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静
倘若把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比作冰块，那两人初识的首句话就好比破冰船，得迅速打开局面，这句话在上海那儿是小赤佬，在广东那儿是丢雷楼姆。
遗憾的是苏过并没有那般脸皮，眼下这姑娘活脱脱一副心如死灰就要了此残生的模样，实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你好？”他一只手掀起帽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回家么？”
女孩受到惊吓，猛地一颤，雨水顺着头发甩到苏过脸上，看清来者后，她倒退两步，接着整个人缓缓坐到地上，背靠着柳树，蜷起双腿别过了头。
也不怕凉。
“你知道么？佛家说，自杀的人，会一直重复轮回自己的一生，然后反复自杀。”苏过强压下心中忐忑，继续道:“他们的痛苦不会消减，只会重复。”
听罢女孩明显慌乱了不少，抱着胳膊扭头打了个寒颤。
“我没想过自杀。”她辩解道。
“那就早点回家。”苏过本想这样说。
他心善，但离皈依佛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回到柳园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往好听了说是救人心切，说难听点就是一厢情愿。
既然女孩没有轻生念头，苏过接下来就没有理由管她。
“树底下不安全。”苏过抬起头:“还打着雷呢。”
言尽于此，他准备回家了。
临走前，苏过转身无意间的一瞥，又看到了女孩脖颈上刚结痂的伤口，伤口比他想象的要深，有随时崩开的趋势，如果不及时消毒包扎，十有八九会继续恶化。
“挺疼的吧。”刹那间苏过心软了一下，递出怀里的外套，目光却一直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不肯移开。
女孩抱紧膝盖，眼里闪着警惕的光，没敢接。
苏过总觉得像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不太礼貌，有种蔑视的味道，索性将外套盖到女孩身上，自己也坐下，双方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她没拒绝，算是默许了苏过的行为。
“你脖子上有伤。”女孩一直不说话，苏过沉不住气，又提醒了一遍。
她点了点头。
“这么好的皮肤，要是留疤就可惜了。”苏过忍不住赞叹。
兴许是心理作用，离近了看，女孩那鬼魅般的印象淡了不少，反倒像个人偶，精巧完美但毫无生气，工匠用了最好的陶瓷做她的皮肤，但是现在陶瓷上多了道显眼的划痕。
“自己会长好的。”她终于说话了，语气淡的不像是在说自己，而是某个不相干的路人。
地上的雨水浸湿了苏过的裤子，寒气顺着衣服往上爬，他感到越来越冷了。
“真是个怪人。”苏过小声嘟囔着，朝着手心哈了口热气。
“实在不想回家就去网吧躲一躲吧，一直在外面淋雨也不是个办法。”
看女孩这架势，就算有家也不可能回去，苏过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朋友，不方便过问，只能象征性的出个主意。
“我还没成年。”女孩低语道。
“借个宿而已，又不用上机，随便找个角落一坐就行，网管不会赶人的。”苏过哭笑不得。
“最近的网吧就在南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几百米就到了。”
苏过站起身，给女孩指了个方向，他这次真的要走了。
柳树下，低着头的女孩咬紧了嘴唇，左手抓右手，颓唐不安状。
“你没去过网吧？”苏过叹了口气，停住了。
女孩点点头，显得很局促，似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那我带你去。”一不做二不休，苏过索性帮人帮到底，这些日子里一直困扰他的女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谢谢……”女孩轻声道。
这是苏过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女孩同行，对方安静得像只小鹿。
一路再也无话，只听耳边大雨如注。
“到了。”苏过站定，转头示意女孩上前。
这家网吧没有名字，LED灯牌上只闪着一个“网”字，玻璃门紧闭，台阶下零零散散的停着几辆电动车。
苏过此前也是这里的常客，那时候查得松，网吧老板会偷偷给未成年人上机，把账号和密码写在纸壳子上。
网吧里也都是些年轻人，吵闹，鲁莽，荷尔蒙过剩，在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界地带肆无忌惮。
那个年代的网吧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客栈，消费不高，人情冷暖可一点都不少。
苏过在网吧的夜里，见过高考后将近七天七夜不离开的学生，身旁始终放着一桶可乐，一包虾条，以及一包哈德门或者红塔山。
还见过浓妆艳抹的女人开通宵，整夜只和别人视频聊天，说话既大声又粗鲁，最后在天亮之前哭着离开。
这一切现在想想还恍若隔世，随着文明城市的建设，Z市的网吧早就不知道被整改了多少次，那些烟味儿，霉味儿，热塑料味儿也随着过去的人一并封印在了记忆的角落。
“这里应该很乱吧……”女孩踌躇着不敢上前，怯生生的声音把苏过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你当这是什么年代。”苏过有些无奈，也不管女孩愿不愿意，直接快步走上台阶拉开了玻璃门，伫立在旁，颇有种管家给大小姐开门的味道。
“乱不乱你自己进去看看呗。”他撇了撇嘴，警告道:“我就帮到这了。”
店门被打开，原本趴在吧台上昏昏欲睡的网管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准备待客。
苏过见状赶忙摆手，陪笑道:“我们不上机，外面雨太大了，想在这躲一会。”
网管闻言也不生气，聋拉着脑袋，整个人又蔫了回去。
继续走了两步，环视四周，网吧里的客人不多，大半都在睡觉，屏幕还上挂着没关闭的游戏。
苏过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接近凌晨两点。
“在这将就一下吧，稍微睡一会，很快就天亮了。”他顺手从旁边的座位上抓起两个靠枕，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
“外套还你。”女孩忽然拉住他的胳膊。
