后若是下任缉邪侯办事不利,这蒋巍马上又会顶上来。

    而此时,蒋巍蒋闽这对父子心里也是立刻明朗了!

    但他们两个明朗的事情不一样,前者知道蒲老太尉之所以会混入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党争的原因。因为现今皇帝年事已高,储君人选却迟迟没有议定,其余皇子皆被外派到了距离松都极远的封地,因此,能真正竞争储君之位的,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仍身在松都的皇长子,而第二个,则是就在距离松都不过几十里距离的陵州城的陵王了。而蒲老太尉是明确支持皇长子殿下的,因为那陵王因为某件事的原因,甚至未得召都是不得回来松都的。但偏偏,皇帝尤其喜爱这个皇子,而且这个陵王偏偏又是那湛康伯的妹妹湛姬所诞下的皇子,因此,出于这层关系,平时向来不问政事的蒋义山肯定是站陵王那边的。而当今百官之中,万千都是虚职,唯独一个缉邪侯是极为紧要,这时蒋义山的话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而后者,也就是蒋闽了,他所理解的之所以老太尉会掺和这件事,则是因为蒲婉了。为了让自家女儿不那么恨自己,求一个家庭和睦,于是他与妖合谋杀了骆旗。至于之后的持锏闹康伯府,由此看来,其实都是计划之中的事了。很简单,如果他不这么闹的话,那骆旗离奇死亡一案,轮得到康伯府来管吗?早就转到县衙跟那万件遗猫案混在一起去了。

    但是,其实这两种原因,都不足以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尉甘愿出卖自己的人格去与妖合谋,但混在一起却是够价了。既能去除政敌又能让自己女儿开心,何乐而不为呢?人生在世,求得不就是一个仕途风顺和家庭和乐吗?

    “蒋义山?”

    旨意宣读完毕,刚刚还被蒋巍吓得没有多少声响了的人群立马又沸腾了起来。

    “把缉邪刃交出来吧。”蒲老太尉的眼神不容抗拒。

    可就在蒋巍准备将那把他本来就准备交出去的刀递出去的时候,人群之中,却窜出了一个抱着猫的青年男人。

    “老太尉,可还记得在下吗?”江许一手死死地拽着猫,另一只手则玩弄着一把尖锐的小刀。

    蒲老太尉转过身子望他,却是不由心下一惊,“你这是做甚?”

    江许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又一个瞬身转到了蒋巍跟前,直接抱着猫在康伯府门前的台阶下坐了下来,耍无赖似地说:“没别的意思,若老太尉今日欲夺君侯之刃,那在下手上这把刀,可就不一定保得住这只猫的命了。”

    暴乱的众人和那些禁卫军中也有人开始哄笑。

    哪有人用一只猫的命来抵圣旨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滑稽的一句话,竟然真的就叫那个老太尉将手上的帛纸收了回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就跟骆旗的事是一个道理,骆旗可以是随便一只妖或者一个人杀的,但绝对不能是老太尉自己,而这只猫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死去,但偏偏不能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

    局面再次僵住了。

    “此时当中尚有不明之处......”最终是老太尉主动开口了,“如此便夺缉邪侯之权,未免有些草率。待我与陛下细细商议一番,再行处置。”

    之后,他便领着那上百禁卫军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浩浩荡荡地回宫去了。

    “我来得是时候吧?”江许收起了刀子,在蒋巍身边站起了身来揉着猫脸得意地自夸了一句。

    蒋义山沉色不语。

    江许的确解决了眼前的一个问题,但是,这也让蒋巍和堵在康伯府门前的这群暴民处于一个同样窘迫的境地了,那就是——谁都没办法对他们做什么,可他们也无法再进一步。

    不过,相通之后,蒋巍也只是微微一笑。

    因为的确,这样就已经是康伯府的胜利了。要问原因的话,因为,他根本就不急啊!被封印的是山魅,又不是他蒋巍。

    而眼看局面僵持不下,那发起暴动的人们也因为不得进展而开始陆续离开康伯府门前。

    “蒋义山!”一个阴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康伯府的上空,“你欺人太甚!”

    众人皆是迷茫,因为这声音空灵却响亮,完全没人可以辨别出它的方位。

    但湛准知道。

    这位缉邪侯的二儿子早就料到了,一定会有自己表现的时候,而很快,就要到那个时候了。

    他在心里摩拳擦掌,又带有些许的小紧张。

    “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你知道十数年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吊坠里的感受吗?”那声音像在咆哮:“这世上邪恶之所在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抓我?”它自问自答道:“就因为我是妖?就因为我有力量?你扪心自问,十数年前,我杀过多少人?就三个!就三个!你们人类中杀了三个人的恶徒难道在少数吗?凭什么你不去抓他们,反而要再关我十数年!”

    蒋巍心中微颤,却又正义凛然,“你害的松都城内万户人家家破人亡,我今日即便是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

    “好一个合情合理!”那声音笑得疯癫,让人心颤的诡异笑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然后那声音才叹息言道:“也罢!今日我便不要这具身体了!我倒要看看,昔日你依靠着湛康伯才能抓住我,今日仅你一人,又能奈我何!”

    言罢,那一直被湛准盯着的吊坠终于开始有了剧烈的反应,它开始释放出一种灰白色的烟雾,并不断进入王定的身体。

    就是这个时候了!

    湛准在心中呐喊,同时迅速出剑,用剑面拍在了王定的后脑上,使其眩晕,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从对方手中夺过了那个吊坠。

    “父亲!”

    而就在他准备跑过去,想将这个吊坠交给蒋巍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某种异样的变化,仿佛有某种能量正往他身体内不断传输过来,时而炽热,时而阴冷,让他疼痛难耐,并眩晕无比,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而在在场所有人的眼中,只看到一个少年从另一个男人手中夺过了这个吊坠,然后这吊坠中散发的灰白色烟雾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朝着这少年的身体内传输。

    最终,这少年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连眼神也变得充满了怨念。

    他狰狞着脸向着蒋义山弯出了一抹令人心悸的微笑,然后便挥着已经长出了长指甲的手朝着缉邪侯袭过来。

    若有人被妖邪附身,无论身份,无论男女,上至当朝皇帝,下至市井乞丐,都视作妖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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