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世界的真实（3）
美术学院，第三教学楼。
阶梯教室都灭了灯。
楼道中的保洁阿姨收拾着塑料垃圾袋，在进入203画室之前，她先敲了敲门，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没人。
教学楼前的小广场，夏烨坐在长椅上，手拧打包的盒饭，脑袋微微抬起，仰望着天空。
云层流动，风伴鸟鸣。
西边的天还是橘红的，东边就已凝为幽蓝，中间夹着一层渐变的紫。
夜幕似黎明，
有种宁静的美。
在跟凌月分开之后，夏烨本打算直接回家。
结果路过学校时，习惯性地就走了进来，没有去画室，没有吃饭，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久。
难得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他又觉得有些迷茫，心里好像有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就跟回忆过往一样。
画面很多，情绪很少。
或许是凌月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太过刺耳，他思考起了那个始终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自己无法理解过往的珍贵。
仅仅是因为超忆症？
不，没这么简单。
夏烨能感觉到自己的问题是出在记忆上，可他的记忆又偏偏是最不可能出错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一旦在心里认定了答案，就不会考虑正确与否。”
有东西在旁边说道。
还是熟悉的腐烂老脸，阿飘无声地坐到夏烨身旁：“你新认识的那个漂亮妞儿挺不错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都知道些什么。”夏烨依旧望着天空，语气静得冰冷。
“现在又感兴趣啦？当初我可是求着要告诉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拍过来，多不礼貌啊。”
“爱说不说。”夏烨抬手就要故技重施。
扭头却发现阿飘的外形跟之前不太一样，这次居然穿着卫衣和牛仔裤，从头到尾都跟他是同款的穿搭。
“你玩Cosplay呢？”
“我衣品不好，参考下你呗。”阿飘学着夏烨的样子望向天空，食指与大拇指轻击，凭空变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轻轻一吸，烟头就燃起了火光，吐出呛鼻的白烟。
“干嘛非得缠着我？能看见你们的又不只有我一个。”
“但能被诸神区别对待的只有你一个啊。”阿飘咧出黄牙，“我想亲眼见证你的死亡，这很有趣。”
闻言，夏烨感觉心头被重重地捏了一下，合上眼眸，“把我当笑话看是吧。”
“不……不……”阿飘的语气忽然悲伤起来，“一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怎会是笑话呢。”
“那你觉得有趣？”
“有趣的是命运啊。”阿飘朝天空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命运就像一部好电影，值得反复观看，无论重来多少次，总能悟出新的道理。”
它看向夏烨，继续说：“而记忆则是这部电影里的每一帧画面，点下暂停键的电影毫无意义，你必须让画面动起来，让它们讲述完整的故事，它们才真正被赋予了意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夏烨摇了摇头，“记忆不会定格在某一瞬间，记忆是动态的。”
“但你的记忆里……没有故事。”这次阿飘吐出了一个不太完美的烟圈。
“没有故事？”
夏烨觉得可笑，立刻在脑海中回忆出过去的种种日常，场景如连环画般奔涌而过，从小学一直到大学。
它们是那么的清晰，夏烨甚至记得某年某月吃过什么东西。
这叫没有故事？
没有……故事……？
夏烨心里咯噔一声。
好似有把钥匙插进了锁孔，但还没被拧动。
他感觉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违和，明明脑子里的记忆是动态的，却感受不到流动性。
2005年4月22号，星期五。
他参加了学校的春游。
2006年4月22号，星期六。
他跟同学去了街机厅。
2007年4月22号，星期天。
他大半夜还在赶作业。
不对，不对，不对……
这种违和感跟记忆的清晰度没有关系。
夏烨缓缓睁眼，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表情阴沉。
阿飘随口的一句提醒似乎让他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这个口现在还小得只有一条缝，需要他自己去挖掘。
“记忆，是故事……”
夏烨低头沉默许久，正想追问更多的提示，扭过头一看，旁边坐着的已经是个褐发碧瞳的异国男人了。
“丹特老师？”夏烨诧异，然后是直扣脚趾的尴尬感。
丹特吸着珍珠奶茶，敞着棕色的西服外套，没有系领带，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看着正式又休闲。
“刚才见你在自言自语，我就溜过来偷听了两句。”丹特一边嚼着珍珠一边说，“没想到你会思考关于记忆的事，这个话题很有哲学性。”
