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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白邙刚和许波一起去谈妥饭店门面租赁事宜,预交了半年的房租,找了一个对装修饭店有经验的包工头,初步商讨好装修方案,刚到店里,却见田光顺从里边出来,既吃惊又高兴,忙招呼着往里坐。

    田光顺笑道:“刚坐了一会儿,田甜给你们带了一批从上海进的服装回来,还放在我厂子里,你看哪个时候空,去拉过来。”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他。

    白邙匆匆扫了一遍,信是田甜写的,长达十一页,但主要说了六件事。

    一是他送给她的那个镯子,经舅舅一个做古董收藏生意的朋友鉴别,应该是清乾隆年间的玻璃种翠绿翡翠,水头很足,质地细腻,没有瑕疵和裂绺,按他的估价,至少在八万以上,过一段时间估计十万也有人买。她说早知道这么贵重,当初就不接受了,这要换成钱,得制好大一分家业,本想这次让父亲给他带回来,又想着,将来回来的时候当面还给他最好。

    二是她到上海后,在舅舅一家的帮助下,开了一个服装店,规模比白邙的要大一到两倍,她父亲也支持了一部分钱,目前生意非常不错,进货渠道她已经完全掌握,每天的毛利润基本保持在两千以上,下一步她准备搞一个批发门市,以后白邙如果要进货,就可以直接拍电报给她,她负责从邮局往这边发货,进价要比万县码头便易三分之一以上。

    三是舅妈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虽是农村,但家离市区大概五公里左右,周围已经建起了高楼大厦,男方家里对她非常满意,她已经答应与他交往一段时间。

    四是这次给白邙发的货价值两万多块钱,进货价在包装袋上全都标好,建议按进价的一倍以上对外出售,如果抢手的话,可以适当提高价格,并把那个袋子上的标号用电报发给她,她可以适当多发一些过来,同时也根据流行款式,增加一些新的样式,如果相信她,就由她帮着选择,这笔货款不着急还,等春节之后,直接交给她父母即可。

    五是她已经联系好要上广播电视大学,争取几年内把本科文凭拿下来,并建议白邙想法拿一个文凭,将来说不定会有用,实在不行,拿个函授的也好。

    六是她分别给白邙和芈璐各买了一套衣服,一起打在货包里,单独用一个袋子装着,写了他俩的名字,到时千万别卖了,找个时间穿着衣服到照相馆拍张照片,最好让父母来上海的时候带给她。

    又询问了一下芈璐的近况,说芈璐非常贤慧体贴,人也聪明漂亮,心灵手巧,只是经历少些,多历练历练,将来做生意并不比谁差。

    最后又询问了一下他店里的生意情况,介绍了一些诸如把服装先熨烫好之后再卖,有条件时买一些人体模型,在店里多放一些大众电影之类的期刊和影视明星的画报等等经营技巧,简直有些不厌其烦。

    白邙溜完信,不觉感慨万端,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田光顺看白邙不语,说道:“刚才店里看到你妹妹和你父亲,个子都很高,你妹妹长得真漂亮,要是你不开店的话,我都想让她到上海跟田甜一起干,刚好她也想雇一个售货员,时间久哒,说不定还可以在上海找个男朋友,就在那边安家呢。”

    白邙知道他肯定是听到芈璐叫他哥,误以为他俩是亲兄妹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问了一些他们路上和到上海后的情况,说着要拉田光顺进屋里喝茶。

    田光顺却想着玉镯和田甜谈男朋友的事儿,有些不好意思再进去,说道:“我厂子里还有些事儿要处理,要不这样,你把车开上,跟我一起上去,把衣服拉下来,我本来想给你拉一些的,可是包太大,我这个车塞不进去,只好来叫你自己去拉哒,啷个样?”

    白邙心想也好,店里的服装已经不多了,本想要去万县码头再进一批的,有了这一批,倒暂时不用再跑了,就开车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交给田光顺,余下的他得等卖了服装,春节后再还给他们。

    前些时间生意很不错,越是接近年关,买过年衣服的人越多,加之他进货时非常注重质量,又只进新款式,因此销量越来越大,二十多天的时间,除去各项开销,净赚了一万六千多块钱,他还想在集镇上的新门面房再开一个服装店,主要卖些适合农村的衣服,虽然利润不如城里,但每件赚个二十来块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城里的店已经很忙,芈璐一个人肯定不行,集镇的店他不可能专门守着,父母对做服装生意一窍不通,又没得其他可靠的人,一时便拿不定主意,但本钱必须留着,万一找到合适的人,不至于到时拿不出钱去进货。

