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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行踪初现

    秋见雪一定要住最好的地方,若是能保小命,在国都时她一定会住到皇宫里,皇帝的寝室中去,所以她回到了愿醉楼。

    愿醉楼的伙计自然是认得她的,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把他们请到了有茶水的桌子。

    一会儿后,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出来了。双手一躬,说道:“在下魏凌,敢问哪一位是柳莫问柳大侠?”这人自然是愿醉楼掌柜。

    秋见雪道:“柳莫问不是大侠,柳莫问是小贼,不信你问他!”说着右手便指向了柳莫问。

    魏凌道:“公子说笑!”秋见雪虽是女扮男装,但此刻仍身着男装,不宜说破。

    柳莫问道:“在下莫问,魏掌柜有何见教?”

    魏凌道:“不敢,白天的事在下已只会家主,慢待柳大侠及公子,家主深表遗憾。”

    秋见雪道:“现在心情大好!只是苦了贵府家奴!”

    魏凌道:“既如此,小店已备好薄酒简餐,两位慢用!”

    愿醉楼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其间还有偌大庭院。

    秋见雪换了衣服就到了柳莫问的房间,柳莫问已经吃饱了并且也洗了澡,男人洗澡通常比女人换衣服要快得多。

    柳莫问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秋见雪已经换了一身淡黄色长裙,就像一片轻轻飘落的枫叶。

    柳莫问竟有些痴了,他突然觉得那些说冬天的雪和春天的雪漂亮的人,一定没见过秋天的雪。

    秋天的雪,还未能完全覆盖落叶时,也是秋见雪出生之时,是最漂亮的雪。

    秋见雪道:“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呢?”

    柳莫问道:“我有衣服。”

    秋见雪道:“这件衣服是不是你母亲给你做的?”

    柳莫问不说话,他的思绪似乎已到了远方,他想起母亲一直的笑容,也想起母亲一个人时的伤心,他十岁那年才发现母亲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温柔的笑。

    “你母亲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秋见雪抓住柳莫问的手,靠在他肩上。

    柳莫问道:“所以你还吃醋吗?”

    “你的手还疼吗?”秋见雪的话似乎有些心疼。

    柳莫问笑了,这是一种家的感觉,温暖的感觉。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洗澡过后,是不该去男人房间的,更不该靠男人太近!”柳莫问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秋见雪道:“我才不怕,我不看着你,你又跑了。”

    柳莫问道:“我不走。”

    秋见雪道:“现在你该说有趣的事了吧!”

    柳莫问道:“我去找李如命了。”

    秋见雪道:“你能找到他?”

    柳莫问道:“我运气通常比较好。”

    “是,只要是你想找的人,绝没有找不到的,但你却从来不去找我,都是我去找你,还找不到。”秋见雪又有些委屈了。

    柳莫问又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秋见雪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柳莫问道:“我怕你生气。”

    秋见雪道:“你既然怕我生气,就不要悄悄离开。”

    柳莫问道:“好!”

    秋见雪道:“你去找李如命做什么?”

    柳莫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李如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见雪道:“想!我特别想知道!”

    柳莫问道:“厉千钧、薛若衣、张启冲……”

    秋见雪道:“你说的是今年被李如命击杀的天河马场总管厉千钧、落月公子薛若衣、山东豪侠张启冲?”

    柳莫问道:“是的。”

    秋见雪道:“据说厉千钧一把金背大刀已横行关东数十年,他名为千钧,一刀劈下,其力道却不止千斤,据说没有人能硬接下这一刀。”

    柳莫问道:“李如命却接下了。”

    秋见雪道:“落月公子薛若衣,其人亦如其名,是江南最有名的世家公子,据说他的武功已在其父薛无暇之上了。”

    柳莫问道:“薛无暇也曾是一代公子,如今也是一方豪杰。”

    秋见雪道:“山东豪侠张启冲的武功该是三人中最高的,据说此人本是佛门外家弟子,伏虎拳未逢敌手,其人亦是急公好义,侠义心肠!”

    薛无暇:“江湖中事,你知道的真不少!”