“我就随便嘀咕了两句。”
“没关系，别害羞，开导学生解决问题正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嘛。”丹特把奶茶递到夏烨面前，像是好兄弟互相递酒瓶一样随意，不过被夏烨拒绝了。
“真是随口嘀咕两句。”夏烨打开盒饭口袋，小口吃了起来。
丹特教的是西方哲学史，若是跟他探讨哲学问题，估计又得像交流会那样被哔哔半天。
夏烨清晰的记得，丹特光是讲解壁炉上那幅名为《神曲》的油画就聊了整整48分钟，后来又拓展到《荷马史诗》的起源，完全就是把交流会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讲堂。
“Mr.Xia你太谦虚了，交流会上你不是聊得挺好吗，光从一幅油画就能拓展到《荷马史诗》的起源，我这个哲学史老师都被你好好上了一课啊。”
夏烨心说你放屁！
这算哪门子的魔改剧情？肯定是泯忆人搞的，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其实夏烨猜到过丹特等人的记忆会被修改，毕竟凌月不可能一辈子都假扮林巧巧，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被修改的记忆还有自己的份儿。
妈的直接让他从阴郁宅男变成了博学多才的阴郁宅男！
“丹特老师，听说你是意大利人？”夏烨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记得有人提起过，不知是不是记错了。”
“啊对，我是意大利人。”丹特疑惑地看着夏烨，“怎么了？”
夏烨笑了笑：“Dante音译过来通常被叫做但丁，但大家都叫你丹特老师，所以我有点好奇原因。”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丹特挠着头解释：
“其实刚开始我是让大家叫我但丁老师的，不过好多学生听到这名字会联想到某游戏的白毛主角，我就干脆改口让大家叫我丹特算了。”
“不该联想到诗人吗？”
“游戏更受年轻人欢迎嘛。”丹特尴尬地咧着笑脸。
“原来如此。”
说罢，夏烨又故作想到什么的模样，问道：“诶对了，意大利不是有座万神殿吗，都是哪些神啊？”
“嗯……万神殿啊。”丹特抚着下巴，神色温和，好似回忆起了故乡的画面，“那里主要供奉奥林匹斯山的诸神，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英雄人物，同时它也是一座陵墓，总之成分挺复杂的。”
“奥林匹斯山的神，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神？”夏烨追问。
丹特点点头：“没错。罗马神话的原型本就是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也与希腊神话相对应，这之间牵扯到很多历史问题，估计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呐。”
“呃……”
夏烨害怕丹特趁此机会喋喋不休起来，打算立刻询问风神的故事，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丹特已经把手搭在他肩上，摆出蓄势待发的样子：“既然你对神这么感兴趣，要不……”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衣服没收！”夏烨一下子跳起身，指向天空，“看天象怕是要下雨了，我得赶快回家，剩下的话题我改天去办公室找你聊！”
“啊？哦……”
丹特一头雾水，眼看夏烨拔腿就要开溜，赶紧拦上去：“我不是要讲故事，我是想到明天可以带你去参加一个画展，他们会展出几幅宗教相关的作品。”
“画展？”夏烨停下脚步。
“对，是17区美术协会举办的面向职业美术家的画展。”
“可我只是个学生。”
“这不有我嘛！”丹特拍拍胸膛，“虽然我是学校老师，但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是有那么些的，而且这次展出的作品里还有咱学校学生的画，是你认识的人画的。”
“林巧巧？”
“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夏烨坐回长椅，把没吃完的盒饭丢进垃圾桶，“你知道的我认识的人应该只有林巧巧吧，毕竟是她邀请我参加的别墅聚会。”
“你还真是聪明呢！”
夏烨无奈，叹气道：“丹特老师，其实邀请我去画展才是你搭话的主要目的吧？”
“嘿，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诚实地跟你讲吧。”丹特顿了顿，“emm在说原因之前，我想先打听个事。听说你的父亲是知名画家夏泽泉？”
“是。”夏烨再叹一口气。
他的父亲毕业于他现在就读的学校，在美术界出名后，又通过捐资成为了校董，所以他从进校以来就常常受到老师关照。
但他并不喜欢这样，他想要的是依靠自己的实力获得的认可，而不是因为父亲的名号获得的虚假赞赏。
好在同学们应该不知道他爹是校董，否则生活肯定得乱套。
“如果方便的话……”丹特搓着手掌，久久没有开口。
“我爸从不干涉学校的事，就算跟我拉近关系，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夏烨说。
