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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在城阙兮

    一连几天,朱贤政音信全无。

    要命的是此时七月已经快过去一半了,而营房内是压根没有多余的饷银的,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虽然说我大明朝欠饷早成习惯,但是朱贤政这支三百人马是没尝过这样的欠饷的滋味的。而且,督府那边也压根没有派饷的迹象。

    更要命的是兴平伯已经回到他忠实的府邸了,而且昨天就有人来传令要喊朱游击去泗州兴平伯府上聚将议事了。就眼下这么个光景,我只能催促李宗元赶紧去萧县把他妹夫这尊大佛赶紧请回来。万一真触了这位爵爷的霉头,按这位高爷吃人不吐骨头的做事风格,弄死个游击和掐死只蚂蚁根本没区别。

    于是我就在我们的破烂驻地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在李宗元出发的第三天,把朱贤政和他新收编的家丁盼了回来。

    朱贤政一众下了船,我早就在一旁等候了。先和我碰面的自然是张老六,只是他脸色写满了不悦,看到我都提不起多少性子。我放眼望去,果然朱贤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年轻俊秀,一身装扮看去就不似一个普通生员。不过眉头有三条皱纹,倒是能看出来没朱贤政那么从容自信。

    眼看朱贤政虽然下了船,但是还有这么一个外人在,再怎么要紧的事情都得回大帐去说。我就和张老六一起步行往驻地去走,路上一边打探这个人的底细。

    张老六直接干脆答道:“一个脑子进水的货。你别多搭理这人。”

    没花多少功夫,很快我们就回到了忠诚的破烂驻地。我示意张老六带这位大哥先去熟悉下我们的驻地情况,支开长老路后就赶忙和朱贤政汇报一下这些天的各种情况。

    我才把饷银弄得人心惶惶的事情说了一小半呢,张老六就跑了进来,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说不要带这人回来吧,现在就在军营里胡说八道了?这怎么搞?”

    我从帐内往外看,就看到这位大哥聚拢了一众兵丁在那说着话。

    一股好奇心马上涌上了心头,本身我这几天想说的东西也都写成了文书,放在大帐桌台上了。我索性和朱贤政表示我想说的都在桌台上了,营内这货我得先去管管。

    朱贤政倒是端的好脾气和没事人一样,让我先去听听,说着不打紧的,居然开始泡起了茶。

    他个游击爷对要命的事情丝毫不关心,我就一个练马的用得着操这份心吗?我一边这样宽慰自己消除内心的怒火,一边往聚众堆走去。

    一进去我就知道是个读四书五经读脑子进水的了,居然在让我们勤练武艺日后保家卫国。

    这已经不能算是老生常谈了,我心想着难怪张老六受不了这人,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呛呛他。

    在他终于讲完了如何要努力训练,如何报效国家的长篇大论后,我终于是窜出来发言:“我说这位仁兄,你不看看你是在哪高谈阔论?这里是军营。这些话谁说都轮不到你来说。”

    众兵丁都知道这尊大佛是朱贤政请来的,也早就盼着我站出来出头了。

    这位仁兄看到我回话一时惊喜:“这么说你们都有勤加训练吗?这样还不够,至圣先师有云吾日三省吾身,意思就是说...”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我们这伙兵丁,大字不识一个的。怎么你要今天在我们这讲论语?没打过仗就不要操这份闲心行吗?”我嘲讽道。

    这位仁兄被我打断了也不介意:“既然大家不喜欢读书,也没有关系。我不是想操心,我是从北边逃回来的,大家知道吗?燕京已经被鞑子占住了...”

    这人在下船时分还一直能皱成川字的眉头在此时根本看不出来,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腐儒酸臭气。于是我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耶律德光也在汴梁登过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十几天就骑着骆驼滚回契丹去了。”

    这位仁兄或许是根本不介意被人打断,直接接着我的话点头说道:“是啊,辽太宗占不住中原被赶了回去。但是北边来的鞑子是存了野心的,他断不会就此收手的。弟兄们知道吗?鞑子已经打败了顺军,一直在追击李自成。他们的野心不会止于中原的...”

    对于这种读书读的脑子有病的人我根本不会尊重,继续打断他说:“他们野心不止于中原又怎么样?我就说宋时燕云十六州早就给人占住了,金兵南下也占住了中原,有什么用?根本治理不了的,我们督师已经准备率众北伐了。”口不择言之下,我把这要紧军情也说了出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要你们去收复失地的意思。”这位仁兄居然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搞的我都有点懵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居然也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位老兄说道:“我是说,兄弟们得加紧练兵,练好了才有可能守住我们的家国,才...”

    我被这人的危言耸听简直是气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守不住?再说了”我示意了下我们驻地的方位,“我们这位置,有必要守?”

    众人一阵欢笑。

    这位老兄一时窘困,总算是说出了想说的话“就是守不住,不然国家也不会败坏到这个局面,而且你们不知道,鞑子究竟有多厉害。李自成对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两军对垒直接一天就被打垮了。”

    守不住国土这件事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有的人认为是当地人不组织防守,所以才导致国土沦丧。老兵们都知道,是因为根本没饷没粮,每次开战都处于下风。

    而我更知道,其实就是已经被打怕了根本不敢打。

    但是我不会和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我继续拿着污言秽语挑逗他,质疑他是不是秦桧,让他去脱下自己的帽子看是不是剃了老鼠辫子。

    但是这位仁兄居然还是一副恳切的样子,还在说着鞑子怎么强大,还在劝我们好好练兵才能保护家园保家卫国。

    我总算是理解了张老六的想法,对于这样的人我也懒得多说,我直接退了出来,回到了大帐里去。

    大帐里倒是没有张老六的身影,朱贤政倒是耐心十足的喝着水。

    居然真的泡了茶,我真是一阵又一阵的无语。

    既然他不在乎他自己的小命,我也索性坐了下来。

    朱贤政这时候居然笑着宽慰我道:“你不要担忧了,我已经找了我岳丈借了一万两白银。起码到下个月都不会有发不出饷的情形了。”

    我没好气的怼他:“你请回来个汉奸你明白吗?在这鼓吹鞑子多强...”

    朱贤政难得打断了一次我的话:“因为他是从北方逃回来的,内心有忧虑也是正常。而且你们也太吊儿郎当了,多听听并不是坏事。忘记和你介绍了,那位是我的好友,名叫吴尔埙。”随后煞有其事的顿了一下“是写给我信的那个人。”

    我一时气急败坏,是真的气急败坏:“你的意思是你请的这个人是在我大明朝当了官又从了贼当了伪官,现在看到贼败了就逃回来。这么一个玩意?”

    “还我心赤、我血碧。长城虽坏,白虹贯日呢?真有脸写啊。”我气的都想去把那个册子撕了。

    朱贤政难得长叹:“他的家人也不容他了。我在萧县附近见到他时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所以我才想把他先安顿在我们军营里...”

    我傻眼了“你脑子没问题吧?你们私人之谊我不敢指摘。现在朝廷大兴顺案,别说让督师知道了,就是兴平伯知道了,你这条小命都够死七八回了。不对,你这小命早就死七八回了。”

    朱贤政倒是还没转过弯:“什么死七八回?”

    我真是得了太监的毛病,就为了这些不干人事的“皇帝”瞎着急:“兴平伯三日前就来信聚将议事了,按你那大舅子的意思是要出兵北伐了,你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要紧,不要连累一干兄弟给你送命。”

    这下朱贤政直接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感情这人压根没看我的文书,就在这等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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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尔埙字介子,京师陷,降于贼。贼败南还,谒史可法,请从军赎罪。-《小腼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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