    到了田光顺家里,田馨和田点点还没放学,张玉春见到白邙,热情地把他让到客厅里坐,又殷勤地给他倒上茶,虽是笑容满面,却有些不太自然,因为之前她一直认为田甜会与白邙相好,话里话外的她和田光顺都透露了一些意思出来,如今田甜却在上海找了个男朋友,虽说没有最终定下来,但看田甜的意思,似乎下了决心要留在上海不回来,而白邙送给田甜的那个镯子,没想到竟是一件宝贝,价值八万以上,可见白邙对田甜也有那个心思,可如今一切都不再可能了,因此,心里既可惜这一桩好姻缘,又觉得对白邙有些不好交待。

    田光顺倒进沙发里,点着一支烟,说道:“干侄子,信你也看哒,田甜在那边的情况你应该晓得了吧?”

    白邙笑道:“嗯,她在那边挺好的,我为她感到高兴!”

    田光顺道:“你送给她的那个镯子,我们开始都没想到会那么值钱,现在晓得哒,那就不好再捏在我们手里哒,你看是让她以后回来的时候还给你呢,还是过完年我们给你带回来?”

    白邙道:“不用,既然已经送给她哒,哪有还要回来的道理,俗话说,吐出去的口水哪能再舔回来的,再说我也不是那号人。”

    张玉春道:“干侄子,原来我们以为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玩意儿,哪晓得那东西竟那么值钱哪,肯定是你们家的宝贝,我们拿在手里也不安心呀,再说田甜她在那边......”她想说田甜找男朋友的事儿,还是开不出口来。

    白邙笑道:“表婶,我晓得,田甜在信上已经说了,她在那么交往了个男朋友,她走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到上海过后就不会再回来,我送她一件礼物,主要是留个纪念,并没得其他想法,你们也不要觉得过意不去,其实恁样也好,我们处成兄妹,将来反而还可以相互帮助,当成亲戚一样来往,你们可千万不要再说啥子还不还的话哒,还有,那镯子跟田甜也是有缘分,因为它原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于是就把他和许波去云阳接他外婆,如何在等他们的时候,顺便逛街看到那个摆地摊的,如何想到要送田甜的礼物,以及最后如何谈成交易,后来如何送给田甜等,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田光顺两口子听得目瞪口呆,直是惊呼不已,末了,田光顺道:“哎呀,啧啧,真是稀奇得很哈,要不是我们觉得你这人可靠,你说的这些,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太奇巧哒,啷个说呢?一来你是重情义,要不是帮朋友的忙,你也不会去云阳,二来你是重信用,答应了要送田甜礼物,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要不然你也不会注意到那些东西,三来你是大气之人,虽然现在看来,是捡了个天大的便易,但一千块钱毕竟也不是小数,你能毫不犹豫拿出来,要是小气之人,你就不敢下手买,真是天意,啧啧,天意!”他一边说一边直晃脑袋。

    张玉春道:“我的个老天爷,这比书上写的还巧,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有善报,福有福报,这都是你为善积德的好报应,确确实实是你该得的,我们家田甜哪能沾你的光,受你的福,那必须得还给你,老田,你说是不?”

    田光顺点点头,道:“干侄子,我呢,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跟你表婶一眼就看中了你,一心想让田甜跟你相好,将来你们两个一起过,田甜当时对你的态度,也非常满意,所以我们在言谈举止上,包括在生意上,都有那么一些表示,哪晓得田甜心眼儿太高,我们当父母的也不能强迫,这是她个人的选择,我们只有建议权,没得决定权,就是她定了上海那个,我们从心里最满意的还是你,这个你应该相信,既然你两个成不了哒,还给你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白邙虽然觉得那个镯子可贵,但毕竟是因为田甜而买的,说明她跟那个镯子有缘,而他也得到了一个镯子和四个簪子,还送了人情,反而是自己拣了个大便易,因此,他们越是作意要还,他就越是不肯,最后急了,就以不要这批货,以后再不来往为要挟,才让田光顺两口子住了口,让他俩对白邙在原来的喜欢之上,又增添了许多的敬佩与亲近,只恨田甜跟他没缘分,又恨白邙不是他们亲生的。

    最后,田光顺提出不要这批货款的条件,白邙也没答应,只说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心想这是一家仁义之人,以后帮自己的地方多得很,就打算再送一个簪子给田甜,又怕他们拒绝,只好另找机会再说。

    考虑到当天是腊八,父母要在家请客,田光顺两口子也要去他老丈人家里,两下也不客气,聊了一会儿别的,就去仓库提货,却不想白邙的车也装不下,最后还是田光顺安排了一两小货车给他送到店里。

    白邙把服装往楼上搬时,芈璐也要搭手,被他和芈老汉坚决制止了,都怕她身体有个闪失,芈璐虽心疼白邙不止,也只好叹了口气,坐在那里看田甜的信,看着看着就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看完之后,拿着信就跑到楼上,把父亲撵下来看店,自己一把搂住白邙亲了好久,才喘着粗气说:“哥,哎呀,我的哥耶,你啷个运气恁个好哦,总能遇到好人,又能买到好东西,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竟能跟你在一起!”