“你先收着，明晚再到柳园还我。”苏过抬头看了眼空调风口，不断吹出的冷气让他有些疲惫。
遗憾的是苏过并没有那般脸皮，眼下这姑娘活脱脱一副心如死灰就要了此残生的模样，实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你好？”他一只手掀起帽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回家么？”
女孩受到惊吓，猛地一颤，雨水顺着头发甩到苏过脸上，看清来者后，她倒退两步，接着整个人缓缓坐到地上，背靠着柳树，蜷起双腿别过了头。
也不怕凉。
“你知道么？佛家说，自杀的人，会一直重复轮回自己的一生，然后反复自杀。”苏过强压下心中忐忑，继续道:“他们的痛苦不会消减，只会重复。”
听罢女孩明显慌乱了不少，抱着胳膊扭头打了个寒颤。
“我没想过自杀。”她辩解道。
“那就早点回家。”苏过本想这样说。
他心善，但离皈依佛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回到柳园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往好听了说是救人心切，说难听点就是一厢情愿。
既然女孩没有轻生念头，苏过接下来就没有理由管她。
“树底下不安全。”苏过抬起头:“还打着雷呢。”
言尽于此，他准备回家了。
临走前，苏过转身无意间的一瞥，又看到了女孩脖颈上刚结痂的伤口，伤口比他想象的要深，有随时崩开的趋势，如果不及时消毒包扎，十有八九会继续恶化。
“挺疼的吧。”刹那间苏过心软了一下，递出怀里的外套，目光却一直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不肯移开。
女孩抱紧膝盖，眼里闪着警惕的光，没敢接。
苏过总觉得像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不太礼貌，有种蔑视的味道，索性将外套盖到女孩身上，自己也坐下，双方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她没拒绝，算是默许了苏过的行为。
“你脖子上有伤。”女孩一直不说话，苏过沉不住气，又提醒了一遍。
她点了点头。
“这么好的皮肤，要是留疤就可惜了。”苏过忍不住赞叹。
兴许是心理作用，离近了看，女孩那鬼魅般的印象淡了不少，反倒像个人偶，精巧完美但毫无生气，工匠用了最好的陶瓷做她的皮肤，但是现在陶瓷上多了道显眼的划痕。
“自己会长好的。”她终于说话了，语气淡的不像是在说自己，而是某个不相干的路人。
地上的雨水浸湿了苏过的裤子，寒气顺着衣服往上爬，他感到越来越冷了。
“真是个怪人。”苏过小声嘟囔着，朝着手心哈了口热气。
“实在不想回家就去网吧躲一躲吧，一直在外面淋雨也不是个办法。”
看女孩这架势，就算有家也不可能回去，苏过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朋友，不方便过问，只能象征性的出个主意。
“我还没成年。”女孩低语道。
“借个宿而已，又不用上机，随便找个角落一坐就行，网管不会赶人的。”苏过哭笑不得。
“最近的网吧就在南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几百米就到了。”
苏过站起身，给女孩指了个方向，他这次真的要走了。
柳树下，低着头的女孩咬紧了嘴唇，左手抓右手，颓唐不安状。
“你没去过网吧？”苏过叹了口气，停住了。
女孩点点头，显得很局促，似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那我带你去。”一不做二不休，苏过索性帮人帮到底，这些日子里一直困扰他的女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谢谢……”女孩轻声道。
这是苏过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女孩同行，对方安静得像只小鹿。
一路再也无话，只听耳边大雨如注。
“到了。”苏过站定，转头示意女孩上前。
这家网吧没有名字，LED灯牌上只闪着一个“网”字，玻璃门紧闭，台阶下零零散散的停着几辆电动车。
苏过此前也是这里的常客，那时候查得松，网吧老板会偷偷给未成年人上机，把账号和密码写在纸壳子上。
网吧里也都是些年轻人，吵闹，鲁莽，荷尔蒙过剩，在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界地带肆无忌惮。
那个年代的网吧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客栈，消费不高，人情冷暖可一点都不少。
苏过在网吧的夜里，见过高考后将近七天七夜不离开的学生，身旁始终放着一桶可乐，一包虾条，以及一包哈德门或者红塔山。
还见过浓妆艳抹的女人开通宵，整夜只和别人视频聊天，说话既大声又粗鲁，最后在天亮之前哭着离开。
这一切现在想想还恍若隔世，随着文明城市的建设，Z市的网吧早就不知道被整改了多少次，那些烟味儿，霉味儿，热塑料味儿也随着过去的人一并封印在了记忆的角落。
“这里应该很乱吧……”女孩踌躇着不敢上前，怯生生的声音把苏过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你当这是什么年代。”苏过有些无奈，也不管女孩愿不愿意，直接快步走上台阶拉开了玻璃门，伫立在旁，颇有种管家给大小姐开门的味道。
“乱不乱你自己进去看看呗。”他撇了撇嘴，警告道:“我就帮到这了。”
店门被打开，原本趴在吧台上昏昏欲睡的网管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准备待客。
苏过见状赶忙摆手，陪笑道:“我们不上机，外面雨太大了，想在这躲一会。”
网管闻言也不生气，聋拉着脑袋，整个人又蔫了回去。
继续走了两步，环视四周，网吧里的客人不多，大半都在睡觉，屏幕还上挂着没关闭的游戏。
苏过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接近凌晨两点。
“在这将就一下吧，稍微睡一会，很快就天亮了。”他顺手从旁边的座位上抓起两个靠枕，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
“外套还你。”女孩忽然拉住他的胳膊。
“你先收着，明晚再到柳园还我。”苏过抬头看了眼空调风口，不断吹出的冷气让他有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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