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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翠楹堂庆余欢 取乐观花楼发悲音

    到了几日后,正是腊月二十九。一早涵潇便在翠楹堂吩咐将禀单各物,除了留出来供祖的先都是将各样各种多取了些。再挑选了一些极好的送过去给父亲哥哥。又自己留了些自用的。又给其他几门叔伯房送了一些去。吃毕饭,看见午后雪下得搓锦扯絮一般,乱舞梨花。府中都换了门神,众人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喜气洋洋,上下都焕然一新。涵潇穿厚衣裳捂着手炉站屋檐下看雪落。一时燕草走过来说:“杏奴来了。”便见杏奴领着两个小厮捧了个盒子只在院外行礼。燕草忙命他进院来回话,因问道:“少爷那边无事?怎么过来了?”杏奴笑着揭开来盒子,一看却是满满当当一盒银子,说:“公子要我问小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房里开明白单子,商议定了。后几日少爷还想在观花楼再摆上两天戏酒。”涵潇听了,点点头,燕草于是走到里间螺钿柜内取出单子,命杏奴交与大少爷看添。杏奴接过袖了,也不细看,只踌躇着面露难色。此时立也不是,走也不是,要说没地说。涵潇笑道:“哥哥还有什么事吩咐你来?”杏奴便笑道:“大少爷打发奴儿来央求央求姑娘,说前儿宫里送来给姑娘的两坛金茎露,还在不在?还说要是拿它来请客,方才能知宾贵客重。”涵潇道:“现说这好听,到时又乱醉一团,没得让我吵扰。你去回哥哥,就说‘不巧了,更来迟了,昨儿已经全被人不小心打碎喂了地’。”杏奴听着,嘻嘻的笑着,在阶下半跪道:“姑娘若不给,大爷又骂我没什么用处了,小的又劳一顿口舌呢。姑娘只当可怜可怜我罢,好容易跟咱爷安稳定好呢。”燕草听了,笑道:“你们在外面什么没看过,偏偏才下来两坛子好酒,就巴巴的来这要。”杏奴笑道:“世间的酒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姑娘们开恩罢。”涵潇嗤笑了一声,道:“罢罢罢,你们仔细看着点,别让哥哥他们太闹狠了。”因命燕草拿了酒药房的钥匙,带他抬去。杏奴眉开眼笑,道:“不劳费心,爷儿早让我带了几个人来抬去,极稳妥必不会胡碰乱撒。”说着便起身带人跟着燕草搬去了。涵潇反身回了屋,临了一会子字。晚间,燕草进来回:“外头围屏皆换新了,几案供器也都擦干抹净了。”涵潇颔首,掌上灯来。一路正门至里,两边檐下莫不挂一色朱红大高照,灯火通明,蜿蜒盘旋似两条金龙一般。

    次日,由林父与林兄皆按品级着朝服进宫朝贺。涵潇少不得也是要去谢皇后恩的,只是府内无人,因此父子俩计议,宫中宴席繁琐,便报了涵潇风寒,将她腾挪出来,管理府中事体。涵潇等着两人领宴毕回来。郑重打扮了,跟着两人后面走入宗祠。这宗祠是林父纤悉院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三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林氏宗祠四个字。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林府人少,只分两排左右站定。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吊奠酒,礼毕,乐止,退出。涵潇在抱厦内将挂在墙上的母亲遗影看了又看,轻叹了一声,燕草和霜雪把菜饭汤酒都供放与桌上。一时礼毕,涵潇便忙退出,至纤悉院与林父行礼。置酒于后堂,林父同子浩涵潇围圆桌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家下小厮丫鬟都打扮的花团锦簇来磕头,涵潇便取来早预备好的押岁钱,荷包手帕,金银锞一份一份的发送下去。一夜城中人声嘈杂,语笑燕燕,爆竹起火,络绎不绝。至次日五鼓,又按品扮装入宫朝贺,领宴祭祖毕回纤悉院,方回来吃晚饭歇息。早起林子浩冠冕,穿大红。同着林父吃了点心,就备马去拜定国公贺节去了。

    玉鸾院内众丫鬟早起来,施朱傅粉,插花戴银,外面管事媳妇妆点妖娆,打扮可喜,都来涵潇房中行礼磕头。燕草霜雪也绾了元宝髻以花金妆饰,清丽秀雅。换上新衣新靴,在两左右边站了,分发赏赐。正室之中,气暖如春,锦衣绣屏,焕然一新。宝鼎内焚着御赐的百合香。地上铺了一块猩红毛毡,其上搁着张雕漆塌,上设大红彩绣鸾飞的靠背引枕,赤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玄狐坐褥。塌下一方大铜脚炉,涵潇正正好好坐中间,身上穿着茜红镂金绣梅花枝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云髻,簪上一枝镂空牡丹形镶红琥珀金簪,佐以串米珠头花;腰下系着茜红暗花梅纹百褶裙。因她是内阁女眷所有贺节来的亲友都一概不会,只和燕草霜雪二人在院里说话取乐,而子浩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园中观花楼皆是戏酒,来往不绝,一连吃了好五六日才清净了些。一日子浩命杏奴开了楼上的暖阁,屏开孔雀,帘卷水晶,盘堆异果奇珍,瓶插金花翠叶,炉焚兽炭,香袅龙诞。邀几位同好,皆是子浩旧日相熟之人,个个都气度不凡,喜饮酒醉乐。

