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飘摇
近日来，肖山夜里总是睡不好，梦一场接着一场，有时梦到高高兴兴地带付萍和孩子们回家却转眼就是付萍满脸泪痕，有时梦到烛染被奶奶藏起来他如何都寻不到……
但他白日里仍安排的事事妥当，有时间便在付萍床前陪她说话，偶尔见三岁的秋露看着弟弟傻笑他也会跟着笑。只是付萍能感觉到他眉眼间的憔悴和担忧。付萍让奶妈和秋露先带着肖烛染去外室，问了他原由，他也如实说了。
付萍笑了笑，安慰他说，“我是个再嫁妇，还带着孩子，难为你对我们娘俩这般好。我呀，只愿一家四口平平安安的，别无所求。”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他。他捉住了她的手，不由得哭了起来……
即使后来只是两三个月来一次，可还是险些被母亲知道。他知付萍温柔懂事，但他不想她如此活下去。
烛染两岁时，他同她告别，说是要去远方经商，半年后再来看她。秋露不知他去了哪里，只知道半年后再见到这位继父时，他身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脸也被晒得黝黑。这次他待了半个多月，母亲的笑比平时多了许多，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幸福。
自此之后，肖山又是半年没有来看望他们母子。好在约定的期限没过半月他便出现了，如以往一般又添新伤。而后肖山与付萍聚少离多，但每次肖山的出现都不会与约定的时日耽误太久。直到烛染十岁那年……
秋露迷迷糊糊之间，被无忧师姐叫醒。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无忧师姐，怎么了，去晨练啊？这也太早了些。”刚刚寅时，天还没大亮，秋露实在不想睁眼。
无忧师姐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母亲带着弟弟来接你了，赶紧起床啦。我把你的东西都帮你收拾好了，包袱在这里。”说着，无忧师姐便递给她一个青色粗布叠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包裹。
无忧师姐总是温温柔柔的，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里，没有比无忧师姐更温柔的。但她也知道师姐从不骗人，她“唰”地一下起了身，母亲送她来学艺原本是为了保护弟弟也保护自己。八年来，除了逢年过节下山团圆，和她去拿母亲送的衣物糕点，便没有再出过山门。此番带着弟弟来接她，定是遇到事了。
她赶到山门时，师父空宁师太已在门前等着。母亲见到她冲她笑了笑，随即和师太寒暄了几句。继而师太转身对她说，“秋露以后如果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找师姐和我。”她与师太跪别，挽着包袱随母亲下山。踏上了去清原寻继父肖远的路……
在马车上，秋露得知，继父已离约定与母亲相见的日子迟了整整一年。秋露是知道母亲的性格的，她挂念的人她想知道的事，便一定要看到了解到。母亲并不坚强，所以受不了“未知”二字带来的折磨。但也并不软弱，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敢面对……无论什么结果吗？万一继父……
秋露生硬缓慢地扭过头看着母亲，眼里满满担忧与恐惧。母亲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担心，即使是尸体，我也要见到才罢休。”
肖烛染此刻正歪在母亲身上睡觉，马车颠簸了一下，他有些不舒服，动了动。付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她小声同秋露说起了曾经。
“十五年前，我随你父亲去卫淤县上任，一路颠沛流离。到了那里，才发现卫淤县比我们想的还乱。处处有抢劫偷盗的，时不时就有杀人放火的。你父亲着手治理，操劳了两年情况才好了些。后来你出生了，你父亲很是高兴。待我出了月子，他便亲自骑马去抚铸县同你祖母报喜。”
她说到这里，闭上了眼，手放在烛染肩膀上不再轻拍。秋露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似痛苦又似恐惧。秋露心想，过去这么久了，或许只是可惜吧。