    白邙正在开货包,双手很脏,不敢搂她,看着芈璐那皎美无比的容颜,笑道:“妹娃儿,是我两个都有福,我们是前世修的,往前我没跟你好的时候,只想着跳出农门,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啥事儿都没做,也没做成,要钱没钱,要朋友没得几个朋友,自从跟你好了之后,我干啥都顺,所以,妹娃儿,你旺夫哦!”于是又将刚才和田光顺两口子说的那些话重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关于他们想让他跟田甜相好的内容,怕她心里疑怪。

    芈璐扑闪着那双温情脉脉的大眼看着白邙,那双细腻白净的手抚着他的脸颊,因为不一段时间不再干农村的粗活而显得更加光滑剔透,她微笑着道:“哥,你是对的,越是仁义的人,我们越是要仁义对待他们,要不是因为他们,田甜得不到那个镯子,我也得不到这个,还有那四个簪子,就是这批服装,卖完过后赚的钱,又何止十个二十个一千块,可惜田甜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要是我,说上天也不去,守着你比麽子都好,看着你吃饭都香。”

    正待芈璐还要往下说时,芈老汉在下边喊她下去,说有人要买衣服,芈璐赶紧应了,在白邙脸上亲了一口,轻盈而起,在门口时,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惹得白邙心里泛起潮水,心想,这辈有这么好个对自己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而且还风情万种的漂亮媳妇,还求个什么呢?想着想着,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又动手打开了所有的货包,取了写着他和芈璐名字的袋子,把其它袋子的衣服,按编号和批发零售价一一往一个本子上抄,又打开袋子,用圆珠笔在衣服的标签上写了编号和售价。

    直抄了一百来件,看看时间已近中午,要去接父母下来过腊八节,也不清点其它的数量,就拿了十件已经抄好的衣服到下面,单独腾开一个架子挂了,样式和质地倒确实比从万县进的要好很多,只是挤压的时间太长,显得非常皱,在档次上区别得不是很明显,于是想起田甜信中要求熨烫后再卖的话来,就跟芈璐商量是不是买两个熨斗,熨好后再挂出来。

    芈璐却说,那么多衣服得熨到哪个时候,还得要搭个台子,再说他们几个都不会熨烫,万一烫坏了,一件衣服反而给浪费了,还不如送到裁缝铺里,让他们帮着熨了,一件给他们两块钱,一天熨个百十件肯定不成问题,他们做衣服一天哪能赚那么多,正求之不得呢,头天熨好,晚上挂出来第二天卖,又不怕挤压,还不用非得一下子全部都抄好登记。

    一席话说得白邙茅塞顿开,想起田甜信中评说芈璐的话来,不由得佩服她看人的眼光真准,心说用不了多久,芈璐完全可以经管这个店,自己倒可以腾出手来打理饭店和集镇上的门面,到时来钱的路子就多了,一年下来,挣个一二十万都没问题,到时也买个轿车,拉着她出去转转,简直美得不行。

    芈老汉买菜回来,见他还没去接亲家,便催他,芈璐就怪父亲总是催别人,午饭晚点吃也没得啥,其实心里还是向着白邙。

    白邙笑着嘴里答应,却取下挂上架的衣服,开车去找裁缝铺去熨烫,把刚才芈璐的想法跟对方一说,老板当即就停下手中的活儿,和两个徒弟一起,十多分钟就给熨好了,又说定了其它衣服的送取时间,白邙当即给了他们五十块钱的定金,又顺路买了些大众电影杂志和很多明星画报,一起送到店里,才开车去接他父母和哥嫂。

    原来他没打算接哥嫂下来的,又不是过什么大节,芈璐却说,我们下来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一直不让哥嫂来看看,不太合适,不过是一顿饭,吃完送他们回去,也不耽误家里,白邙想想也对,正好把水管一起买了,让哥哥顺便搬回去,省得自己或是父亲往上扛。

    回来时,却见走时刚挂的衣服架子已经空了,就问芈璐:“妹娃儿,全卖哒?”

