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雨夜

    汽车在雨中疾驰。城市已熄灭了万家灯火,唯有路两旁的灯光穿过雨夜透着些许温暖。

    后排座的方悦,勉强撑着疲惫的双眼打开了ipad,准备把会议内容打包发给裴助理。这时邮箱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没有署名,方悦点了进去。

    ‘’悦,你还好吗?我和Julie订婚了,我希望你找到一个比我能给予你幸福的人,永远不要原谅我!__顾辛城。‘’

    短短的几十字,就这样血淋淋地展现在方悦面前,不加掩饰地摧毁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人。

    车窗外的雨击打玻璃,每一滴都像落在她心里,令人窒息,又噬骨冰冷。

    眼前的人双眼紧闭,试图想说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分手不到一周,他就订婚了?我们三年时间……

    方悦慢慢睁开眼睛,想再去确认下邮件的内容,下方有个附件映入眼帘,她颤抖着手打开了。

    视频中,顾辛城一袭黑色西装、酒红暗纹领结,身旁挽着他的新娘笑靥如花。两位新人正同握一个酒瓶往香槟塔上斟满红酒。

    ‘’小悦,到家了。‘’听的人未听见。

    ‘’小悦,没事吧?已经到家了。‘’刘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方悦的脸色有些煞白。

    ‘’没、没事,刘叔。‘’

    不想被别人看出此时的狼狈,方悦急匆匆地下了车。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眼角有滚烫滑落。

    不知为何,身体在冷雨中如此飘渺,脚下却像灌了铅,每挪一步都锥心似痛。

    是怎么走进家门的,她已模糊不清。只觉得整个屋子的黑暗朝她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腾空举起。呼吸急促间,方悦按下了灯的开关,一阵刺眼的光让她脚下一虚,扶住了玄关的台面。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了,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透过酒杯中的红色液体望去,仿佛整个城市都熟睡了,唯有一人独醒。

    酒精流连于齿间,灼的人脸红心热。方悦抬手抚弄着眼前凌乱的长发,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长笑,带着醉意、嘲弄和自欺欺人。

    她不明白顾辛城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发这封跨洋邮件。本以为他们的过往已画上句号,她甚至想象过几个月后她能平和地问他:‘’你现在过的还好吗?‘’可这封邮件赤裸裸的嘲讽还不够意味明确吗?

    无非是想告诉自己,抛了旧爱觅了新欢,二人即将牵手步入幸福的婚姻殿堂。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放不下,还有眷恋,所以他‘’感人肺腑‘’的几十字是在拯救沉湎过去的迷途羔羊?

    一声冷哼掠过鼻尖,擎着手中的半杯酒一饮而下。

    或许之前面对这份感情,自己还有断而未断的眷恋,甚至时不时还在回忆他过去的好。直到看见视频中的璧人手挽手幸福的模样,她才如梦初醒。

    一阵痛与憎颤于心尖!

    三年的情感,换来的是一地的不堪,还有被曾经爱的人撕裂的伤口。

    终究是错付了!

    夜静的深沉。刚还轻柔的雨此时又铺天盖地的哗哗落下。

    雨丝夹着冷风源源不断地从窗缝中涌进,屋内寒气沁脾,而酒醉之人已无从察觉周围的一切,撒了手中的空杯,阖眼慢慢睡去。

    子夜两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叩响了中海.九号公馆202室。

    方悦在恍惚中被惊醒,不知是梦还是幻觉。浓重的酒意袭上心头,正想起身时,忽觉头痛欲裂,脚下虚空,幸而及时扶住了凳子,才免被磕碰。

    此时,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

    一阵冷风刮过,吹散了些许缠绕的酒气,模糊的意识才一点点清醒。

    ‘’谁这么晚敲门啊?‘’

    方悦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一股冷风扑面,人的意识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全身被雨水湿透的男人,鬓角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男人低眉垂头,双手不住的来回揉搓,指骨间已隐隐泛白。

    半晌,男人微微抬头。

    这……这不是外卖小哥、酒吧里的那个男人吗?

