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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捕鱼高手(2)

    苏优优坐到了冯延木所说的小姐姐旁边的位置上。那女孩见她来了,也没正眼瞧瞧,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要走。苏优优把胳膊搭在她肩上,让她坐下来。

    “姐妹,别走,陪我打会儿游戏呗。”

    “我没游戏币了。”

    “我请,我请。”苏优优豪气地把一大筐子游戏币举在胸前,银币碰撞之间发出的声音,像流水那样哗啦哗啦的。

    女孩见对方如此挽留,身体不再动弹。苏优优把她拉回了座位上,又把她的双手一只一只搭上游戏柄。

    她们俩开启了漫长的捕鱼游戏期。

    不同玩家的游戏屏幕是共用的,故捕鱼的游戏也是联机模式。两人坐在一起捕鱼,除了最基本的游戏交流,其他闲话愣是没说几句。

    这一玩,谁也没叫停,一个下午都过去了,外边的天色已沉入黑暗,唯独失去时间概念电玩城还灯火通明。身边的一众玩家见时候不早了,纷纷离去,电玩城逐渐变得空荡荡的,繁华的背后是无尽的冷清。

    “捕这个红鱼用三号网就够了。”苏优优望着前边的屏幕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捕的是这两条红鱼中间的海龟。”女孩连忙接口。

    “你要干票大的啊,距这轮结束可没几秒了,但是,我赌你行。”苏优优凝神揣摩着眼前的战况,在这近一个下午的游戏中,她已经充分掌握了游戏各阶段时间长短、各种炮台、渔网的运用,牢记了各种鱼的生命值,甚至连它们的洄游路线都观察得一清二楚。现存的经验告诉她,成功捕获海龟都希望极其渺茫。

    但旁边的女孩貌似对其势在必得的样子,她聚精会神、眉头微皱、目光锋利、气势不弱。

    在游戏结束前一秒,那只大海龟左右晃了晃,上钩了。下一秒,游戏结束,结算界面弹出。

    “历史最高分!”苏优优惊呼道,随即鼓起掌来。那女孩也不再顾着高冷的形象,开怀地笑了起来。

    “喂,那边的两位,就剩你俩啦,我们要关门啦。这边是商场,有统一关门时间的。”老板在旁边喊道。

    “通宵!我包场!”苏优优回喊道。

    “不是您也别为难我呀,这关门时间是规定,我说了不算呀。”

    “这个数。”苏优优豪横地拿起手机,亮开屏幕,朝那边晃了晃。

    老板的眼睛骨溜骨溜转了两下,感叹怕是遇到了位深不可测、招惹不得的客人,遂麻溜地换了副说辞:“成交。但是灯不能太亮,怕被检查的人看见。其他机子还玩吗?……不玩?那我就都关了。就给您的捕鱼台留盏小灯吧。”

    周围的机器与灯光开始一轮一轮暗下来,直到只剩中间的捕鱼机还亮着。黑暗之中,捕鱼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两人苍白的脸庞与疲惫的双眼。今天一下午,她们已经不知道在此挥霍了多少钱与精力,而这份挥霍还在继续、不知停息。

    “怎么样,现在可一个人也没有了。”苏优优投了几枚游戏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捕鱼。

    “嗯。”

    “说说吗?”

    女孩没有吱声。

    “说说吧,就当我是你今天刚认识的游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女孩终于开口说道。

    “感觉是你喽,你知道的,女人都有第六感。”

    “有人帮你吧,在赛车区那块。”

    “好吧,你可以这么认为。”

    一阵冗长的空白后,苏优优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会死呢?”

    说完这话她的心脏像被一根小针扎了似的感到抽痛。她在跟自己重申一个简单的事实:明娜已经死了,就算她可以像活人一样坐在这里也是死了,死了就是活不了的。

    女孩听完这话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她像原来那样端坐在游戏台前,平静地回答道:“过马路的时候,我被车撞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飞了起来,在空中,一个什么东西穿透了我的身体,从皮肤到血肉,绕过筋骨,再出来。不幸的是,穿透的过程非常慢,让我很难受。幸运的是,不久后,我就死了,所以难受没有持续很久。”

    “哦。很疼吗。”

    “当然疼呀。但我最害怕的不是疼。我们打针抽血,细细的针头刺入血管再拔出来的时候,会和皮肤的伤口处产生一种神奇的摩擦感,我叫它贯穿的触觉,”明娜给自己的炮台换了个高阶渔网,随心捕捉着漏网的小鱼:“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触觉了,它瘆人极了,相比起这个,我宁愿自己被疼死。但事实上,纯粹的疼痛是不存在的,任何痛觉,都会掺杂其他恶心的感觉。”

