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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逃离

    万幸一早上就光顾着扯皮,好赖紧赶慢赶还是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到了村里,庄稼汉同胞们虽然感到异样但是好赖也没有说什么。而我们这几个逃难的大头兵就心照不宣得往之前聚会的破院子里聚拢去。

    在我扔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后,出乎意料之外,大家都相顾不言。沉默的时间仿佛特别冗长,我都怀疑足足过了一刻钟,张老六方才才开口:“这么说咱们这伙人不逃的话就要给人宰了?”

    “那倒也未必。”钱没完在这时候唱反调。

    “无论怎么说,咱们这伙人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弟兄,难免真的有人搞什么军法从事啊。到军营里就是个死字咧!我们当年贺总爷就是这样被姓孙的骗去杀掉的,连泡都冒不出个一个咧!”

    “那是你贺总爷劣迹斑斑,谁不知道你贺总爷就会一手哗众而归,战场上都没影子得。”

    不能再这样扯皮下去了。两个庄稼汉今天不晓事,明天后天打探到消息肯定就晓事了,到那时候再逃就真是多生变数了。

    我在心中默念不要吵了,一边在思忖着说辞,怎么样才能拉上这么一班人一起逃。

    “都不要吵了!”我错愕,因为声音不是发自我的喉咙。

    张老六站了起来:“要逃就今晚咱们一起逃,往西边村外那个破庙汇合,然后咱们走陆路一路往西去,先离开这个是非地。”

    我提着的气突然开始泄了下来,虽然对是非地几个字心存不悦,但是心情还是开朗了起来,这次好赖不是一个人流浪了。

    “每个人不要声张,夜里三更天行动,该带上的东西都带上,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就此解散,夜里碰头。”张老六说完了最后的指令。

    我跟着张老六回到了刘老太爷家中,其实我的东西并不多,身无长物。

    一夜倒是无言。二更梆子响了过后,张老六起了身子开始忙活张罗了起来,而我继续躺着闭着眼开始想事情。主要是我真的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心里想着一班人逃难总好过我之前的流浪生活。

    过了一小段时间,我真的起身后我才惊呆了,房间里能带上的东西已经全给张老六席卷个干净,我打开房门,发现院落中的骡子和骡车都被他牵来了,而房内被收拾的东西全都放在骡车上。没有点烛,我感觉到他看着我,而我也默然看着他。然后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我沉默,我确实害怕自己一个人逃,又会回到那样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但是如同这样军纪涣散掠夺有恩于自己的百姓,我从不曾想过。不说我尊崇备至的左公,连我营中的卢总爷也不曾这样教过。

    张老六看到我空手走了出去,又折回房间把我床上的被褥也打包好放在车上,再给门上了锁,我全程默然不动,等着他慢慢往门外走去我才跟上。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着,夜里路上也没有一点灯火,但是我和张老六也没发一言。直到走出村口,才发现有星星火光,我和张老六都知道肯定是老丘八们弄的,于是我们继续沉默而默契的过去。

    直到火光明朗,我愕然发现每个老丘八能塞都是塞得满满的,而我倒像是个破落汉子,除了个细细长长的包裹,连点干粮都没有。

    张老六扫视了一圈突然发了狠一脚瞬间就踹了出去,旋即一个小丘八闪躲不及就倒了下去,他倒下去后我才发现他身后居然还有一头耕牛。

    “怎么牛都牵出来了,你个挨了驴日的不让人活了?”张老六发狠的骂将起来,仿佛在做多么光彩伟大的事情一样。

    “把牛牵回到村口去,我们顶多在破庙前再等你一刻钟,你要是来不了就自己一个人逃吧。”

    在张老六发出命令后,小丘八哭丧着脸往回村走去。而大家默不作声把身上携带的东西都放到了骡车上,然后举着火把在夜里慢慢前行,而我也不失尴尬得把我的小包裹藏在了其中。

    我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逃亡是这样逃的。但是我没受过这样的教育。我很羞愧,但是心中又开始开朗了起来。

    我终于也成为了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臭丘八。

    破庙并不远,之前摸索杨庙村的时候就来过,虽然夜间不便行走,但好在轻车熟路。没有花多长时间我们就远远望到了破庙,这时候张老六喊住了前进的命令,于是大家开始聚拢过来听张老六的吩咐。