    “那是,”秋见雪又有些骄傲了,“也许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柳莫问道:“现在,天河马场、无瑕公子、山东张氏都已明言,必杀李如命!”

    秋见雪道:“你是在为他担心?”

    柳莫问道:“李如命刚刚击杀了公孙夫妇和枯木剑。”

    秋见雪道:“杀手中要价最高的公孙夫妇?青竹枯木中的枯木剑?”

    柳莫问道:“你还知道枯木剑?”

    秋见雪道:“当然知道,青竹枯木、双剑双绝的名号虽然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但当年确实十分响亮。”

    柳莫问道:“但是,公孙夫妇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李如命仅用一剑就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秋见雪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她当然知道公孙夫妇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更想不到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被一剑杀了。“据说公孙夫妇最擅长用毒,无色无味,甚至很多高手都不知道怎么中的毒就死了。”

    柳莫问道:“但是他们却不敢用毒,任何毒药都不可能完全做到无色无味,即使一般人察觉不出,李如命却似乎天生就能感知毒药。”

    秋见雪道:“那枯木剑呢?”

    柳莫问道:“枯木剑在门外,李如命只能侧身而出,况且,从暗处看明处始终要清楚一些。”

    秋见雪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种境遇的劣势有多致命。

    柳莫问接着道:“李如命不出剑的时候,像一只幽灵,洞察一切,出剑的时候便像夜晚隐匿在草丛中的蛇,一击致命。”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天底下没有人能杀你,所以你消失我并不担心,我只担心找不到你。”秋见雪虽然这样说,但不能不为柳莫问担心。

    “也许我也躲不过李如命一剑!”柳莫问似乎也有些惆怅,“那是柄很可怕的剑,但如果你见到他本人,你会发现,他的人比剑可怕多了!”

    秋见雪当然知道,杀人的不是剑,而是人。

    “我现在只知道一点,”柳莫问接着说道,“你该回去了,否则我就要干坏事了。”

    李如命说得很随意,他似乎总能让人轻松,即使他很难受。秋见雪突然感觉到柳莫问身体的某些变化,一下子从他身边弹开,气冲冲的摔门去了。

    李如命没去关门,也没开窗。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听了,你也可以走了。”

    柳莫问的话是说给谁听的?在窗外偷听的又是谁?

    天黑了,李如命已经醒了,赤裸的的身体很温暖,也很有精神,意思就是,全身的肌肉能随时释放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床依旧温香。

    “你醒了!”这声音的温柔,足够化开千年寒冰。

    李如命不说话,只是慢慢穿衣。

    女人问道:“这就是你的剑,我能看看吗?”

    李如命道:“不能。”

    女人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能,连看一看都不能吗?”

    李如命道:“是。”

    女人再问道:“难道这把剑有什么不能见人?”

    李如命道:“不是不能见人,是不能见光,鬼魂是不能见光的。”

    “这把剑上有鬼魂?”女人疑惑了。

    李如命道:“杀了人的剑,都有鬼魂。”

    “难怪你这么孤独,原来是因为这把剑。”女人似乎有些心疼。

    李如命已经下床,而且穿好了鞋子。

    女人道:“你看起来是要出去?可现在已是晚上了。”

    李如命道:“你了解我?”

    李如命已经走了过来,他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就算刚刚最火热的时候,他依然冰冷。

    女人道:“我想了解你。”

    李如命道:“那我不得不杀了你。”

    他很少说话,就算激情前的情话也不会说,所以他的每句话都很真实。

    温香软玉的房间,突然变得压抑,那是杀气,是杀意。

    李如命拿起剑,看着吓倒在地上的女人,剑客不能被人了解,正如剑法不能被人了解,如果你的剑还未出鞘就已被人识破,那你根本就不用出剑了。

    他走了,他还会不会再来,她会不会在这里等他,就像她在这里等待其他客人,对女人来说,等待总是孤独而寂寞的。

    每个人都需要被了解,被爱,他呢,他不需要吗?又或者是不能需要,就像堤坝不需要蚁穴。

    房间外有一个小院子,已经凋落的残菊还能让人想象它绽放时的繁盛和美丽。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一个老女人,风烛残年的老女人,不再让任何男人有任何想法的老女人,惊恐的看着李如命,就像看着一只恶鬼。