    芈璐笑盈盈地悄悄告诉他:“哥,你走没多久就卖出去哒,跟抢一样,都说是今年明星最新款,还拿那些画报和杂志来比对,有一个买了一件,走哒不久,又拉着两个人来,买了三四件,你猜我们一件卖好多钱?”

    白邙惊喜道:“好多,难道一百?”

    芈璐轻笑着附在他耳边道:“头两件八十,后来一百还争,就卖一百二,这些卖完我也没把上边的拿下来,等熨好后再卖,光这十件,我们就赚了八百来块。”

    白邙喜得直抓脑袋,道:“那上边至少还有七百件呢,照这个卖法,还不得好几万。”

    芈璐笑着点点头,恰好又有几个来询问刚才那些新款衣服的顾客,便应答着说明天才有货,那几人只好悻悻离去。

    这边白邙母亲帮着芈老汉下厨,白老汉陪着白邙哥嫂楼上楼下转了个遍,程福群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叹,同时又把他哥哥数落一通:“哎呀,这城头就是不一样哈,白成,你看人家弟娃儿,在集镇有门面房,在城头又租一幢楼,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啷个就光晓得刨你那点土地,挣几个死力钱哦,一年到头手里还紧紧巴巴的,砌个一楼一底还到处借钱,我跟你一辈子真是遭孽,你真是痴长几十年哒!”

    哥哥白成知道她嘴跟刀子一样,惹着了又跟放排枪一般,便阴沉着脸默不言声地听着。

    下得楼来,程福群对着白邙和芈璐道:“哎呀,弟娃儿,妹娃子,还是你们有本事哈,事业硬是越搞越大哒,难怪弟娃儿啷个有钱,花起来钱来眼睛都不眨,你们把你哥哥也拉扯一哈唛,你两个都是踩着肩膀从一个娘肚子里下来的,又不是外人三四的,好侍别个也得好侍各人屋头嘛!”

    白邙怕芈璐答话不是嫂子的对手,连忙接口道:“哟,嫂嫂,好像我们把你们当外人唛?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以前我还不是两手空空的,也就今年,走了点儿狗屎运,乱打误闯的做点小生意,起早贪黑的挣几个辛苦钱,你是看着光鲜,马儿屙屎表面光,不晓得我脑壳上长包呢,我是没得法,总不能光啃两个老人吧,只得拉屎攥拳头,硬撑嘛,再说来,我有哒也没说不支持你们噻。”

    程福群瘪了瘪嘴,道:“弟娃儿,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尽沾你的光一样,你当初做桔子生意的时候,我们还不是全家跟着你辛苦,大钱都是你的,我们才是得的一点儿辛苦钱,你做蕃苕生意,我们栽洋芋点麦子,再缺人手也没说耽误你做生意,妈和老汉儿下来帮你看店儿,还不是我给你们喂猪喂鸡照看着家里,我就提那么一句,你看你说一大堆,不想拉扯就直说嘛,我们也不是占便易的人!”

    白邙母亲知道再呛下去,场面难免不愉快,连忙出来打圆场:“你们是肚子不饿哟,你们不饿我可饿哒,吃饭吃饭,说那么些,不着腔不着调的,今天是过节哈!”

    白老头也赶紧说道:“就是嘛,吃完哒还得赶紧回去,屋里一个人都没得,活路还一大摊,不早点回去,别个把屋给拆哒都不晓得!”

    芈老汉也急忙招呼大家入座,打开酒瓶给白老汉和白成倒酒,白邙两个就忙着给大家盛饭。

    芈璐刚才听了程福群呛白白邙的一番话,心里非常难受,加之又是孕辰反应期,还没端碗就想吐,搁下筷子捂着嘴就往厕所跑,白邙也跟着起身随了过去。

    程福群转了几下眼睛,哼笑道:“哟,看样子是怀上哒,结婚喜酒我们还没喝,就要喝生日酒哈!”

    白成睕了她一眼,不好发作,白母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嗔道:“你那张嘴,真正闲不住,吃饭就好生吃嘛,俗话说话多伤人怨多伤心,说些话出来,牛都踩不烂,别个说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你吃着饭还要让他们听着你说那么一些?”