“该死，我可没这意思。”丹特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知道他退出美术圈的原因，其实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喜欢他的作品，他是位伟大的画家！”
“大家都这么说。”夏烨早就听腻了这套说辞。
“上帝啊，我是真心的！”丹特摇晃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急得差点飙出母语，“你父亲的画有种特别的故事感，这种感觉令我着迷，像在述说过去与未来。”
“那我的画呢？”夏烨想从丹特口中听到常听的客套话，这样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的画？”
丹特表情有些为难：“虽然你的画确实很不错，但跟你父亲的画比起来简直就是三岁孩童的涂鸦。”
“什么？”夏烨瞪大眼。
“事实就是如此。”丹特说，“我觉得你能达到导师水准是因为你的画功厉害，除此之外我没从你的画里看出任何东西，没有情绪，没有故事，你的画空洞得像是一张五颜六色的白纸。”
“……”
夏烨张着嘴，差点破防。
他的双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嗓子眼里噎着一块黏糊糊的面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丹特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要求得貌似太严格了！
夏烨只是个学生，怎么可能跟画家相比，是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说出了伤害学生的话啊！
“我不是，那个，你……”
“谢谢。”夏烨抬起双掌，狠狠地拍在自己脸上，“明天下午我还有约，不知道会不会跟画展冲突。”
“啊？呃，画展……”
丹特吞吞吐吐半天，摸出手机查看邀请信：“画展两点开始，位置是在中央广场旁边的会展中心，你要是赶时间，我可以带你提前半小时进场。”
“两点啊。”夏烨思考着。
凌月给他发过消息了，约的是明天下午三点在中央广场见面，时间上倒不算冲突，毕竟位置隔得很近。
“还是带我提前进场吧。”夏烨觉得保守一点好，而且提前进场也能避免跟人群接触。
“你这是同意啦？”丹特激动得双手微颤。
夏烨笑着点头：“不过明天我有早课，中午我再来找你吧。”
“好好好！”
丹特顿时满脸欢喜，像极了表白成功的小男生，“明天我开车带你去，我们说好了啊！”
夏烨又点头，起身，朝丹特礼貌地鞠躬：“非常感谢您。”
“我才该感谢你！”
丹特已经乐开了花，殊不知刚才的话对夏烨的启发有多大。
五颜六色的白纸。
是画，是记忆。
夏烨能感觉到，那把插进锁孔的钥匙被稍稍拧动了。
阶梯教室都灭了灯。
楼道中的保洁阿姨收拾着塑料垃圾袋，在进入203画室之前，她先敲了敲门，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没人。
教学楼前的小广场，夏烨坐在长椅上，手拧打包的盒饭，脑袋微微抬起，仰望着天空。
云层流动，风伴鸟鸣。
西边的天还是橘红的，东边就已凝为幽蓝，中间夹着一层渐变的紫。
夜幕似黎明，
有种宁静的美。
在跟凌月分开之后，夏烨本打算直接回家。
结果路过学校时，习惯性地就走了进来，没有去画室，没有吃饭，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久。
难得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他又觉得有些迷茫，心里好像有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就跟回忆过往一样。
画面很多，情绪很少。
或许是凌月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太过刺耳，他思考起了那个始终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自己无法理解过往的珍贵。
仅仅是因为超忆症？
不，没这么简单。
夏烨能感觉到自己的问题是出在记忆上，可他的记忆又偏偏是最不可能出错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一旦在心里认定了答案，就不会考虑正确与否。”
有东西在旁边说道。
还是熟悉的腐烂老脸，阿飘无声地坐到夏烨身旁：“你新认识的那个漂亮妞儿挺不错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都知道些什么。”夏烨依旧望着天空，语气静得冰冷。
“现在又感兴趣啦？当初我可是求着要告诉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拍过来，多不礼貌啊。”
“爱说不说。”夏烨抬手就要故技重施。
扭头却发现阿飘的外形跟之前不太一样，这次居然穿着卫衣和牛仔裤，从头到尾都跟他是同款的穿搭。
“你玩Cosplay呢？”
“我衣品不好，参考下你呗。”阿飘学着夏烨的样子望向天空，食指与大拇指轻击，凭空变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轻轻一吸，烟头就燃起了火光，吐出呛鼻的白烟。
“干嘛非得缠着我？能看见你们的又不只有我一个。”
“但能被诸神区别对待的只有你一个啊。”阿飘咧出黄牙，“我想亲眼见证你的死亡，这很有趣。”
闻言，夏烨感觉心头被重重地捏了一下，合上眼眸，“把我当笑话看是吧。”