    “哦,是这样的吗。”

    “对了,听说你转正了,”女孩突然开口说道:“你今天是来抓我的吧。”

    “先别说这个。”苏优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离开了游戏柄。她闭上眼,睁开,再闭上眼,再睁开。长时间盯着光亮屏幕使她的眼睛感到无比酸涩,仅仅是看向稍远的地方都会感到视觉模糊眩晕。眼睛的酸楚让她感到一阵想哭,她憋住了,转身面向女孩,说:“你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明娜。”

    “我这个样子不好吗。”对面女孩的手也离开了游戏柄。但她没有扭过头迎上苏优优的眼睛,而是仍然注视着屏幕。她在用目光追随一只橙白相间的像素小丑鱼,它在深绿的水草与蔚蓝的波浪中欢快地游动着,不过3秒后,它就要游走了。

    “那条鱼好看吗?”苏优优说。

    “好看。”

    “看我还不如看鱼吗。”

    女孩被说得愣了一下。

    “变回来吧,我想看你,不是看别的女孩。”苏优优说。

    对面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犹豫了几秒,眼波流动之间,虚幻的光影褪去,裙装变成了衣裤,一个全新面孔的姑娘出现在了眼前。短头发、齐刘海,身材并不算消瘦,但很匀称,有种结结实实的力量美。脸上没有妆容,皮肤黄扑扑的,原始又素净,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抬头看了一眼苏优优,可没消得的几秒,就匆忙转过头去,捕鱼机的荧光在她的脸上投下片片苍白的光影。

    苏优优看着明娜的容颜,一瞬间觉得鼻子发酸、喘不上气,心脏突突地跳。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拥抱了明娜,用手臂环住明娜的肩膀,并把并头埋在她肩上。不被看见的脸颊上,一滴泪水悄悄滑落,接着又是一滴,苏优优用手瞧瞧抹掉了它们。

    “想你。”苏优优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她的喉咙里像是膈了一个小石子那样又紧又涩。

    明娜的身体先是僵住了,随后不可抑制地发出微微的颤抖。她嘴角向下撇,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越哭越凶,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伴着哧溜哧溜的吸气声,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那些又咸又苦的泪水最终落入了苏优优的怀抱里,像小水滴扑进火焰中。

    两人拥抱在黑暗周遭唯一的光束里,这场面就像话剧中的一幕。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在这一个月里,我做了太多可怕的事,比你们看到的还要多得多。但是,我根本不想做,这些都不是我要做的...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我总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这样肯定会遭报应的...但是,做这些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你相信吗...”

    “我相信。”苏优优定定地说,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她用自己的语气传达了一种绝对的坚定。

    明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像在嘲笑自己一样,这别扭的笑容反倒给她丧的小脸更添了几分无名的伤悲。

    “原来你相信...原来你相信...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气死我啦,你个蠢妞怎么都不相信我呢,”苏优优带着盈眶的泪水笑骂道:“我们认识这么久,难道我还看不出你是个什么德行吗。我苏优优只相信我亲身感受到的对的东西,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对的人,所以‘你是对的’这件事,早就成为了所有事永恒不变的前提。”

    ***

    “事情是这样的。”明娜缓缓开启了她的回忆。

    “那个时候,就是辞职之后,我的生活很平静。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小区路边的矮墙上蹲着一个人。我那时候已经当了几个月小学教师了,职业习惯让我以为那是什么调皮捣蛋的孩子,就跑上前去看,结果发现那人像影子般,除了一个黑色的轮廓其他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怕了?不是,我没怕,就算我再胆小也是在阴人代打过工的人,世面还是见过不少的。我当时只是在心中暗叫不好,怎么辞职了还能碰见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没多看它,转身就走了,但边走我的后背边升起一股恶寒,我觉得那黑影正在背后死死盯着我看呢,那感觉真是恶心。”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黑影,但是,我开始止不住得做一些和黑影相关的梦。有一次,我梦见那黑影正蹲在我家床前的衣柜上,死死盯着我看呢。惊醒之后,纵发现一切都是虚幻,但心中还是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恐惧。我说过,我不怕它。我不怕灵异,我怕的是血腥。但那黑影还是让我觉得很难受,因为它好像有意想让我知道它缠上我了,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再往后,我的倒霉日子降临了。那个黑影愈发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梦中不再只有它一个。残肢、碾压、贯穿、割裂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我梦里,我被吓傻了,惊醒过来,跑到厕所抱着马桶边吐边哭。日复一日地这样,我每天晚上靠近床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时的噩梦是黑影侵蚀我心灵的一种方式。它以恐惧为媒介入侵了我、控制了我,直到取代了我。终于有一天,那个黑影觉得时机成熟了,就从我内心深处跳了出来,占据了我的身体。被它占据的时间里,我的一切话其实都是它在说,一切动作其实都是它在做,我自己像个纸箱做的小狗一样被人牵着走,根本没有自主的权利。”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猜中了一些,果然是有个人控制了你的精神。”苏优优插嘴道。堵截我和捅苏里的时候一定也是被人控制了吧,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你知道了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你怎么能确定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它,而是我?”