    她知道房间里的事,她一向会去听床脚声,她已没有了这种欢乐,只能在听的时候想象一下,满足心理的需要,也打发无趣的生命。

    在她的客人的数量慢慢变少,客人的年龄慢慢变老的时候,她就已准备好了自己的后半生,她收养了一位女婴,她给她取名为婷梦,是从码头上捡来的,现在的她,只能依靠这名女婴了此余生。她有时想,自己应该多收养几名女婴的,丢弃女婴的事时常发生,但她养不起,也没有时间养。

    院子一边是厨房,一边是柴房,她住在柴房里,在她的客人少于她的女儿时,她们就互换了房间。

    李如命盯着她,他早就知道她在外面偷听,就算外面有一只蚊子在飞,他也能知道,他就像野兽,就算欢愉的时候也会保持警惕。

    她不敢看李如命,也不敢不看,她仿佛已被千万条毒蛇缠住,不敢动,也不敢不动,她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

    李如命右脚往前走了一步,那老女人突然惊醒一般,尖叫一声,倒在了泥泞里。

    婷梦从窗缝中看到了这一幕,却并不担心,那个把她从小养大的人,她的心里没有感恩,甚至有些怨恨。

    这一切都被李如命感知了,他背对着,却感知到了,他身上每一个部位、每一个毛孔都是他的眼睛。

    “我饿了。”这是李如命的话,他说话一向很认真。

    老女人瘫在地上,如梦初醒,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有有有,奴家特意为少侠准备了饭食。”

    李如命就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老女人十分滑稽的爬起来,她的衣服已经脏了泥水。

    白米饭,三菜一汤,配上几颗卤蛋,李如命已经很满意,只要有吃的他就很满意。

    客人的钱从来不会给到她的手里,这一餐已经掏光了她的财产,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的白米饭和鸡蛋,已是奢侈品。

    李如命吃的很慢,食物从嘴里到肚子里的速度也很慢,他对食物才会永远是这样虔诚,就像他对他的剑。

    他的剑就放在身边,在他能第一时间拔出的位置,老妇人站在一旁看着,生怕做错了什么。

    敲门声响起,平静规律的敲门声,在这平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

    老妇人不敢去开门,他怕李如命,发自内心的恐惧,但敲门声依然平静,绝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老妇人盯着李如命,李如命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反应就是反应,老妇人慢慢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老妇人吓了一跳。来人身材壮硕,几乎要把院门塞满,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李如命斜眼看了一下,便不再看,仿佛院子里没有人,仿佛他自己不存在。

    来人起码比李如命高了大半个头,体重也是李如命的两倍,满脸的胡子,大大的鼻子。

    “大爷是来找我们家婷梦姑娘的吗?”老妇人艰难爬起。

    “不,我是来找他的!”来人的眼睛平静的盯着李如命,似乎从不知眨眼是什么。

    老妇人立刻感觉到了事情不妙,立刻拦住来人道:“大爷!您误会了,他只是……”

    那大汉随手一推,老妇人已飞了出去,溅起泥水,溅到李如命的衣服上,溅到菜里,也溅到筷子上。

    李如命慢慢的放下碗筷,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大汉,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怕的平静。

    老妇人摔得不轻,在地上窝了半天,今天怎么遇到了这样的两个杀神。

    来人走到院中,依然盯着李如命。李如命也拿起剑,慢慢站起身来,依然看着大汉。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故意,没有人能找到你。”最终还是来人先开了口。

    “我在等你。”李如命看起来还是很平静。

    来人道:“等我?等我杀你吗?”

    李如命道:“你应该知道的。”

    来人道:“我该想到的,你故意显露踪迹,不就是让人找到你吗?”

    李如命道:“你是谁?”

    “张岳!”来人说着,左手已握拳,右掌已运劲,左脚已微微向前,右脚已微微向后。

    李如命依旧站着,双手下垂,双脚并立,“张启冲侄子?”

    张岳道:“不错!”

    李如命道:“你很好!”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很好的意思就是,你是第一个找到他并且要亲自复仇的人!”

