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灵（三）

    百里桃的话让静安沉默成一座石像。

    黑主司拧眉瞪眼地怒斥百里桃的口无遮拦，静安却认为他说得很贴切，自己的心安理得真的只是心虚罢了。

    “如果我真的有勇气的话。”

    他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理这一段毫无情感的亲情。

    像家人一般去接受，他固然做不到，毕竟他全然没有世间平凡人所具备的最基本的质朴亲情，他从出生就流失了这种感情。

    他想自己大概会以一种相识多年却素未谋面的朋友的心情去面对，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包容。

    院子中的石灯笼被正午的阳光照得发白，骨色的轮廓反着刺眼的光辉。

    黑主司答应下静安的委托，毕竟这是他们开灵师的职责。

    他计算了一下，静安是昨日圆寂，加上今天他姑且还能在人间停留六天，六天过后静安就要归入西天灵山。

    黑主司告诉静安他能四处行走且不受地缚和阳光的影响完全是来自他周身的佛光，不过佛光也并不能一直维持他的灵体持续在阳光下照射，所以他告诫静安待在无常门里等着他们的调查结果就好。

    静安答应下，并告诉他们，他将七十六朵桔梗花存放在自己禅房衣橱里的木盒中。

    法源寺不同大相国寺那般威严庞大，它更像是一束洒在林间的晨光，给寂静以岁月的温度，进入寺庙首先看到的是三座高低错落的石壁，上面镌刻着经文，石壁的后面是供香塔，再往前就是天王殿，里面供奉的是弥勒佛，黑主司询问庙里的僧人，静安禅师的禅房在何处，那僧人就好像是刻意在此等候他们般，和手礼拜后，便一语不问地领着他们往静安的禅房走去。

    静安的禅房位于寺庙大悲殿和藏经阁中点的西侧，房屋同砖塔西街只有一墙之隔，不过延伸向禅房的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路。

    百里桃很纳闷明明可以修一条直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弄成弯的，他跨出规则之外，大步流星的走在铺设于石头路边的鹅卵石上，前头领路的僧人像后背长眼睛般停了下来，转头瞧着举着红伞的百里桃。

    那僧人投出的目光让百里桃有些发怵，于是他退回了原位。

    “规则之外是乱法之地。”

    僧人说完继续领着他们往前走，百里桃有些不懂，明明修条直的也可以用那套话术回答。

    “规则不一定就是正确。”僧人忽然的开口吓了百里桃一跳，他捂着自己的心脏，生怕自己的所想所感都被窃取。

    来到禅房，僧人推开门，侍立一旁，百里桃跟着黑主司进去后将伞收起，僧人则站在屋外将门关上。

    他们来到静安所说的衣橱前，打开后在一堆僧袍下面取出了木头盒子。

    盒子里装满了枯萎干硬的桔梗花，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黑主司将自己的蹀躞取下，往盒子里倒入黄泉水，等所有的花瓣全都淹没在水中，他才将蹀躞收回。

    花瓣在黄泉水中隐隐闪着光点，接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光点慢慢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白色的斑驳，从斑驳中又投射出夺目的白光，盒里的黄泉水也呼应似的泛起波纹，许久水面恢复平静，白光也随之消散，水面上慢慢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位女子手拿着桔梗花虔诚地放在了法源寺门前的阶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