    方悦惊讶地愣在原地。夜半三更,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家门口?

    男人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薄唇微启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开口却又耻于开口。

    方悦就这样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最终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话音刚落,男人拾起眼眸,似乎鼓足了最大勇气,用近乎于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方小姐,您能借我10万块钱吗?我可以分三个月还清,我保证!‘’

    一字一字颤抖地从男人唇间迸出,带着羞耻与惶恐。

    哈哈哈哈!

    滑天下之大稽!在前后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前有前男友下的订婚通牒,后有仅两面之缘,不,三面之缘的男人上门借钱,这是什么狗屁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都让自己给摊上了。

    走廊间的风呼呼地灌满袖口,方悦直了直身子,裹紧了外套。

    此时,男人将头垂的更低,修长的双手因揉搓过力,指骨处由泛白变成了绯红。

    时间就这样在二人僵持中一分一秒的划过。

    良久,男人抬头望向方悦,微微倾身,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那满眼的失落,缀着别样的星光。

    在方悦眼里看的真切!

    ‘’等等。‘’

    男人听见喊声止住了脚步。

    ‘’结婚了吗?‘’

    男人摇摇头。

    ‘’有女朋友吗?‘’

    ‘’没有。‘’男人肯定地回答。

    ‘’那好,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演一场戏,这十万块钱不用还,就当是你的酬劳。‘’

    男人迷茫地望向眼前的女人,脸上满是疑惑。

    ‘’放心!既不是卖肾也不是卖身。只需要你和我去普吉岛拍套婚纱照,你的任务就算完成,怎么样?‘’

    方悦神情淡然,冷冷的语调祸藏心机。

    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当男人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前男友的那句‘’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能给予你幸福的人‘’不停地在脑海极限拉扯,割裂毁伤。

    所以,这是报复?还是酒精麻痹使人丧失理智?眼前的人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负心汉看到自己幸福的模样,而且要狠狠地幸福,才不负曾经为他付出的三年时光。

    ‘’好,我答应你。钱,我一定会在三个月内还清。‘’男人眼神笃定,充满感激。

    方悦从房间拿出一张附了密码的银行卡,交到男人手中。

    ‘’谢谢你,方小姐。等我处理好手中的事情,定来兑现自己的诺言。‘’

    男人握着卡的手紧了紧,眼底泛起一丝猩红。

    直到男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方悦才将门重重地关闭。

    此时的她太累了,已无从回想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任由着身体裹进沙发沉沉睡去。

    昨晚的雨下了一夜。

    被雨水洗刷后的天空澄净明亮,初夏的风恬淡而又舒缓,一切都那样清新美好,唯有地上的落枝败叶还残留着昨晚被狂风暴雨侵蚀的狼藉。

    方悦盯着客厅的吊灯发愣了很久,一刻钟以前,她就已经从熟睡中醒来。

    屋内安静的出奇,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扑扑的心跳。昨晚发生的一切此刻在脑海中电影般的回放,她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值得爱的人放手便是,为何要有如此荒唐的计划,可一想到订婚典礼上的男女,她竟洒脱不起来。

    情伤终究是一剂猛药,病根尽去,人也可能体无完肤。

    不管怎样,要让前任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比幸福是她现在唯一的目的。

    桌上的凌乱已来不及整理,方悦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让她抽空过来收拾一趟。

    简单洗漱后,竟给自己上了个淡妆。镜中的人明眸粉黛,肤如凝脂,温柔的红柿蜜釉包裹双唇,透出小女人的娇俏可爱,搭配两枚白色珍珠耳环,又不失典雅精致。

    方悦拢了拢柔顺的长发,正视着镜中的自己,道出一声:‘’完美!‘’这才拿起车钥匙往公司赶去。

    刚进公司,在前台交代事情的裴助理看见方悦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方总,今天的会议提前到10点钟开,这是我们在三亚峰会的汇总资料。‘’说着递上来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回到办公室,方悦为自己沏了一杯咖啡。她不喜欢苦涩的味道,每次都会加很多糖,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苦,却又戒不掉咖啡的瘾。