    苏优优听了说道:“你来电玩城之前是不是看了场电影?”

    “是啊。”

    “爱情片?”

    “嗯。”

    “那就很好猜了,”苏优优得意地笑道:“能看得下去三点几分的爱情片、到了电玩城只玩捕鱼的人,除了你我找不出第二个。”

    明娜听后嘴角微微一弯,也不反驳。

    “明娜,所以,你是不是有一个问题没问,”苏优优说:“苏里怎么样了。”

    “他没事,”还没等明娜张口,苏优优就连忙开口回答道:“不但没事,而且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呐。”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明娜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苏里和我说,你是为了帮父亲凑钱才绑架苏蜜的?”

    “嗯。”

    “你骗了他。”

    明娜点点头。

    “诶呀,你骗他干嘛呀,”苏优优故作嗔怪,边说边“噔”得一下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伸久坐的腰:“为啥骗他呢。”

    为啥骗他呢?明娜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喜欢他呗。因为喜欢,所以怕说错话,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琢磨好多次,说出来话都凉了。那什么是错话呢?他不相信、他不喜欢的话都是错话。实话实说的道理她当然懂,但那些实话她就是说不出口,她又能把自己怎么着呢?左想想、右想想,说不出口的话就不说了,反正她就是希望,在苏里心中,她还是个好女孩,哪怕是虚伪的、具有欺骗性的好女孩也行。只是可惜,真的好女孩已经消失了,现在只剩下假的好女孩可以登场。

    苏优优把身体斜倚在捕鱼台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电子台面,发出了如冰块相撞那样的清脆响声。沉吟片刻,她方开口说道:

    “明娜呀,我绝对不敢说能够真正明白你的感受,我的安慰或劝说对你来说可能不过是些风凉话,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或许,我只是说或许,你不和他坦白真相是觉得他不会相信你,因为在你身上发生的事确实太离谱了,很难使人相信。但你仔细想想,苏里他多傻呀,你编的那一套帮父亲凑钱的谎话他都信了,你觉得他能分得清什么真什么假吗?要我看,你说你被外星人绑架了,他都能信,更别说你的真话了。”

    “是吗。”明娜笑了。

    “是呀。不光是他信,我更信,”苏优优说:“我是执行部的专员,但我苏优优真正想捉的是那个小黑影,而不是你明娜,懂吗?小时候我们站在一块,长大后当然也是。看见我你不能跑啊,你要是有什么苦处,我肯定会帮你的。”

    明娜抬头呆呆地望着苏优优的脸,这张脸她真是从小看到大了,可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她看见苏优优怎么可能想跑呢?她巴不得贴上去呢。苏优优刚进电玩城的时候,一个挨一个地找人,她在人海浮沉中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就高兴地不得了。她好想扑上去叫苏优优,像过去那样,但她转瞬就泄气了,因为她想到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的她们可以作为好朋友并肩站在一起,但现在的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看苏优优站在光明里了。她想,她该走了,不然她就要被看到了,但奇怪的是,脑海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和她说,别动、别动,她会来找你的。

    苏优优见明娜没反应,就伸出一只手推了她一下,谁知道这一推,又把她给推哭了。明娜红着眼眶扭回头,两只手的手背分别盖住红肿的眼睛,像是想把眼泪给藏起来一样。

    “真丢人啊。”她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两位小姐谈妥了?”旁边的赛车区里不知怎的钻出来一个男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气宇轩昂地出场了,虽然这个出场并没有给原本在场的两位带来多少惊喜。

    “冯延木前辈,你怎么能在那里歪那么久啊。”苏优优笑问。

    “你懂什么,等待是一个优秀的侦察部专员最基本的素养。”

    “可前辈之前不是说不会违背红名单的旨意吗,明娜可是红名单之外的人诶,碰不得的。”

    “你这妞,怎么阴阳怪气的。我指的是不会公开违背,又没说不会私下违背。”

    “哦,原来是这样啊,”苏优优转过头笑着对明娜说:“你看,不止我,大家都想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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