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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白邙最终还是做了周平的煤炭生意,倒不是他主动找周平商量的,而是周平跟随运煤车开到香炉石的时候,直接从车上卸了一千多斤下来,让他先卖着,卖完了再算账。

    没想到煤炭非常好卖,刚卸下不久,附近一户人家就全买走了,接着又有几家要买,却没了煤,便再三嘱托白邙,再有煤的时候千万要给他们留着。

    当时煤炭比较紧俏,大煤厂的煤基本都是供应大型企业和县城的机关事业单位,小煤窑的煤质又不太好,不经烧不说,关键是交通不方便,得到山上去挑,路途崎岖遥远,一天去来只能挑一次,一次最多只能挑一百多斤。

    周平的煤厂算是中型煤窑,一般煤质的煤他都卖给了火电厂,好些的便留下来,主要卖给附近的人家,可是附近人家用煤的量不大,全都卖给火电厂又不合算,早就想在下边设一个售卖点,他见白邙为人仗义,不偷奸耍猾,毛平在他面前也没少说好话,另外,他听范劲说白邙与县领导的女儿在谈恋爱,不管真假,至少关系相当要好,说不定将来也有用得着的地方,于是便利用给电厂送煤的车,在上边加装了一层优质煤,主动给白邙卸了。

    其实,他也在考验白邙,把这一千多斤卸给他,看他如何处理卖煤的钱,进而检验他是否耍心眼,到底能不能交往。

    白邙本来就是不爱占便易之人,做生意讲究是做人,要的是公道正派,不欺人骗人。为年头谁都傻,骗了别人一次人家惹不起躲得起,谁都不与你打交道,还做什么生意。因此,白邙一切都按商量好的价格,该他赚的他坦然接受,不该赚的就全数奉还,所以当周平回来时,他就把卖煤的钱全拿出来了。

    周平接了钱,数了数,问:“总共卖了好多钱?”

    白邙说:“全在这里,按你说的卖价,一共是二百三十二,几角钱我没收他们的。”

    周平笑问:“你不留点?”

    白邙说:“你又没跟我讲好,我应该得多少,这次就算是我帮你卖的呗。”

    周平便数了五十块给白邙,说这是给他的赚头,白邙没接,道:“既然说了帮你卖,我就不收哒,下次吧,先说断后不乱,行的话我就做,不行你就找别人做。”

    周平说:“既然你都恁个说了,那这次就这样吧,往后你看恁个行不?块煤一百斤你得六块,粉煤一百斤你得四块,啷个样?”

    白邙不想弄得太复杂,一来他没时间把煤分拣成块煤和粉煤,因为他还得拿出时间来收购蕃苕,二来块煤大小不一,太大太小的老百姓都不想要,只能剩在那里,不但要找地方放,还得有人看着,因此,他想块煤和粉煤混在一起卖,全部一个价,省得有挑有选的。

    周平略一琢磨,也同意了白邙的想法,就道:“也行,那一百斤你就得五块,恁个也好算账,我呢,也不让你亏,每次装车的时候,我都稍微多给你装点,免得有啬耗,车我安排,到时让他们多跑一趟就行,费用你就不用出哒,七吨的车,装个八到九吨没得问题,你看一次给你拉好多合适?”

    白邙欣然同意,又怕一天卖不完,放在外边晚上还得要人照看,于是又想了个主意,他让需要买煤的先来预定,凑够一车的量,就让周平送一车下来,这样几家人一分,既方便又快捷,还少了挑挑拣拣的麻烦,一车分完也就个把小时,他就不用一天到晚全拴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听了白邙的想法,周平笑道:“哎呀,老弟,你这个脑壳那硬是转得快哈,好,就按你说的恁个整,哪个时候要,要多少,煤厂每天都有好多司机上来拉煤,你让他们给我带个甩信就行,煤厂那边你也不用来,我每次下来的时候就跟你结账。”

