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孺慕

    经过林维民居住的二楼,祈安稍稍看了眼,发现二楼已经整层楼黑灯瞎火,丝丝光线都没有,客厅和房间都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想来爷爷已经睡了。

    于是林祈安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继续向楼上走去。

    三楼是自己的伊甸园,自己不在自然也是一片漆黑。继续走向四楼,终于来到了父母居住的四楼。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商务衬衫,正在伸手解开束缚在脖子上的领带;而在他的背后,女人温柔贤惠地替丈夫捏着僵硬的肩膀,手边是男人刚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时不时在丈夫耳边说着什么,每当这时男人都会转过头来带着温和的笑容回答妻子。

    然而男人这次一转头先看到不是妻子的脸庞,而是刚刚走到楼梯口的儿子。

    男人的长相儒雅温和,粗长的眉毛,葱头鼻,稍厚的嘴唇,五官偏柔和,非常典型传统的南方男人模样,相貌上跟林祈安有几分相似。一头打着发胶二八分的短发更是令其看上去一副商务精英的模样,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总裁风。

    “安安。”看见林祈安,林云生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招呼儿子坐在身边来。

    “安安!”听见丈夫的声音,李何青也是急忙转过头来惊喜地呼唤道。不过只一个照面李何青脸上的惊喜便刹那间变成了惊吓。

    “OhmyGod!Honey!你这一身是怎么搞的,怎么都脏了!”

    李何青情急之下便用夹带着英文的口吻发出了惊呼声,来不及愣神,整个人“嗖”地一声便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林祈安面前。张开手便径直抓住林祈安的衣袖,一会儿在这儿抚抚,一会儿在那儿摸摸,丝毫不在乎自己儿子身上脏乱的污渍。最后还伸手捧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林祈安的脑袋,到处检查,生怕儿子哪里受了伤。

    幸好最后除了一些轻微的淤青之外没有任何严重的伤口,李何青这才松了口气。

    “Mommy,我没事,真没事!”林祈安原本下意识地想伸手拥住身前的母亲,但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还是停住了手,任由李何青在他身上施为。

    对于母亲这份过于浓烈的热情,林祈安早已经习以为常。无他,只因为李何青是生在大洋彼岸阿美利卡国的美籍半华裔,林祈安的外婆是白人,外公是早年移民阿美利卡的一名脉能武者,所以李何青是个生在阿美长在阿美的混血儿。与林祈安的父亲林云生是在其年轻时赴美留学时在大学相识相恋,并远涉重洋嫁到华夏,甘愿离开自己自幼生活的生活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这意味着她当初孑然一身来此便做好了只能依赖丈夫的觉悟,说明她对自己挑人眼光的深信不疑,也彰显出了她骨子里华人血统的传统一面以及西洋派爱情观中爱就要爱得轰轰烈烈的率性洒脱。

    从她的面相也能看出比较明显的白人特征,天生白皙的肤色,发梢微微自然卷起的黑发,更加高挺的鼻梁和立体的五官。当初跟随林云生回到林家时,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到李何青的人都以为林云生娶了个维吾尔族的姑娘。

    林祈安的肤色和五官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李何青的遗传,看上去相较于父亲,外观上与母亲更为相似。

    李何青从嫁到林家来便帮着丈夫打理林氏集团,没时间照顾儿子的她便亲自找来了李灵这个保姆,这一照顾林祈安就是十余年之久。

    也正因为夫妻俩经常公事缠身,早出晚归,无暇顾及儿子,因此对于孩子总是会有些溺爱,也会更加珍惜每次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因此林祈安从小到大每次见到父母,迎接他的总是父亲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孔和母亲操着一口中英结合的话惊喜兴奋地扑上来拥住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已经见怪不怪,每天等待着见面已经成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虽然短暂,却更令人珍惜,永远也不会腻味。

    “行了青青,先让安安去洗个澡吧,看不出来他都快郁闷死了吗,别为难孩子。”多亏有林云生及时解围,不然林祈安被母亲这一通不上不下的宠爱弄得实在是可劲难受。

    “是啊是啊Mommy,我先去洗澡再来陪你们啊!”话音未落林祈安便轻轻挣开母亲的双手,向楼下落荒而逃。

    “你啊!”林云生重新将李何青带回沙发上,轻轻伸手点了点妻子挺翘的鼻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女孩子气,一点没个母亲的样子。”

    林云生一面说着训导的话语,一面用柔情似水的语气和眼神注视着爱人。

    李何青被丈夫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像个小女孩一样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

    “已经成习惯了,每次见到安安我都忍不住想把他紧紧抱住,恨不得揉进我的怀里。”李何青从桌上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双手,然后环抱住林云生的手臂,将头轻轻地靠在丈夫的肩头。“没办法,总觉得我们太亏欠他了,明明为人父母,却总是将工作放在孩子之前。”

