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

    要来本市黄泥塘村采访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梁曼春耳里。

    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看到治下官方渠道的任何汇报。于是让田秘书电话通知宣传部的田文军，命令他赶紧来自己办公室说明情况。

    他不能抱怨什么，对建设美好的未来依然抱有坚定不移的理想信念。

    看到田文军腆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大肚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梁书记就气不打一处来，剑眉紧拧在一起，阴沉着脸，对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一开始，田文军整个人是瞢的。慢慢地，从梁书记暴风骤雨般训斥中，捊出丝丝头绪：人采访的对象是青雀镇黄泥塘村一位乡下穷小子，原因是这小孩写了首诗，发表在报纸上，还引起巨大反响。

    田文军忍不住心中偷骂，“谁家的熊孩子，没事写什么狗屁诗，害得老子挨训。”

    田文军虽有不满，脸上却依旧恭谦，小心翼翼道，“梁书记，事先没有了解，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作检讨。您看这行不？我们一方面抓紧向上级打听报社同志们的行程安排，同时呢，立马派人赶往青雀镇，指导当地作好接待准备。”

    梁记书听了，面色稍霁，缓和语气说道，“文军同志，对这件事，你们宣传口一定要高度重视。正式采访那天，领导都要到场，我呢，会亲自带队。你们一定要选派精兵强将，不能给我拉挎掉链子，这可是宣传我们玉阳市的大好机会啊。”

    田文军唯唯诺诺，最后赞美了领导的高瞻远瞩，表示坚决执行指示，绝不打任何折扣。

    打发走田文军，梁书记又叫来田秘书，耳提面命一番。

    等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梁书记才惬意地往藤椅上一靠，露出智珠在握的表情。

    同天，青雀镇向阳乡的刘能书记也在会议室里冲一群股长大发雷霆。

    早晨，刘能接到一封群众的检举信。检举信中写道：黄泥塘村在以罗小勇、罗天佑父子等为首的一小撮人威逼利惑下，严重偏离路线，大搞复辟那一套，助长歪风邪气，妄图破坏我乡建设.....

    听刘能把检举信念完，在座的股长们面面相觑。有些人气愤填膺，表示要与敌人誓不两立，斗争到底；有些人则不以为然，认为检举信言过其实；还有人认为，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大搞养鸡场确实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责令村里纠正就行了；每种说法都有市场，大家各执一词而又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刘能恼火地制止了短暂的混乱，严肃地说，“接到检举信后，我打电话到他们村委了解相关情况。这个黄泥塘村啊，不全力以赴抓粮食生产，痴心妄想建什么现代化养鸡场。虽说这养鸡场也属于集体，跟搞家庭副业有所区别。但是……”

    刘书记停下来，狮子般威严地扫视着会场，用力猛拍桌子，更加疾言厉色接着说，“但是，这也属于严重的思想问题。这些年，人民群众过得不太好，有少部分同志穷怕了，思想上动摇了，那些不甘心失败的人见有了可乘之机，纷纷跳出来。“

    “我想问问大家，我们能同意吗？我想信，大家都不会同意。同志们，你们一定要拿出最坚定的意志，拿出雷霆万钧的手段，狠狠杀掉这股歪风邪气，对罗小勇、罗天佑等首恶分子要从严从重惩处。我刘能发誓，绝不允许向阳乡存在罪恶的生存土壤，哪怕一寸都不行。”

    刘能这位旧社会的孤儿，在栖栖遑遑中度过流离失所饱受欺凌的悲惨童年，对封建地主和资本家怀有天然的厌恶和无以复加的仇恨。现在，这些人要在自己的领地上兴风作浪，又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呢。

    罗天佑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他正筹划着要干一件大事，纯粹的出售草药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决定盖个药厂，生产片仔癀、六神丸、牛黄清心丸等经典名药。

    孙俭和吴昊被请进黄泥塘村，在老罗家由猪棚改建的破房子里，罗天佑向在座的两位长者，还有老村长、父亲和曾令智姐弟俩等人雄心勃勃地道出计划。老村长和父亲早被罗天佑深深影响，心气正高昂着呢。孙俭和吴昊沉淫中草药数十年，又曾久战商海，那份激情还在。

    一群不甘心被命运摆布的人，一群找回尘封的梦想渴望救赎自己的人，在月落乌啼的夜晚，斗志昂扬义无反顾地踏上罗天佑的贼船。

    闷热的午后，一丝风也没有，大地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快把人蒸熟了。老汉罗长庚有气无力地倚着门框，坐在石槛上打盹。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睁眼就看到许多干部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从村口走来，后面跟着一些派出所的民警。

    老汉被惊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侧翻摔倒，心里默喊，“不得了，要出大事了。”连忙起身，踉跄着往村长家跑。

    村长媳妇说村长不在家，去了新养鸡场工地。他丝毫不敢耽搁，又连吁带喘地赶到工地，村长正在鸡舍里，带着一帮村民给鸡食槽刷彩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