    就这样,从第三天开始,有时一天拉一车,有时一天拉两车,白邙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实在太忙时,毛平、王权儿也帮着搭把手,他自然要请他们吃饭喝酒抽烟,相互间处得倒是非常融洽,配合得也很密切,但凡需要,也不用叫,主动就伸手了,将近十一月底,赚得竟比做蕃苕生意还多了将近一倍。

    后来,随着家家户户逐渐屯积了足够的煤炭,蕃苕也基本卖得差不多了,白邙的生意很快就淡了下来,他又不想放弃煤炭生意,便又多租了毛平的一间房子,专门堆放煤炭,也不用几家凑数再拉,有零星购买的,就从屋里铲,卖完一车再拉,一天下来,基本上也就一千斤左右。

    蕃苕生意越往后就更加清淡一些,基本上一周左右才够一车,因此,他去粉条厂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

    闲下来时,白邙想着又有好长时间没见许波了,上次让他跟胡小霞谈的事情也不知结果怎么样,他手头已经有了一万九千多块钱,本打算存在信用社,可又不愿意面对她,总觉得对她有一种负疚感,这几天刚好摩托有些毛病,声音不太正,有时老长时间打不着火,看看当天生意不太好,将近中午,就骑车去了温泉。

    走进合作社百货门市,却不见许波,又去日杂门市问他女朋友陈慧,她说:“刚才还在的呢,这会儿去哪哈儿哒,他没跟我说呀,你找他有事儿唛?那我去问问他们门市的马姐。”

    陈慧回来,笑道:“他就在后边呢。”刚说完,就见许波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

    白邙笑道:“干啥坏事儿呢,吓得气都喘不匀称哒?”

    许波也笑道:“像你哟,格老子,成天到处浪,我是呆着闲得蛋疼,刚到后边锻炼锻炼,你就来哒。”说着就扩了扩胸,又道,“你还来呀,还以为你把胡小霞甩给我就不管了呢。”

    白邙止住笑,探询着问道:“啷个样?”

    许波皱着眉头,说:“不啷个样,我说你订婚哒,她根本就不信,说不定哪天要她可能你们家去呢。”

    白邙马上紧张起来,问:“去我们家,去我们家干啥?平常我又不在家,她去了也找不着我呀。”

    许波道:“我估计啊,格老子,她可能是想见见你媳妇儿,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迷得你连她这样的竟看不上。”

    白邙犯起愁来,皱着眉头说:“嗨,这可啷个整呢?她要是去了,让芈璐晓得哒,肯定要怄我的气。”

    许波道:“我觉得,格老子,你还是当面跟胡小霞谈谈为好,把话说透,断了她的念想,对你对她都好。”

    白邙叹道:“唉,我何尝不想跟她说,可是真一见面,又不知道啷个说起,说得委婉了怕她误会,说得直接了又怕伤她的心,真是愁人!”

    许波道:“再愁也得面对呀,你一直拖着,她就一直盼着,你岂不更把她也耽误哒?我听说,她最近上班都没得情绪,她妈还专门上来看过她几次,怕她有心事想不开,真要那样哒,你不觉得她是被你害的,她家里会让你好过?格老子,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痴情的,不晓得你个地方那么迷人,让她魂牵梦绕的。”

    白邙苦着脸,不搭话,许波便自作主张,让他把摩托送到修理店后,就叫上陈慧,拉着白邙去找胡小霞一起吃午饭。

    到了信用社,胡小霞却没在柜台里,一打听,才知道她有些不舒服,正在宿舍休息,来到宿舍门口,白邙又迟疑不定,站着不动了,只听里边开着录音机,播放着《红楼梦》的“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歌声幽怨哀切,如泣如诉,恸人心扉,白邙听了,顿时怔忡难安起来。

    白邙正心波起伏,许波凑近他耳朵,说:“你进去叫她,我们先去野猫洞那边等你们哈!”说毕,也不管白邙同意与否,响亮地敲了敲门,然后拉着陈慧,一溜烟跑开了。

    白邙脑子正发着懵,只听里边传来胡小霞的声音:“哪个?”