    程福群嘁道:“我来是他们请来的,又不是我上杆子非要赶你们的路,我在屋头又不是没得吃的,好好好,看不得我吃他们的,那不吃哒,白成,走,你就晓得喝你那点儿狗尿,坐这哈儿人模狗样的,哪个把你当人看唛?”说罢,起身作势要走。

    白邙两人正好从厕所出来,芈璐想去拦,白邙心里恨,沉声道:“来去两便,本来过节想一起高兴高兴,哪个找你惹你哒?无缘无故地说些伤人的话来,本来原先还想着趁腊月间机会多,拉着你们用集镇上的房子做些生意,挣点过年的钱,我看还不够受气的!老大,要走要留你各看着办嘛,要走,不送,要留,就好好吃饭喝酒,说些高兴的!”说罢,昂首坐到桌子上,兀自往嘴里刨饭。

    程福群见白邙动了真气,到有几分犯怯,她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要发起火来,也是啥都敢说敢做的人,于是借着芈璐的劝,借坡下驴,打几个哈哈,说:“哎呀,我不过说两句玩笑话,你们也当真,开不起玩笑哈!”说罢,倒也坐了下来,真的就不再说话了。

    闹了这么一出,整顿饭都吃得非常压抑,芈老汉不便言语,白老汉只恨程福群不知趣,弄出些不愉快来,白母既恨程福群无理取闹,又觉得她被白邙压住势头,心里尽管不痛快,反有些解气,白成既怨媳妇不分场合信口乱说,又怨自己没得本事,同时也怨白邙不给哥哥嫂子一些面子。

    只有芈璐显得异常尴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埋怨白邙,又不好埋怨,再说心里本就不忍,哪里还拉得下面来说他,想对程福群殷情,又怕她夹枪带棒的把矛头对准自己,只简单吃了一点儿,恰好前边有顾客来店里,便说自己实在没胃口,就到前边张罗生意,却又在那里暗自怄气,后悔当时没听白邙的,非要请他嫂子下来,结果弄得大家都不舒服,她不明白,嫂子对他们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白邙却心里发酸,想着田光顺和田甜跟他非亲非故,不但想方设法帮他,还特别替他着想,而自己的亲哥亲嫂,却跟外人似的,不但不念他的好,反而总觉得欠他们多少似的,真是远的香近的臭,这人情世故哪分什么亲疏。

    程福群也是满肚子怨气,娘家人虽然兄弟不少,可没几个成气的,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敢闯敢干的,却得了精神病,不但指望不上,反而成了累赘;和白成结婚后,当初闹着分家,本以为独立门户,没得什么负担,却不料他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平庸之人,除了种地,下力气挣点死钱,也没什么大本事,最多也就比别人不差而已,结婚几年没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却又流了产,此后再也怀不起来;白邙小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去年才开始闯,那知道半年左右的时间居然在集镇买了门面,建起了房子,人家还不住,在城里租房做生意;尤其他与芈璐之间的婚事,他竟拿了一千多,芈母去世,张罗那么排场的丧事,据说至少也花了一两千,可他哪曾为哥哥嫂嫂花那么多钱,还不是顾着他自己,而且,既没订婚,也没结婚,两个人就住到一起,刚刚在一起就怀上了小孩,白邙父母不但不感到羞愧,反而把芈璐当个宝贝似的,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显见着是偏心小儿子,今天自己不过是那么一说,他们就受不了,以前也没少说,怎么就都不吭气,真是财大气粗,这人啊,无论亲疏,都势利得很。

    芈璐虽然怄气,但还是给程福群选了一套比较贵的衣服,店里没有白邙父母和哥哥穿的,就到其他店里给他们各买了一套过冬衣服,又分别给公公婆婆和哥嫂各买了一床比较厚的被褥,临走还给了程福群两百块钱,说是帮他们砌屋用,又给两家分别买了些肉和糕点糖果。

    白邙虽然对嫂子发脾气,但对哥哥也没见外,带着他去五金门市买了水管、钉子和各种建房所需的金属配件,并给他买了两条烟,一方面自己抽,一方面砌屋帮忙的也可以敬一敬,最后也给了白成两百块钱,说是砌屋帮不上忙,拿点钱尽点心意。

    白成虽然刚才对白邙有些心怀埋怨,但看他不计较,而且又是买东买西又是送钱送烟,便不好意思地说:“弟娃儿,你嫂嫂就那么个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兄弟毕竟还是兄弟!”

    白邙笑了笑,有些凝重地说道:“我要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兄弟不早就生分了?好歹妈老汉儿都在,不能让两个老的怄气,你也不要光把眼睛盯在地头,还是琢磨些生意,淘些经验,往后如果有好的门路,我也肯定会想着你们的,但主要还是靠各人去奔,靠别个,只能帮得了你一时,还能帮得了你一世?”

    至此,一家人才又恢复了些和气,白邙将父母哥嫂送到津关,因惦记着店里的生意,还要把衣服拿去熨烫,就没再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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