良久，她开口继续说：“你父亲在刚出卫淤县的田间小路上，招人暗算中箭身亡，而白家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昏迷不醒，不日便也去世了。我与刚出满月的你，给他守丧。待你大了一些，我便遣散了家丁，带你回抚铸投靠付清。那一路上，也是颠沛流离，且小心翼翼。我记得，当时出发时，也是天刚刚亮，也是如今日般地朝阳初升。我以为从此后，我们会安顿下来……”
后面的话，她不说秋露也知道。以为能就此安顿下来，不过一年，便又被舅舅下药后嫁给了肖山。还没真正随他见过父母认过祖宗，却又要去清原寻三年未见的肖山。
秋露看着母亲，眼里满是心疼，她缓缓开口：“你恨付清吗？”
秋露自付清下毒一事后，心下暗暗记恨，便再没叫过他舅舅。付萍并不介意，因她给了他二百两后，也没再叫过他哥哥甚至没再去客栈见他一次。
付萍苦笑，摇了摇头，“开始时我是信任付清的，因着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直到那晚我浣衣回到客栈后院他同我说的那些话，我才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我给付清带不来更多的利益，他早就想让我走了，却又想尝试最后利用一下我。即使不是肖山，后面也会有别人，若没有合适的人选，他甚至会直接将我驱逐出去。肖山对我很好，这十一年间从未苦过咱们三个，我如今只愿肖山能平安。”
她顿了顿，又开口说：“只是，若重新选一次，我不会带你回抚铸。”
肖烛染醒了，打着哈欠睁开眼，看到是姐姐，便开心地冲着姐姐笑。他不若姐姐那般好看，眉眼更似萧岗一些，但秋露很喜欢他。他从襟前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薄荷糖，他双手举着递给姐姐。秋露很是开心，拿起吃了一块，浓郁的薄荷清凉伴着香甜。肖烛染又给母亲一块糖，付萍冲他微笑。车厢里暖意融融，似乎一切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一路的颠沛流离，终于到了清原。付萍在客栈给姐弟俩收拾好，次日便拿着肖山留给她的青玉佩去玉行老板那里打听。玉行老板只是说这枚玉佩成色甚好，世间少有的上等材质，却也不了解玉佩原主人。但玉行老板听说她要打听的是个男人，便建议她去倚翠阁和燕春楼去问一问。
到了燕春楼，燕春楼见她要寻人，便不让她进。她又去了倚翠阁，倚翠阁到是没有拦她，她拿着玉佩给老板来看，老板也是好心，又叫来了老鸨和两位当时的头牌，都没人知道这玉佩的主人。当时一楼大厅中央的圆台正有群舞，周围较为嘈杂。她没有注意到，二楼倚着栏杆喝酒看舞的几个人里，有一身材圆胖之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付萍用肖山留给她的剩下的钱买了一处宅子，添置了一些家具和工具，买了一些种子和衣服食物，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清原郊区的房子。她开始收拾宅子后面的土地，种菜种粮食，想着先安顿下来吧，孩子总归是最重要的。秋露与肖烛染也经常随母亲下地干活，烛染以前在抚铸县时，他父亲曾给他带来过一个私塾先生，后来由于要来寻父亲，那先生随家丁都被母亲遣散了，但他所知所识仍比学武的秋露要多。所以每日黄昏，他还会教秋露一些她不知道的诗词。
半年后，在付萍与两个孩子的悉心照料下，粮食与蔬菜收获颇丰。付萍带上玉佩与蔬菜去清原城里，一边卖菜边问别人知不知道这玉佩的主人。不出所料，无人所知，但蔬菜卖的不错。她每次都会给两个孩子带些糕点或者糖人，烛染总会给姐姐大的。
付萍卖菜的第四天，她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她赶忙往家里跑，继而关上了门，示意两个孩子不要出声音。等了一会儿，从门缝看到没人了，才舒了一口气。之后几天，她都没有再出门。
却在第五天夜里，她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想起来去看，却突然摔倒在地上。隔壁躺在床上的秋露正在脑子里回忆今天弟弟教她的诗词，听到“扑通”一声，以为是风刮的，看了眼窗户的确开着，便起身去关窗户。却在窗口看到屋内有个黑衣人正抱着弟弟给他捆绑，弟弟没有出声，想必是被敲晕了。