    门打开,胡小霞一见白邙,眼神中又怨又喜,凄然地淡淡笑道:“你啷个来哒?进屋嘛。”

    白邙啊的应了一声,神情恍惚地进了胡小霞的房间,站在抽屉旁边,只见上面放着一本翻过十来页的信笺纸,翻开的一页是她抄写的一些诗句: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谁画成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

    白邙心情复杂地看着诗笺,胡小霞神情忧郁地看着他,白邙看完一页,不忍再翻看其它的诗页,抬起眼皮看看胡小霞,柔声道:“小霞,你瘦多了。”

    胡小霞面容有些憔悴,凄惋地笑道:“是嘛?古诗当中,有好多写消瘦的。”说罢,自顾自地念道,“试问孤猿与孤鹤,为谁消瘦为谁怜。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日偏长,为谁消瘦损容光。”

    白邙听得难受,温婉地说:“小霞,何苦来?”

    胡小霞望着窗外,眼神迷离,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何苦来?往事成尘,新愁似锁,谁是知心底;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是啊,何苦来?”

    白邙担心地看着她,哀语道:“小霞,你这样,让我很难受,许波和陈慧在饭馆那边等我们,要不先吃点东西去?”

    胡小霞似乎从梦中醒来,并不接白邙的话,眼睛定定地看住他,问:“白邙,你说,我到底有哪些地方不好?”

    白邙动情地说:“小霞,你没什么不好,恰恰相反,你是太好了,好得在你面前,我很自卑,真的,每次跟你相处,这种自卑就油然而生,怎么也摆脱不了。”

    胡小霞问:“他们说我很高傲,在你面前我高傲过吗?”

    白邙看着她,诚恳地说:“没有,从来没有,小霞,你对我很好,是我不配,像我们这种情况,如果非要在一起,终归不会幸福的,因为差距太大,这个社会又那么现实,我们肯定会遭遇难以想像的压力和阻力,与其因此而痛苦,不如就此放手,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样的话,也许我们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胡小霞勉强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你不如说你认为门不当户不对还好些,你是不是需要保持一种优越感,才能接纳一个人?所谓的差距,不过是借口,让你参加招工,你又啷个不去,差距难道就不可以消除,差距难道就不能成为往前奔的动力?说到底,你从心底里就没有接纳过我!”

    白邙真诚地说:“小霞,有些差距是可以消除的,但心理的差距,观念的差距,情感的差距,习惯的差距,是不容易消除的,比如,如果我父母跟你父母来往,他们永远是被动的,永远背负着压力,两个人再好,生活在一起后,难免都会遇到一些矛盾和问题,那时,这种差距往往会成为矛盾激化的催化剂。再说,小霞,我也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耍,她对我的看重,胜过她自己的一切,我对她作过郑重承诺,如果辜负了她,我肯定会永远生活在罪孽当中的。”

    胡小霞黯然道:“还是因为我不好呗,没有把你当作我的一切,你是不是从心里就对我很反感,尤其是现在,好像我是在横刀夺爱一样,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去参加招工,也是在跟你做交易,一个爱情的交易?”

    白邙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说:“小霞,你要恁个想,既是对你自己不尊重,也是对我不理解,你对我的一番心意,我发自内心的感激,真的,与其说是你对我不好,不如说是我在你面前,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是我们这些从底层生活过来的人,内心深处的劣根性。比如说,你看你收拾的房间,整洁得我都不好意思下脚,你收拾的床铺,我坐都不敢坐,就算坐上去,也会感到不自在,你生活中习惯了的一切,对我来说,恰恰是我不适应的地方。”

    胡小霞诧异地看着白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更没有意识到,这些竟成了她和他之间的最大屏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白邙也很悲哀,眼前的一切都很悲哀,她又觉得周围充盈着一种压抑,如同河西的那座尖峰寺,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她想逃离,却又心怀眷念,一种期待与无奈交织着,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拑住了她的心。

    胡小霞幽幽地说道:“算了,不说哒,既然你心意已决,强求何益?”接着,又轻吟道,“世间无数可怜人,梦中犹种相思树!”吟完,不觉泪光闪烁,强忍了一会儿,又毅然决然地说:“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吃饭的嘛,走吧!”