    或许她不知道,咖啡之外有更适合她的选择。

    ‘’方总,会议马上开始了。‘’策划部的总监Flora礼貌地轻声叩门。

    看到眼前的人,方悦立马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迎了上去。

    ‘’Flora,你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让其他同事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方悦边说边让她坐到了沙发上。

    ‘’没事的方总,我还能走动。‘’

    方悦看着她大腹翩翩的样子,应该快到临产期了。

    ‘’什么时候生?‘’

    ‘’这个月月底就是预产期。‘’

    ‘’这么快啊!第一次做妈妈挺激动吧?‘’方悦轻手抚摸着那隆起的肚子,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新生命的孕育,内心充满惊奇。

    ‘’其实我挺紧张的,方总。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话虽如此,但Flora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孩子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不需要做什么准备的。‘’方悦甚至有点羡慕Flora。

    ‘’呵呵……,真如方总您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对了,方总这是我的产假审批单,麻烦您签个字。‘’

    方悦看了一眼Flora递给她的产假单,皱了一下眉头。

    ‘’未来半年你都要在家休养,那你手里的工作谁来接替?Flora你知道的,策划部在公司一直是举足轻重的位置,你这部门的老大都不在,下面的员工会乱了阵脚的。‘’

    Flora明显感觉到了方悦的担忧。可在工作和家庭面前,她首先选择的是家庭,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当妈妈,她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孩子。况且,产假期限也在劳动法的范围内,她知道方悦是个好老板,会体谅她为人父母的心。

    ‘’方总,您放心吧!工作上的事,我会让助理Zoe随时跟我接洽,等孩子大一点,我争取提早回公司。‘’

    Flora说的那样言真意切,方悦没有理由拒绝。最后在审批单上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今天的会议从早上十点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刻。会议提要大致围绕这次在三亚峰会传达的精神内容,而会议提出的如何转变企业运营模式,成为这次会议的重中之重。

    会议结束,方念东叫住了方悦。他发现今天的女儿似乎和前两天不太一样,既不懒散也不拖沓,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但他并不知是什么让女儿做出的改变,或许是时间吧!

    ‘’悦悦,今天你和爸爸一起回家吃饭吧?‘’方念东推了推脸上的黑框镜架,露出一脸和蔼。

    ‘’嗯!好啊!‘’方悦竟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呵……那太好了!下班后爸爸在车库等你。‘’这次女儿答应的太爽快,方念东着实没有想到,但喜悦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下午时间,方悦去了趟东门的光华店,与供货商就近期新增的商品作了一些调整。从各分店呈上的季度报表不难看出,上个季度整体销售业绩下滑,究其原因,还是要通过策划运营部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回到公司已是下班时间,方悦没有上楼,径直走向了父亲的车。

    走近才发现车门紧闭,里面空无一人。她拿出电话给父亲打了过去,原来今天刘司机家里有事,休假了。父亲让她在自己的车里待一会儿,说忙完了手里的事就立刻赶过来。

    方悦觉得车里太闷,就斜靠着车窗稍作休息。此时,从地下室出口传来丝丝凉风,抚的人想枕窗假寐。

    不多时,方念东提着黑色的公文包从电梯口匆匆出来。

    ‘’悦悦,你怎么在这儿睡着呢?‘’方念东一股焦虑凝在眉间。

    ‘’爸,你忙完啦!‘’方悦边打着哈欠边抖了抖有些麻木的腿。

    ‘’嗯!快进车里去吧!你这样迟早会感冒的。‘’方念东说着将公文包放在副驾,发动了汽车。

    今日的黄昏真是一幅不容错过的美丽画卷。虽然没有三亚的碧波大海、游艇帆船,仅是落日嫣霞就足够美好了!

    路上,方悦将下午在光华店的具体事宜向方念东交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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