    林云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倚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渐渐涣散,闪过几分挣扎之色。

    “老公啊,你说这么一个豆丁般幼小的宝贝,怎么一下子就长到这么大了,就像一株参天大树一样,并且还在不断茁壮成长,总有一天会伟岸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吧。要是我们停不下脚步的话,终究会跟他渐行渐远……”

    “呼——”

    李何青话音未落便被林云生一声急促的呼吸声给打断。

    “对不起Emilia,要是你不想的话,其实你可以先……”林云生换了语言,用熟练的英语跟身边的李何青说道。但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伸手掩住了嘴,断了话。

    “你不必跟我道歉Bill,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分离的,为你做的一切我都是自愿的。你真正亏欠的不是我,是Robert。”李何青同样用英文回答道。

    听到这里林云生脸色开始变得黯淡,脸上的挣扎和犹豫愈发明显。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而将脸转到另一侧,背对着妻子,陷入不知所以的沉默。

    “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像呢,安安的犟脾气简直跟你是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李何青又换回中文调笑打趣道,轻轻上前从背后抱住情绪明显低落的林云生,双手穿过他的臂弯,环住他的胸膛,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

    “没关系,你依然可以按照你想的一切去做,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只是,我希望你能在做出每一个决定前多想想儿子。我们并不是了无牵挂,他是我们永远的软肋,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意孤行而伤害到他。”

    李何青将脸埋在林云生的背,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不允许。”

    感受到背上传来的来自妻子的温热吐息,林云生身子不知是因为敏感还是什么原因,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知道了,我会把那件事放下去的。”

    “嗯。”

    言尽于此,两个人没再发生任何交谈,继续沉浸在此刻彼此间的浪漫温存,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祈安只花了不过五六分钟左右便飞速洗完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楼上跑去。

    一上楼,他就瞧见了爸爸和妈妈正以一种浪漫的姿势坐在一起,空气中洋溢的都是暧昧的气息,整个客厅像是被染上粉红色似的。

    “哎哟,你们两个很恩爱哦。虽然我很高兴你们两人间仍然浓情蜜意,但是好歹顾忌一下这里的未成年人好吧。”

    林祈安笑着一把挤入两人之间,强行将两人分开,自己大大咧咧地一边搂住一个。

    “再说了,白天都已经在公司里呆了一整天了,回到家就别这么腻歪了行不行?”

    “呀,你这小子!头发没擦就窜过来,你看看,我衣服全都湿透了!”

    林祈安脑袋上的水珠在他活动时如同雨点一般淅淅沥沥地打湿了林云生的衣襟和面庞,从脸上和胸前传来的阵阵清凉令他瞬间从方才的气氛中惊醒,恼火地对着身边的混小子叫道。

    至于同样被洒了一身水的李何青早已经提前进了房间去取来自己的毛巾,耐心地替他擦干发梢间未干的水分。

    “忘了忘了,下次注意。”

    林祈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同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靠向了母亲一边,顺便伸腿将父亲蹬到了沙发另一端,好让自己能够整个人躺在沙发上。然后施施然地将头放在母亲膝盖上,一边享受着母爱的膝枕一边被母亲细心地擦着头发,还舒舒服服地闭上了双眼,准备进入婴儿般的睡眠。

    “你小子,真是!”

    林云生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拍了一下林祈安的屁股,接着便掏出手机自顾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

    李何青见到父子二人间的打闹也是一阵好笑,她放下手中的毛巾,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揪住林祈安脸上的软肉晃了晃。

    “不可以对爸爸这样子没大没小的哦~”

    “偶鸡道了呣米——”嘴角被捋直的林祈安口齿不清地答着。

    “话说回来安安你现在多重啊?怎么一个脑袋放在我腿上都让我感觉沉甸甸的。”

    “不清楚,一百六十斤往上吧。”林祈安想了想后说道。

    李何青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稍显圆滚滚的白嫩脸蛋,“虽然体重对武者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但还是要注意控制体重哦,不然到时变成大胖子小心找不到老婆,那样子妈妈可就要愁死了。”

    “平时在家别总是暴饮暴食,吃刚刚好就行了,吃太多对身体也是负担。”李何青的语气总是轻柔细腻,一点听不出任何严厉苛求的味道,更像是软糯糯的耳旁风,吹得进耳朵进不去脑子。

    “好~我知道了。”林祈安眼皮抬都不抬地呢喃道。

    然而知子莫若父,一旁的林云生早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不屑地冷笑道:“‘反正你们平时又不在家,我先答应了再说。’你心里是这样子想的吧,安安?”

    “……”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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