“不……不……”阿飘的语气忽然悲伤起来，“一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怎会是笑话呢。”
“那你觉得有趣？”
“有趣的是命运啊。”阿飘朝天空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命运就像一部好电影，值得反复观看，无论重来多少次，总能悟出新的道理。”
它看向夏烨，继续说：“而记忆则是这部电影里的每一帧画面，点下暂停键的电影毫无意义，你必须让画面动起来，让它们讲述完整的故事，它们才真正被赋予了意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夏烨摇了摇头，“记忆不会定格在某一瞬间，记忆是动态的。”
“但你的记忆里……没有故事。”这次阿飘吐出了一个不太完美的烟圈。
“没有故事？”
夏烨觉得可笑，立刻在脑海中回忆出过去的种种日常，场景如连环画般奔涌而过，从小学一直到大学。
它们是那么的清晰，夏烨甚至记得某年某月吃过什么东西。
这叫没有故事？
没有……故事……？
夏烨心里咯噔一声。
好似有把钥匙插进了锁孔，但还没被拧动。
他感觉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违和，明明脑子里的记忆是动态的，却感受不到流动性。
2005年4月22号，星期五。
他参加了学校的春游。
2006年4月22号，星期六。
他跟同学去了街机厅。
2007年4月22号，星期天。
他大半夜还在赶作业。
不对，不对，不对……
这种违和感跟记忆的清晰度没有关系。
夏烨缓缓睁眼，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表情阴沉。
阿飘随口的一句提醒似乎让他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这个口现在还小得只有一条缝，需要他自己去挖掘。
“记忆，是故事……”
夏烨低头沉默许久，正想追问更多的提示，扭过头一看，旁边坐着的已经是个褐发碧瞳的异国男人了。
“丹特老师？”夏烨诧异，然后是直扣脚趾的尴尬感。
丹特吸着珍珠奶茶，敞着棕色的西服外套，没有系领带，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看着正式又休闲。
“刚才见你在自言自语，我就溜过来偷听了两句。”丹特一边嚼着珍珠一边说，“没想到你会思考关于记忆的事，这个话题很有哲学性。”
“我就随便嘀咕了两句。”
“没关系，别害羞，开导学生解决问题正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嘛。”丹特把奶茶递到夏烨面前，像是好兄弟互相递酒瓶一样随意，不过被夏烨拒绝了。
“真是随口嘀咕两句。”夏烨打开盒饭口袋，小口吃了起来。
丹特教的是西方哲学史，若是跟他探讨哲学问题，估计又得像交流会那样被哔哔半天。
夏烨清晰的记得，丹特光是讲解壁炉上那幅名为《神曲》的油画就聊了整整48分钟，后来又拓展到《荷马史诗》的起源，完全就是把交流会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讲堂。
“Mr.Xia你太谦虚了，交流会上你不是聊得挺好吗，光从一幅油画就能拓展到《荷马史诗》的起源，我这个哲学史老师都被你好好上了一课啊。”
夏烨心说你放屁！
这算哪门子的魔改剧情？肯定是泯忆人搞的，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其实夏烨猜到过丹特等人的记忆会被修改，毕竟凌月不可能一辈子都假扮林巧巧，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被修改的记忆还有自己的份儿。
妈的直接让他从阴郁宅男变成了博学多才的阴郁宅男！
“丹特老师，听说你是意大利人？”夏烨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记得有人提起过，不知是不是记错了。”
“啊对，我是意大利人。”丹特疑惑地看着夏烨，“怎么了？”
夏烨笑了笑：“Dante音译过来通常被叫做但丁，但大家都叫你丹特老师，所以我有点好奇原因。”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丹特挠着头解释：
“其实刚开始我是让大家叫我但丁老师的，不过好多学生听到这名字会联想到某游戏的白毛主角，我就干脆改口让大家叫我丹特算了。”
“不该联想到诗人吗？”
“游戏更受年轻人欢迎嘛。”丹特尴尬地咧着笑脸。
“原来如此。”
说罢，夏烨又故作想到什么的模样，问道：“诶对了，意大利不是有座万神殿吗，都是哪些神啊？”
“嗯……万神殿啊。”丹特抚着下巴，神色温和，好似回忆起了故乡的画面，“那里主要供奉奥林匹斯山的诸神，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英雄人物，同时它也是一座陵墓，总之成分挺复杂的。”
“奥林匹斯山的神，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神？”夏烨追问。
丹特点点头：“没错。罗马神话的原型本就是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也与希腊神话相对应，这之间牵扯到很多历史问题，估计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呐。”