但他白日里仍安排的事事妥当，有时间便在付萍床前陪她说话，偶尔见三岁的秋露看着弟弟傻笑他也会跟着笑。只是付萍能感觉到他眉眼间的憔悴和担忧。付萍让奶妈和秋露先带着肖烛染去外室，问了他原由，他也如实说了。
付萍笑了笑，安慰他说，“我是个再嫁妇，还带着孩子，难为你对我们娘俩这般好。我呀，只愿一家四口平平安安的，别无所求。”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他。他捉住了她的手，不由得哭了起来……
即使后来只是两三个月来一次，可还是险些被母亲知道。他知付萍温柔懂事，但他不想她如此活下去。
烛染两岁时，他同她告别，说是要去远方经商，半年后再来看她。秋露不知他去了哪里，只知道半年后再见到这位继父时，他身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脸也被晒得黝黑。这次他待了半个多月，母亲的笑比平时多了许多，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幸福。
自此之后，肖山又是半年没有来看望他们母子。好在约定的期限没过半月他便出现了，如以往一般又添新伤。而后肖山与付萍聚少离多，但每次肖山的出现都不会与约定的时日耽误太久。直到烛染十岁那年……
秋露迷迷糊糊之间，被无忧师姐叫醒。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无忧师姐，怎么了，去晨练啊？这也太早了些。”刚刚寅时，天还没大亮，秋露实在不想睁眼。
无忧师姐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母亲带着弟弟来接你了，赶紧起床啦。我把你的东西都帮你收拾好了，包袱在这里。”说着，无忧师姐便递给她一个青色粗布叠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包裹。
无忧师姐总是温温柔柔的，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里，没有比无忧师姐更温柔的。但她也知道师姐从不骗人，她“唰”地一下起了身，母亲送她来学艺原本是为了保护弟弟也保护自己。八年来，除了逢年过节下山团圆，和她去拿母亲送的衣物糕点，便没有再出过山门。此番带着弟弟来接她，定是遇到事了。
她赶到山门时，师父空宁师太已在门前等着。母亲见到她冲她笑了笑，随即和师太寒暄了几句。继而师太转身对她说，“秋露以后如果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找师姐和我。”她与师太跪别，挽着包袱随母亲下山。踏上了去清原寻继父肖远的路……
在马车上，秋露得知，继父已离约定与母亲相见的日子迟了整整一年。秋露是知道母亲的性格的，她挂念的人她想知道的事，便一定要看到了解到。母亲并不坚强，所以受不了“未知”二字带来的折磨。但也并不软弱，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敢面对……无论什么结果吗？万一继父……
秋露生硬缓慢地扭过头看着母亲，眼里满满担忧与恐惧。母亲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担心，即使是尸体，我也要见到才罢休。”
肖烛染此刻正歪在母亲身上睡觉，马车颠簸了一下，他有些不舒服，动了动。付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她小声同秋露说起了曾经。
“十五年前，我随你父亲去卫淤县上任，一路颠沛流离。到了那里，才发现卫淤县比我们想的还乱。处处有抢劫偷盗的，时不时就有杀人放火的。你父亲着手治理，操劳了两年情况才好了些。后来你出生了，你父亲很是高兴。待我出了月子，他便亲自骑马去抚铸县同你祖母报喜。”
她说到这里，闭上了眼，手放在烛染肩膀上不再轻拍。秋露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似痛苦又似恐惧。秋露心想，过去这么久了，或许只是可惜吧。