    简单的清点了一下汇聚起来的食物后,张老六沉着声音开口了,“兄弟伙,现在咱们好赖是逃出来了,但是我们好赖还是大明朝的兵,我呢是没有一点落草为寇的想法的。我不知道兄弟伙都是什么个心思,我呢这边表个态,愿意一起走的,咱们就一起去泗州去徐州当兵打李闯去。不愿意一起走的,现在就分了干粮想要做啥就去做啥,我老张不会多说一句。”

    就连挨了踹有怨气的小丘八都么多嘴的,因此大家都没有多嘴,一致通过了跟着张老六的方案。

    “那大伙既然都愿意一起走的,那我就挑明了说,我老张的意思徐州太远,我们就去泗州附近找一个可靠的总兵副将从军去打他妈的李闯去。”

    再一次用沉默完成了表决。

    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就颇为简单了,我们夜里稍微赶了一点路,然后往山野处聚拢准备休息。

    张老六这时候才说出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是真没想到你冯不行是个雏儿。既没当过兵又没从过贼。”

    我没有呛他,过了好一会,我也没有接他的话,我问了另一个问题:“我说,为什么不带着我们去投奔方总兵?”

    张老六黯然:“我们方总爷打不过李闯的,能逃都已经是本事了。”

    我接着问:“反而要去什么泗州,你之前去过吗,那边有什么熟人吗?”

    张老六更加失落:“哪里有什么熟人,泗州已经算前线了,总会有人想去打李闯也敢去打李闯的。”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我继续小心翼翼得揣问道:“那万一打起来跑都不跑掉呢?”

    张老六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那就对不住兄弟伙了,但是能这样战死也不枉这一生了。”然后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我明白他说的这样活着是怎么样活着了,只是,我并不认同,更不想再回到厮杀场上去了。

    两厢纠结下,我又开始走进思考的小胡同转不出来。

    然后我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雨水打在脸上,是下雨了。

    我喊了起来:“下雨了。”

    张老六气急败坏,下了命令:“赶紧往破庙去,边上没去处避雨的。”

    本身我们偏离的方向就不远,所以没多大功夫就到了破庙里,只不过让人傻眼的是这雨慢慢就变成了暴雨,张老六无奈的只能让我们在庙里休息一个时辰,然后让偷了牛的小倒霉蛋负责盯梢。看着他们从骡车上连被褥都拿了出来,我的心情从失落慢慢变成了五味杂陈。

    再雪上加霜的事情是一直到天微微亮时,如注的暴雨慢慢变得淅淅沥沥。张老六也在心里犯嘀咕到底要不要等到雨停后再走,还是要冒雨撤离了。

    再三的苦等等来的答案是雨势真的渐渐弱了下来,取代其他的声音反倒是传来了一阵阵敲锣打鼓声。

    老丘八们终于要被自己尽心尽责教导出来的情况负责了,在飞快收拾行李的时候,饶是张老六都有些慌张。我都已经能想象到刘老太公杀奔过来那满是失望的眼神和我们这伙人的下场了。我不告而别,虽然我没有拿任何东西,但人赃并获我又能解释什么呢?

    “他们好像没往我们这来啊?”庄稼汉们在敲锣打鼓的路上,我们也在紧锣密鼓的收拾行李,争分夺秒的时候老钱又说了一遍:“他们好像没往我们这来啊?”

    我瞬间集中注意力,似乎好像这声音是在渐渐减弱。

    是的,声势还在,但是声音是确实远去了。

    张老六脸色难看的说:“我想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觉得我们今天还是要去涟水所以往得另一个方向去追了?”

    两个闲汉发现不对以后根据昨天的情报,判定了我们依旧一路向东,招呼着其他庄稼汉牵狗拿农具,按着我们这些老丘八们的指导,一路向东搜捕我们去了。

    就算如此,我们也不敢久留,我们毕竟是偷了东西的贼,抢了百姓的兵痞,多呆一天多一分风险。在确认再没遗失东西后,失魂落魄得往张老六提出的泗州方向开进去了。只要离开这一带,我们可以用任何身份,可以说自己是逃散的溃兵,可以说自己是北上应募的乡民,可以说自己是自发想成就事业的好汉。而唯独在这里,我们是贼,不折不扣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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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督漕运巡抚凤、淮路振飞罢,以田仰代之。-《小腼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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