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3）
这两日里天上都是阴沉沉的，趁人不注意就飘起来了小雨。没带伞的甄孟从公园的长椅上起身，撑着拐杖往公园里的亭子赶去。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下午的公园里还是冷冷清清的，若是到了晚饭后的时间，就很热闹了。
亭子里只坐了一个老头。
甄孟从远处走来时，老头就一直面朝他这边坐着，盯着他一拐一拐的样子，虽然没有特别地表现出嘲笑还是歧视，但这直勾勾的目光仍旧弄得甄孟有些不舒服。在经过老人身边时，他低下了头，看着地面，随后找了一个离老头远远的角落坐下。
在四处观望的时候，瞟见老头还朝自己这边看着。
他心想，这老头肯定对自己年纪轻轻就断了腿而感到好奇。说不定对方在心里可怜自己，深感同情，那这样自己也不好表现出厌恶他的样子……
“小伙子。”老头率先开了口，“你这是怎么了？”
甄孟在心里责怪这亭子还是太小，即便他都坐在了最角落里了，可现在两人的距离却依旧很方便说话。甚至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唉，就是在前几天，厂子里的机器给卷进去了。索性机子停住了，保住了这条小命。”甄孟当然不可能说真话，加上看这老头也是一副穷苦模样，就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厂里的工人好了，这样可以减轻距离感。
“你是厂里的？”老头子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笑了起来，嘴里仅有的几颗牙齿露了出来——都已经黄染了，又摇了摇头，“我看着不像，你倒是像坐办公室的。你不说也没关系，大家都有自己不想说的话，这就叫秘密……是吧？”
甄孟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也不是坐办公室的，我是在厂里负责操控机器的，所以你看我大概觉得不像是干体力活的人，其实我就坐在操控室里也受不到风吹日晒，看着确实和那些坐办公室的没什么两样。”
老人抿着嘴，笑而不语。甄孟也只好不再扯下去，两人都看向亭子外面，这小雨倒是变得更大了，手机上的时间还是下午两点，暂且也没有人给他发送消息。
“小伙子今天没去上班啊？”过了会儿老人又开口说话。
“今天算是病假吧，这不腿断了，早上刚从医院里出院呢。”
“那确实……”老人点点头，“其实我懂些风水学，以前研究过周易啊，也是颇心得，你想不想知道些？”
“哦？可以啊。”甄孟觉得反正在亭子里也是无聊，不如听他说说这些迷信的事。古人之所以好迷信，大概是因为和他一样对这种神秘学完全无知，好奇和侥幸心才成为了原动力。
“哈哈，其实看人啊，一看神，我看你走来之时，神色黯然，自然知你近日有不好的事，双眼下垂而目中无神，想来没有迫切想要成就的事，也没远大的抱负，再就是事业受挫了……是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老人比较矮，看着他时得微微扬起头，这样更显得他胸有成竹。
甄孟笑着点点头，这些从外表的猜测谁都可以，没什么稀罕的，但他为表尊重还是说：“确实确实……”
“看人呐，二看气，走路生风的人自然阳气盛而身体健，平路邪气遇阳则散，路途坦且气运通。你虽虚羸之状，身体还算健，但你心已残，遇人不敢视其目，你心虚。今天等下打算干什么事呐？”老头语气猥琐又八卦。
“哈哈哈，这你猜错了，我行的正坐的直，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嘛？依我看呐，你等下还是早早回家去吧，等下宠了新欢得罪了旧爱，两头难。”
甄孟皱了皱眉，心生不悦。
“说中了吧？这就是三看小动辨心思。现在电视上很流行的微表情微动作，其实以前的人老早就会了。以前那些算命的，人人都觉得他们是骗子，可他能这样天天骗着，还天天有人来吗？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甄孟听了更加不齿了，算命的人大概率说了一些好话给那些被骗的人听，好话人人听了都开心。即便到最后没有实现，他们也不好怪罪到这个算命的头上来，毕竟也不是他抢走了好运。再者说了坏话的人，其实这些人本没有什么厄运，接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名头，行了一套法术，最后这人安然无事，以为是这算命的替自己消除了灾难，还心存感激。眼前这老头居然还说是真本事，真是一个骗人，一个在替他宣传。