    这声音实在突然,就像沸腾的油锅中丢入一颗冰块!李如命头顶上还有屋檐,即使他抬头也看不到这声音是谁,但是李如命立刻听出来了,树林野店那个人!

    柳莫问道:“为什么总有人想死呢?你觉得你能杀了他?”

    这话自然是对张岳说的,张岳已抬头,看到了躺着房顶上的人。

    张岳道:“你是谁?”

    柳莫问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张岳问道:“我重要?”

    柳莫问道:“你叔父是佛门高足,你既是你叔父所教,难不成青出于蓝?”说完在房顶躺下,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

    张岳沉默,沉默便是否认。他虽自认为颇有建树,但若论及叔父,仍是自愧不如。叔父既已死在李如命剑下,他又如何取胜!

    李如命道:“现在,你还要杀我吗?”

    “他本就是来杀你的,就算没有胜算,他还是要杀你的。”柳莫问似乎又在搅局。

    张岳道:“要杀!无非血溅五步而已!”

    这是勇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同时也是愚蠢的勇气,勇气岂非都很愚蠢?那大智若愚又如何解释?

    李如命道:“很好!山东豪侠名不虚传,你居然来得怎么快!”

    这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在房里偷看的婷梦,莫非是他透露李如命行踪?。

    张岳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说道:“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李如命道:“我在等你出手!”

    张岳似乎犹豫了,脸上露出了迟疑,但掌中已经暗暗运气,李如命在等他,他已经暴露,只能一击中的。

    “你不拔剑?”张岳问道。

    李如命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老妇人还是趴在泥水里,她受了两次惊吓,已心神不宁。

    李如命在等,张岳也在等,李如命在等他出手,他在等李如命露出破绽,可李如命就站在那里,平平常常的站在那里。

    “我劝你莫要出手,还是走了为好。”柳莫问到底是看戏的还是劝架的?

    “他不会走的,绝不会!”李如命道。

    说完,李如命侧头看了看柳莫问,侧头就是破绽,是破绽就能致命,李如命露出破绽,就是张岳最好的机会,他一掌击出,不仅刚猛,而且很快,眨眼间已经到了李如命面门,顷刻间李如命就要脸上开花。

    眼看就要打在李如命脸上,他心里侥幸,欢喜,他就要杀死这个人,他即将为自己的叔父报仇,又可名扬天下!他在手掌上已经花了十多年时间,已能开山劈石。

    他离成功只剩下半寸,这半寸是他永远达不到的半寸,李如命并不是石头,因为李如命的拳头已经打在他的胸口,他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他已被击飞,他的脸已经埋泥水里。

    柳莫问依旧躺在房顶,连看都没看一眼,道:“我早说过,你不该杀他的。”

    柳莫问还在房顶上,李如命还在侧头看着他。

    柳莫问接着道:“至少你该学会什么人能杀,什么时机能出手,最重要的是你能杀什么样的人。”

    张岳的手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指间已经多了两颗钢珠,那不是钢珠,是霹雳弹!

    身形一闪,霹雳弹已到了李如命手里。

    他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苦练了二十多年,竟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他已崩溃,干脆把头放在地上,去喝那又脏又臭的泥水。

    李如命不再看他,已准备离开。

    柳莫问道:“我没想到的是,你没有杀了他。”

    李如命道:“我还没有拔剑!”

    柳莫问已坐起,道:“杀人的是剑,不是人,你不拔剑,难道你不想杀他?”

    李如命将霹雳弹丢到泥水里,向门口走去。

    柳莫问继续说道:“你虽然没杀了他的人,他的心却已经死了,他以后绝没有勇气再出手了。”

    “只要人还没有死,就是活着。”李如命淡淡道。

    说完,李如命已走出院门,慢慢走了,他的剑很快,但除了剑,他做其他的事情仿佛都不着急。

    一个人还活着,那就是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得多。

    一个生命悄悄出现,悄悄的活着,又悄悄的消失。这是江湖的法则,亘古不变的法则,柳莫问不禁感叹,张岳也许再也不会在江湖中出现了。

    李如命呢?他在想什么?在想柳莫问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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