    白邙起身,直到门口,胡小霞让他稍等一会,接着就关了门,他站在门外,进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幸而,没多久,她就出来了,略施薄粉,轻描口红,外套一件深蓝色风衣,头上压着一个紫色发圈,流海内卷,脸颊两边的头发夹在耳后,显得风姿绰约而又雍容优雅。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十分招目光,刚到长途汽车站旁,只听有人叫喊:“喂,白邙,龟儿子的,做啥子去?”

    两人扭头看去,却见范劲从车站饭馆窜出来,满脸坏笑,毛平竟然也跟在饭馆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白邙一见是他,很不自在地笑道:“你格老子,游尸鬼唛,啷个到处都有你哟。”

    范劲不以为意,走到他俩身边,又向跟在后边的毛平招招手,大声道:“老毛,来,这个是我同学,胡小霞,她老汉儿......”后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白邙从身后锁住脖子,半嗔半怒地笑道:“你要乱张狂,小心我把你捌死!”说完,就松了手,勉强撑笑地逼视着他。

    范劲扭了扭脖子,骂道:“你个狗日的,把老子脖颈差点捌断哒,你妈的到哪哈儿去?”

    胡小霞一直看不惯范劲,也不理他们,矜持地径自往前走,白邙跟毛平打了声招呼,说有点急事,就赶了上去,范劲犹在逅边嚷嚷着叫他们一起吃饭,见他俩走远了,嘴里骂了几句粗话,仍大大咧咧地进饭馆,胡侃着白邙和胡小霞的故事,顺带着把自己也吹嘘了半天。

    两人走进野猫洞餐馆,许波和陈慧早已点好菜,正调笑着等候他俩。

    许波看看胡小霞,见她面如秋水,想开玩笑又不敢,故意对陈慧道:“媳妇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保证你不晓得。”

    陈慧被许波捉弄惯了,知道他又没好话,就道:“我才不听呢!”

    许波也不管,问:“你家的狗有好多颗牙齿?”

    白邙和胡小霞都心绪不佳,淡淡地笑看陈慧,只听她随口说道:“跟你嘴里的一样多。”

    许波假装一本正经地道:“你不就说我是狗呗!”

    陈慧不知是计,嘻嘻的应道:“嗯,对,你就是狗,一条赖皮狗。”

    许波故作一脸惊讶地说:“哎呀,你好变态,居然跟狗耍朋友!”

    陈慧立马揪起许波胳膊上的一层皮,使劲地拧,疼得他咝咝的叫唤:“哎呦,轻点,轻点,你揪下来都够炒一盘哒!”

    白邙强笑道:“炒出来也没得哪个吃,你身上的肉酸臭酸臭的。”

    胡小霞原本情绪低落,见许波故意逗引,也嫣然浅笑道:“鸳鸯如共耍,玉手何辞打。你们两个真幸福!”

    许波满脸苦相,道:“哎呀,你们不晓得,我还不如旧社会的小丫环呢,稍不留意,不是挨掐就是挨揪,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不敢脱,我的命啷个这么不好哦,居然找了个母夜叉!”

    陈慧听了,又要去掐他,许波连忙捉住她的双手,顺势一拉,就带进了他的怀里,嘴里却连连说道:“呦呦,大白天的,直往我怀里扑哈,羞不羞哦?”

    陈慧娇怒不已,又要拧他的脸,无奈两手却被许波紧紧地抓着挣不出来,只得笑骂道:“讨厌,许波,你个讨厌鬼,放开!”