但甄孟嘴上却不会这么说，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然后极为认同的样子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信，看来我若是不拿出点看家本事，你是很难信服了。”他一副要动真格的样子，向甄孟走来，“小伙子，左手伸出来我看看，我帮你辨一辨手相。”
甄孟照做，静看这老头还能作出什么表演来。
“嘶，你这是真不一般，看生命线，你像是生自于虚无，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在看这事业线，宽而深，又戛然一刀，可谓昙花一现……”
“啥意思，我事业好还是坏？”
“没什么好坏的，你说这世界上哪有好坏绝对的事情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以常人眼光来看，你丢了工作，是坏处，但不管什么事总有风险，现在还有叫“职业病”的，是不是？”说着他瞟了一眼甄孟的断脚，意有所指。
甄孟尽量保持笑着，心里更加不舒服了，若是日后自己没了工作，岂不是要更加依赖叶子欣，那只怕生活会很不如意。叫丈人唾弃，被亲戚邻居瞧不起……
“这婚姻线呐不如你这爱情线，你爱情线又杂乱不清，我说啊，小伙子你不能仗着年轻到处拈花惹草，小心老了孤苦伶仃一个人。”说着老头又嘿嘿嘿猥琐地笑起来。
这话把甄孟说得满头黑线，笑容再无，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甚至现场他还扪心自问是否只爱叶子欣一人，答案想都没想就可以说是。
“算了，不开玩笑嘞。你这生命线啊，自然预示着你的来历……说一些更加迷信的话你肯定也会信吧？”老头语气一改之前，变得很严肃。
甄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瞪着眼看着他。
“远如隔世，近如咫尺，你身后有道黑影总是就缠着你……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吧？”老头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回到原位，盯着甄孟的脸，让他心中不由一寒。猛然回头一看，发现地上什么也没有，在亭子里的阴雨天，影子都是淡淡的藏在地面上，只有移动身体时才看的出来——哪有什么黑影？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富东街晚上遇到的事情。但他不露声色，看老头如何说明。
“哪有黑影？”甄孟装作糊涂，“你说得这么神秘的样子，吓我一大跳。”
“哼哼，”老人抿嘴微笑，“都说了远如隔世，隔世之物岂是这样简简单单就可以看到？而且这东西来历不小，转我100块钱，我可以以身犯险，替你解决了他。”
甄孟无语，他倒也想看看这老头还能搞出什么花头精，但他是真的没钱，等下吃晚饭的钱还是向同学借的……
“你这个很像一个骗子……”他吐槽道。
“小伙子我都跟你聊了这么久的功夫了，听故事都要付钱，你当我时间不要钱啊？”
“不是啊老爷子，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爱心资助你一点，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是过几天我发工资了可以给你，没必要……”
“现在的你就是一个梦中人你知道吗？”老人没等甄孟说完，直接厉声呵道。他说着一只手直接拽住甄孟的衣领，往上一提，这瘦弱矮小的身躯居然把他这一米七多的年轻人拎了起来……
正当他惊讶老人力气之大时，“看看吧。”
甄孟一回头，身后的景色把自己吓了一跳：包裹天地的黑暗就在眼前，而另一边是正常的天地，两者像是被一把开天辟地的刀切硬生生开了一般，一边是青天，一边是混沌。
“这是什么……”甄孟喃喃自语。
“你的本源被窃走了，现在只是个飘渺的梦中人，梦境破灭的时候就是你消亡的时候，这手段是富东街的那老和尚会使出来的，若是想解开，你得找他去……”
“梦中人？什么意思？”甄孟感觉自己世界观都崩塌了，看到了匪夷所思的景象，有听到了奇怪的话，自己无端地联想只会产生恐惧。
“字面意思，你的一百块我拿走了。”老人松开了手，在甄孟胸口推了一把，他感觉自己后脚一踩空，左脚也断了，没法着地，像是要掉入那黑暗里了……结果猛地身子往前一倾，发现自己还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手上还扶着拐杖——刚才是小憩了一会儿，做梦了吗？四周也没见老人的身影。