“呃……”
夏烨害怕丹特趁此机会喋喋不休起来，打算立刻询问风神的故事，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丹特已经把手搭在他肩上，摆出蓄势待发的样子：“既然你对神这么感兴趣，要不……”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衣服没收！”夏烨一下子跳起身，指向天空，“看天象怕是要下雨了，我得赶快回家，剩下的话题我改天去办公室找你聊！”
“啊？哦……”
丹特一头雾水，眼看夏烨拔腿就要开溜，赶紧拦上去：“我不是要讲故事，我是想到明天可以带你去参加一个画展，他们会展出几幅宗教相关的作品。”
“画展？”夏烨停下脚步。
“对，是17区美术协会举办的面向职业美术家的画展。”
“可我只是个学生。”
“这不有我嘛！”丹特拍拍胸膛，“虽然我是学校老师，但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是有那么些的，而且这次展出的作品里还有咱学校学生的画，是你认识的人画的。”
“林巧巧？”
“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夏烨坐回长椅，把没吃完的盒饭丢进垃圾桶，“你知道的我认识的人应该只有林巧巧吧，毕竟是她邀请我参加的别墅聚会。”
“你还真是聪明呢！”
夏烨无奈，叹气道：“丹特老师，其实邀请我去画展才是你搭话的主要目的吧？”
“嘿，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诚实地跟你讲吧。”丹特顿了顿，“emm在说原因之前，我想先打听个事。听说你的父亲是知名画家夏泽泉？”
“是。”夏烨再叹一口气。
他的父亲毕业于他现在就读的学校，在美术界出名后，又通过捐资成为了校董，所以他从进校以来就常常受到老师关照。
但他并不喜欢这样，他想要的是依靠自己的实力获得的认可，而不是因为父亲的名号获得的虚假赞赏。
好在同学们应该不知道他爹是校董，否则生活肯定得乱套。
“如果方便的话……”丹特搓着手掌，久久没有开口。
“我爸从不干涉学校的事，就算跟我拉近关系，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夏烨说。
“该死，我可没这意思。”丹特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知道他退出美术圈的原因，其实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喜欢他的作品，他是位伟大的画家！”
“大家都这么说。”夏烨早就听腻了这套说辞。
“上帝啊，我是真心的！”丹特摇晃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急得差点飙出母语，“你父亲的画有种特别的故事感，这种感觉令我着迷，像在述说过去与未来。”
“那我的画呢？”夏烨想从丹特口中听到常听的客套话，这样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的画？”
丹特表情有些为难：“虽然你的画确实很不错，但跟你父亲的画比起来简直就是三岁孩童的涂鸦。”
“什么？”夏烨瞪大眼。
“事实就是如此。”丹特说，“我觉得你能达到导师水准是因为你的画功厉害，除此之外我没从你的画里看出任何东西，没有情绪，没有故事，你的画空洞得像是一张五颜六色的白纸。”
“……”
夏烨张着嘴，差点破防。
他的双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嗓子眼里噎着一块黏糊糊的面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丹特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要求得貌似太严格了！
夏烨只是个学生，怎么可能跟画家相比，是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说出了伤害学生的话啊！
“我不是，那个，你……”
“谢谢。”夏烨抬起双掌，狠狠地拍在自己脸上，“明天下午我还有约，不知道会不会跟画展冲突。”
“啊？呃，画展……”
丹特吞吞吐吐半天，摸出手机查看邀请信：“画展两点开始，位置是在中央广场旁边的会展中心，你要是赶时间，我可以带你提前半小时进场。”
“两点啊。”夏烨思考着。
凌月给他发过消息了，约的是明天下午三点在中央广场见面，时间上倒不算冲突，毕竟位置隔得很近。
“还是带我提前进场吧。”夏烨觉得保守一点好，而且提前进场也能避免跟人群接触。
“你这是同意啦？”丹特激动得双手微颤。
夏烨笑着点头：“不过明天我有早课，中午我再来找你吧。”
“好好好！”
丹特顿时满脸欢喜，像极了表白成功的小男生，“明天我开车带你去，我们说好了啊！”
夏烨又点头，起身，朝丹特礼貌地鞠躬：“非常感谢您。”
“我才该感谢你！”
丹特已经乐开了花，殊不知刚才的话对夏烨的启发有多大。
五颜六色的白纸。
是画，是记忆。
夏烨能感觉到，那把插进锁孔的钥匙被稍稍拧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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