良久，她开口继续说：“你父亲在刚出卫淤县的田间小路上，招人暗算中箭身亡，而白家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昏迷不醒，不日便也去世了。我与刚出满月的你，给他守丧。待你大了一些，我便遣散了家丁，带你回抚铸投靠付清。那一路上，也是颠沛流离，且小心翼翼。我记得，当时出发时，也是天刚刚亮，也是如今日般地朝阳初升。我以为从此后，我们会安顿下来……”
后面的话，她不说秋露也知道。以为能就此安顿下来，不过一年，便又被舅舅下药后嫁给了肖山。还没真正随他见过父母认过祖宗，却又要去清原寻三年未见的肖山。
秋露看着母亲，眼里满是心疼，她缓缓开口：“你恨付清吗？”
秋露自付清下毒一事后，心下暗暗记恨，便再没叫过他舅舅。付萍并不介意，因她给了他二百两后，也没再叫过他哥哥甚至没再去客栈见他一次。
付萍苦笑，摇了摇头，“开始时我是信任付清的，因着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直到那晚我浣衣回到客栈后院他同我说的那些话，我才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我给付清带不来更多的利益，他早就想让我走了，却又想尝试最后利用一下我。即使不是肖山，后面也会有别人，若没有合适的人选，他甚至会直接将我驱逐出去。肖山对我很好，这十一年间从未苦过咱们三个，我如今只愿肖山能平安。”
她顿了顿，又开口说：“只是，若重新选一次，我不会带你回抚铸。”
肖烛染醒了，打着哈欠睁开眼，看到是姐姐，便开心地冲着姐姐笑。他不若姐姐那般好看，眉眼更似萧岗一些，但秋露很喜欢他。他从襟前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薄荷糖，他双手举着递给姐姐。秋露很是开心，拿起吃了一块，浓郁的薄荷清凉伴着香甜。肖烛染又给母亲一块糖，付萍冲他微笑。车厢里暖意融融，似乎一切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一路的颠沛流离，终于到了清原。付萍在客栈给姐弟俩收拾好，次日便拿着肖山留给她的青玉佩去玉行老板那里打听。玉行老板只是说这枚玉佩成色甚好，世间少有的上等材质，却也不了解玉佩原主人。但玉行老板听说她要打听的是个男人，便建议她去倚翠阁和燕春楼去问一问。
到了燕春楼，燕春楼见她要寻人，便不让她进。她又去了倚翠阁，倚翠阁到是没有拦她，她拿着玉佩给老板来看，老板也是好心，又叫来了老鸨和两位当时的头牌，都没人知道这玉佩的主人。当时一楼大厅中央的圆台正有群舞，周围较为嘈杂。她没有注意到，二楼倚着栏杆喝酒看舞的几个人里，有一身材圆胖之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付萍用肖山留给她的剩下的钱买了一处宅子，添置了一些家具和工具，买了一些种子和衣服食物，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清原郊区的房子。她开始收拾宅子后面的土地，种菜种粮食，想着先安顿下来吧，孩子总归是最重要的。秋露与肖烛染也经常随母亲下地干活，烛染以前在抚铸县时，他父亲曾给他带来过一个私塾先生，后来由于要来寻父亲，那先生随家丁都被母亲遣散了，但他所知所识仍比学武的秋露要多。所以每日黄昏，他还会教秋露一些她不知道的诗词。
半年后，在付萍与两个孩子的悉心照料下，粮食与蔬菜收获颇丰。付萍带上玉佩与蔬菜去清原城里，一边卖菜边问别人知不知道这玉佩的主人。不出所料，无人所知，但蔬菜卖的不错。她每次都会给两个孩子带些糕点或者糖人，烛染总会给姐姐大的。
付萍卖菜的第四天，她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她赶忙往家里跑，继而关上了门，示意两个孩子不要出声音。等了一会儿，从门缝看到没人了，才舒了一口气。之后几天，她都没有再出门。
却在第五天夜里，她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想起来去看，却突然摔倒在地上。隔壁躺在床上的秋露正在脑子里回忆今天弟弟教她的诗词，听到“扑通”一声，以为是风刮的，看了眼窗户的确开着，便起身去关窗户。却在窗口看到屋内有个黑衣人正抱着弟弟给他捆绑，弟弟没有出声，想必是被敲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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