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显示他账户支出了100元，收款方是空白。
亭子里只坐了一个老头。
甄孟从远处走来时，老头就一直面朝他这边坐着，盯着他一拐一拐的样子，虽然没有特别地表现出嘲笑还是歧视，但这直勾勾的目光仍旧弄得甄孟有些不舒服。在经过老人身边时，他低下了头，看着地面，随后找了一个离老头远远的角落坐下。
在四处观望的时候，瞟见老头还朝自己这边看着。
他心想，这老头肯定对自己年纪轻轻就断了腿而感到好奇。说不定对方在心里可怜自己，深感同情，那这样自己也不好表现出厌恶他的样子……
“小伙子。”老头率先开了口，“你这是怎么了？”
甄孟在心里责怪这亭子还是太小，即便他都坐在了最角落里了，可现在两人的距离却依旧很方便说话。甚至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唉，就是在前几天，厂子里的机器给卷进去了。索性机子停住了，保住了这条小命。”甄孟当然不可能说真话，加上看这老头也是一副穷苦模样，就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厂里的工人好了，这样可以减轻距离感。
“你是厂里的？”老头子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笑了起来，嘴里仅有的几颗牙齿露了出来——都已经黄染了，又摇了摇头，“我看着不像，你倒是像坐办公室的。你不说也没关系，大家都有自己不想说的话，这就叫秘密……是吧？”
甄孟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也不是坐办公室的，我是在厂里负责操控机器的，所以你看我大概觉得不像是干体力活的人，其实我就坐在操控室里也受不到风吹日晒，看着确实和那些坐办公室的没什么两样。”
老人抿着嘴，笑而不语。甄孟也只好不再扯下去，两人都看向亭子外面，这小雨倒是变得更大了，手机上的时间还是下午两点，暂且也没有人给他发送消息。
“小伙子今天没去上班啊？”过了会儿老人又开口说话。
“今天算是病假吧，这不腿断了，早上刚从医院里出院呢。”
“那确实……”老人点点头，“其实我懂些风水学，以前研究过周易啊，也是颇心得，你想不想知道些？”
“哦？可以啊。”甄孟觉得反正在亭子里也是无聊，不如听他说说这些迷信的事。古人之所以好迷信，大概是因为和他一样对这种神秘学完全无知，好奇和侥幸心才成为了原动力。
“哈哈，其实看人啊，一看神，我看你走来之时，神色黯然，自然知你近日有不好的事，双眼下垂而目中无神，想来没有迫切想要成就的事，也没远大的抱负，再就是事业受挫了……是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老人比较矮，看着他时得微微扬起头，这样更显得他胸有成竹。
甄孟笑着点点头，这些从外表的猜测谁都可以，没什么稀罕的，但他为表尊重还是说：“确实确实……”
“看人呐，二看气，走路生风的人自然阳气盛而身体健，平路邪气遇阳则散，路途坦且气运通。你虽虚羸之状，身体还算健，但你心已残，遇人不敢视其目，你心虚。今天等下打算干什么事呐？”老头语气猥琐又八卦。
“哈哈哈，这你猜错了，我行的正坐的直，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嘛？依我看呐，你等下还是早早回家去吧，等下宠了新欢得罪了旧爱，两头难。”
甄孟皱了皱眉，心生不悦。
“说中了吧？这就是三看小动辨心思。现在电视上很流行的微表情微动作，其实以前的人老早就会了。以前那些算命的，人人都觉得他们是骗子，可他能这样天天骗着，还天天有人来吗？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甄孟听了更加不齿了，算命的人大概率说了一些好话给那些被骗的人听，好话人人听了都开心。即便到最后没有实现，他们也不好怪罪到这个算命的头上来，毕竟也不是他抢走了好运。再者说了坏话的人，其实这些人本没有什么厄运，接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名头，行了一套法术，最后这人安然无事，以为是这算命的替自己消除了灾难，还心存感激。眼前这老头居然还说是真本事，真是一个骗人，一个在替他宣传。
但甄孟嘴上却不会这么说，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然后极为认同的样子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信，看来我若是不拿出点看家本事，你是很难信服了。”他一副要动真格的样子，向甄孟走来，“小伙子，左手伸出来我看看，我帮你辨一辨手相。”