    须臾茶毕,尚二哥年纪最长居中端坐,子浩同戟西两位坐东西两边,子浩下首坐了翰林学士贲家三公子,贲飞楼,字玉阶。生得唇红齿白,仪容非凡,大概十五年纪。其对桌是陈守备家独子陈安德,陈衙内。亦是相貌堂堂,华服衣冠。桌对面不过置办了台小戏,众人都点戏完毕。子浩兴冲冲拿了金茎露都给满了碗,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交错起来,可怜那玉阶难辞盛情,被子浩戟西乱灌了五六碗酒下去,已有了七八分醉意,说话都含糊不清。朦朦胧胧中眺望窗外白梅横玉,纷纷扬扬,似锦如画,也有那月窗雪洞,也有那水阁风亭,更是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禁不住狂兴对景寓情,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子浩笑嘻嘻道:“我倒是还能饮,只怕你要倒这这里喽。”只见安德笑着站起来说:“风拂烟笼锦绣妆,太平时节日初长。能添英雄壮士胆,善解佳人愁闷肠。三尺晓垂杨柳岸,一竿斜插杏花旁。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昇东先连声赞好,也倒了一碗站起来道:“金戈抑日酬战征,麟麟图画功为首。雁门关外秋风烈,铁衣披张卧寒月。汗马卒勤二十年,赢得斑斑鬓如雪。”戟西心知子浩诗赋不大通,常日里单好美酒,自己往日可没少挨他陪灌,也叫他在自己手上吃点苦头。便也笑站起抢接道:“天子明见万里余,几番劳勣来旌书。肘悬金印大如斗,无负堂堂七尺躯。”说完饮尽,向子浩坏笑说道:“按这规矩来,你接不上来或没接好就算输了,这里全算上五个人,你就得罚五大碗酒。”子浩听了,自持酒量高深,虽然胸中文墨较浅。不过是戟西他想诓我多喝两碗罢。别管他,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再多喝十碗也是无妨的。又想前些日子阿爷跟自己说的否极泰来言语。有感而发,方联道:“于家为国忠良将,不辨贤愚血染沙。安危端自命为之,落日江流不胜悲。”说着拿酒仰头喝了。一番话倒在昇东耳边响了个惊雷,再细细观子浩话态,像是煞有介事一般。任众人起哄也不理会,只端着酒默默思想。戟西打定主意要灌,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接的不好。落了第了。该罚!”子浩笑道:“别管词好不好,我横竖对完了。”安德道:“连韵都未押,很是当罚,不过既然对了上来,就免去两碗,快自罚三杯。”子浩听说,不含糊弄辞,满斟了三大碗,两手捧起来哐哐哐给喝完了。玉阶劝道:“慢些,可别吃呛了。”于是又摆上菜肴来。酒过三巡后。才知此酒,刚进喉绵然而后劲足,渐渐的五人吃得皆脸颊飞霞,不胜酒力。昇东饮得略少,算得清醒。忙叫自己贴身小厮取来几吊钱来分赏扮戏的。一时暖阁内的丫鬟忙捧上醒酒姜汤来,都倒了下去,幽幽转醒。又摆上浓茶上来,喝了一会。往外看时月已上梅梢,都起身告辞。子浩遂送了几人都入了暖轿,目送其离开。昇东回府路中默念了这诗句,诗虽粗略,却怀时事,又暗含前景。有些郁郁悻悻。

    不过多时,便进了自家院子,俆氏还未睡等他回房,令人伺候他洗漱完毕,自己展开浓熏绣被,扶着肚子靠着他躺下。昇东心己十分清明,因说道:“我今赴宴却有一事悟了,但此事应徐徐图之。”徐氏星眼微朦,仍含笑问道:“有什么事呢?咱们俩个先裁量些。”昇东便把那酒席联诗说了,又道:“倘若是子浩随口应对也就罢了。但也不像,倒是林伯父查觉到什么了。父亲时常在我们面前赞伯父足智多谋,以微知著。咱们府也该未雨绸缪,早做周全打算才是。”徐氏听了这话,恍惚叹道:“这话虑的也对,但有何法可保无虞呢?”昇东道:“我细想来,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即如今诸事皆安,只还有两件事办妥,亦可少些祸端。”徐氏便问:“哪两件事呢?”昇东道:“其一便是根本,可知权利,权利,少权便少利。彼时圣上赐下将军金印镇守边关,现下咱们既已回京,这金印不亚于和氏璧,正所谓‘人无罪,怀璧其罪。’恐似利刃,自伤其身,须得尽快回交,我想父亲也有此意。其次便是家中仆从跟随,都要定了则例,严拘其行,减出闲杂人等,切忌奢华无度,娇纵拿乔。”徐氏点点头,想了想笑道:“说起来,今儿去四妹妹院子里去,正值午饭呢,她屋里一个厨娘煲的老鸭粉丝汤真真不错,里头还添了些山药,吃着很不错。四妹见我喜欢,让领了回来,作药膳吃。我看那丫鬟倒是个好的,先放在厨房里面过几天再看看。那厨房里那个管事的柳家的很不成样,都说她近日仗风起来了。”昇东听了,笑道:“你看着办吧,快睡吧。”说毕,两人皆合目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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