    几个人忍俊不禁,都哈哈地笑起来,吃饭间,许波不断地插科打诨,将气氛调动得十分欢悦,胡小霞虽是强颜欢笑,但也少了些许落寞神伤,心情到底比刚才好了一些,白邙也是心绪略为舒缓,一顿饭下来,倒也显得有些其乐融融。

    吃罢饭,许波和陈慧自去上班,白邙送胡小霞回信用社,进了信用社柜台处,胡小霞跟几个同事请了会假,仍带着白邙去她的宿舍。

    到了门口,白邙有些犹豫,胡小霞说:“不进去呆会儿?”

    白邙担心如果就这样走了,不免有些说不过去,又担心她心里难过,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坐在抽屉前的凳子上,刚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诗签,却被胡小霞收了,撂在靠床头的一推书前。

    白邙坐在那里,更加手足无措,没个安放之处。

    胡小霞拉开最里边的抽屉,取出一本绒布封面的烫金笔记本,推给白邙,说:“送给你吧,里边是我抄的一些古诗词,记得上学那会儿你也在诗社里边,背过七百多首,时常还顺口念几句,现在好像没听你念过一句,是忘了还是放弃哒?”

    白邙不好意思地说:“早没那个心趣儿哒,有些记还是记得,不过也忘了不少,记得你当时背得最多,好像有一千二百多首?”

    胡小霞浅笑道:“差不多吧,有两首诗,我见你抄在唐宋词选那本书上,一首是李白的《上李邕》,头两句特别有气势,“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有一首杜荀鹤的《小松》,“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那时觉得你志向好远大,又有一种霸气,特别是你打球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信和傲气。”

    白邙难堪地说:“那时年少轻狂,表面上看着好像是自信,其实内心深处,自卑得很,现在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胡小霞道:“我不这样觉得,相反,那时候反而更阳刚一些,气魄也很宏大,“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那种意气,真让人怀念,人长大了,才真正没趣得很!”说罢,不由得神色又阴郁起来。

    白邙叹道:“我们无法再回到过去哒,小霞,自从离开学校,我梦了三年,结果不过是一枕黄梁,还差点失去了好多珍贵的东西,幸而醒了,才晓得生活又有了奔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凡事还得往前看。”

    胡小霞不觉愁肠百结,道:“嗨,说得容易,做到很难,记得有一首《千秋岁》里边有一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心结不解,无处安歇,嗨,算哒,不说这些了,说了伤心,其实,你是很能干的,只是你没觉得,又缺一些机会,一旦有了,还是能有一番作为的,你可不要自轻自贱,我唯愿你还是原来的你,不甘平庸,需要的时候,你可不要见外,能帮到你,也算是我的一片心。”

    白邙有些感动,却不知如何表达,只道:“小霞,谢谢你!好好保重,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胡小霞声若呓语,道:“哦,你要走哈,哦,那你走吧!”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们啥时候结婚?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参加。”说罢,站起身来,却觉得浑身无力,脸色苍白,手抚额头,闭着眼倚着桌子站了好一会儿。

    白邙担心地看着她,站起来想扶她,又不知何处着手,只是着急地问:“小霞,你没事儿吧,要不,去医院?”

    胡小霞闷闷地回答:“没事儿,有点头晕,过会儿就好了。”

    白邙问:“以前有过吗?不行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

    胡小霞不吱声,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微微苦笑道:“没事儿哒,可能是起来得太猛,以前没这种情况,最近有过一两次。”

    白邙说:“还是要去查一查,别耽误了。”

    胡小霞点点头,却不接话,说:“哎呀,上次你的雨衣还在我这儿呢,我给你拿出来。”说着,就从墙角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手提布包来,里边是白邙上次匆匆离开时留下的雨衣,被叠得四四方方的像一本大笔记本一样,一看是晾晒后花了一番功夫叠成的。

    白邙责备道:“嗨,就一塑料布,你还收它恁个好。”

    胡小霞淡淡地笑道:“那是你认为,我可不这样想,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好哒,你要有事儿,就走吧,一会儿我也要回城里去。”

    白邙把她送的那本诗抄也放进布包里,出门就走,胡小霞却没有送他,听见门咣的关上,她突然长叹一声,倒在床上,一只胳膊横压住眼眶,眼泪无声的淌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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