甄孟照做，静看这老头还能作出什么表演来。
“嘶，你这是真不一般，看生命线，你像是生自于虚无，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在看这事业线，宽而深，又戛然一刀，可谓昙花一现……”
“啥意思，我事业好还是坏？”
“没什么好坏的，你说这世界上哪有好坏绝对的事情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以常人眼光来看，你丢了工作，是坏处，但不管什么事总有风险，现在还有叫“职业病”的，是不是？”说着他瞟了一眼甄孟的断脚，意有所指。
甄孟尽量保持笑着，心里更加不舒服了，若是日后自己没了工作，岂不是要更加依赖叶子欣，那只怕生活会很不如意。叫丈人唾弃，被亲戚邻居瞧不起……
“这婚姻线呐不如你这爱情线，你爱情线又杂乱不清，我说啊，小伙子你不能仗着年轻到处拈花惹草，小心老了孤苦伶仃一个人。”说着老头又嘿嘿嘿猥琐地笑起来。
这话把甄孟说得满头黑线，笑容再无，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甚至现场他还扪心自问是否只爱叶子欣一人，答案想都没想就可以说是。
“算了，不开玩笑嘞。你这生命线啊，自然预示着你的来历……说一些更加迷信的话你肯定也会信吧？”老头语气一改之前，变得很严肃。
甄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瞪着眼看着他。
“远如隔世，近如咫尺，你身后有道黑影总是就缠着你……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吧？”老头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回到原位，盯着甄孟的脸，让他心中不由一寒。猛然回头一看，发现地上什么也没有，在亭子里的阴雨天，影子都是淡淡的藏在地面上，只有移动身体时才看的出来——哪有什么黑影？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富东街晚上遇到的事情。但他不露声色，看老头如何说明。
“哪有黑影？”甄孟装作糊涂，“你说得这么神秘的样子，吓我一大跳。”
“哼哼，”老人抿嘴微笑，“都说了远如隔世，隔世之物岂是这样简简单单就可以看到？而且这东西来历不小，转我100块钱，我可以以身犯险，替你解决了他。”
甄孟无语，他倒也想看看这老头还能搞出什么花头精，但他是真的没钱，等下吃晚饭的钱还是向同学借的……
“你这个很像一个骗子……”他吐槽道。
“小伙子我都跟你聊了这么久的功夫了，听故事都要付钱，你当我时间不要钱啊？”
“不是啊老爷子，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爱心资助你一点，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是过几天我发工资了可以给你，没必要……”
“现在的你就是一个梦中人你知道吗？”老人没等甄孟说完，直接厉声呵道。他说着一只手直接拽住甄孟的衣领，往上一提，这瘦弱矮小的身躯居然把他这一米七多的年轻人拎了起来……
正当他惊讶老人力气之大时，“看看吧。”
甄孟一回头，身后的景色把自己吓了一跳：包裹天地的黑暗就在眼前，而另一边是正常的天地，两者像是被一把开天辟地的刀切硬生生开了一般，一边是青天，一边是混沌。
“这是什么……”甄孟喃喃自语。
“你的本源被窃走了，现在只是个飘渺的梦中人，梦境破灭的时候就是你消亡的时候，这手段是富东街的那老和尚会使出来的，若是想解开，你得找他去……”
“梦中人？什么意思？”甄孟感觉自己世界观都崩塌了，看到了匪夷所思的景象，有听到了奇怪的话，自己无端地联想只会产生恐惧。
“字面意思，你的一百块我拿走了。”老人松开了手，在甄孟胸口推了一把，他感觉自己后脚一踩空，左脚也断了，没法着地，像是要掉入那黑暗里了……结果猛地身子往前一倾，发现自己还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手上还扶着拐杖——刚才是小憩了一会儿，做梦了吗？四周也没见老人的身影。
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显示他账户支出了100元，收款方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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