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咦
时间转眼就到了二月底，距离茶话会还有不足十天。
琉璃海距京都以西八百里，其实在二月甚至更早，世间不少年轻才俊已动身前往，虽然按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修为，这八百里不过一两日的事情，但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跋涉前往，除了仪式感，还有沿路游历一番，以效先贤以双脚丈量天下之意。
范离没有这种心理需求，所以三月将至，还逗留在京都，一是看看能不能让二等二品的境界再作提升，二是俗事缠身。
字面意义上的俗事缠身。
头等俗事自然是宁薇与皇帝的大婚，按照德先生的算卦，订在了四月十九，这事虽大，原本却与他无关，但皇帝坚决要求他作为娘家代表参与筹备。
宁家更是强烈表达了这个意思。
说到筹备婚礼，他自然就想到李蒙，但这哥们坚决表示不掺和，倒不是因为“新郎不是我的”尴尬，而是最近迷上了修行，据说日以继夜，如饥似渴，任何人都不肯见。
范离在太师府和李无碍聊了几句，后者也甚是发愁，说这狗崽子再练下去，他们李家便是再想要低调也不能了。
然后他又郑重问了关于皇帝的那个任务，太师有何建议给到小子，小子毕竟能力和眼界都太浅。
“确实是九死一生。”李无碍照例瘫在榻上，将木屐晃得搅碎人心，“你也不用那个表情，有资格去尝试就已经足以留名青史了。”
范离哭笑不得，当初接下那任务确实出于与自身有关的好奇，也确实知道其中凶险，但没想到的是，皇帝也好，太师也好，真的就两手一摊，好像就算他失败了无所谓。
也不过是死个人而已嘛。
“晚辈就是想寻求那万一，万一有增加一成存活的可能。”
李无碍眯眼看了窗外一会，范离的心也跟着抽紧，就担心这父子俩的反射弧是一样的。
“我跟你和陛下都说过，我三十岁时曾尝试过一次，本以为以我这般人才，如果拼着性命不要，应有成功可能，但最终还是差了一口气。”
范离颔首，这番话那日确实在御书房听过。
“那日我没说的是，当时我确实想要拼命，也死得差不多了，是德先生最后把我抢了回来，后来那老家伙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李无碍目光转了过来，范离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起身给他添了茶水，又恭恭敬敬坐回一旁。
“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那日我才没在陛下面前提起，现在便跟你说了，你小子狗屎运也说不定。”
范离双手扶膝，双眼扑闪扑闪，尽量让这份诚意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那老家伙说，小李啊，你都忘了，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范离如遭雷击，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怎么，你听说过这句话？”李无碍白了他一眼。
范离喉头滚了几滚，诚实道：“晚辈，听说过。”
“那恭喜你，活下来的可能又多了一成。
……
出了太师府，范离找了块树荫站了一会，让脑子稍微散会热，便往宁府走去。
其实就是两个巷子的距离，远远就看见宁以臣候在门口，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步入宁府大门，更是肉眼可见的刚刚仔细清扫过，空气中都是干燥又潮湿的香味，府中仅有的十几人，也在院子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站前头的是宁氏夫妇和宁薇。
然后，便是无声的，但诚挚的鞠躬。
范离倒是不好意思，赶紧去扶起宁师行。
宁行师双目通红，嘴唇颤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最终只是携了范离的手，一起步入厅中。
其中闲话暂且不表，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的客套，只有恨不得肝脑涂地的回报。
之后，宁氏夫妇拖着宁以臣走了出去，将客厅留给女儿和大恩人。
这是燕子山回来后两人第一次相见，范离没有布下任何结界，因为他知道没用，墨天和朝廷一定都看着听着这里，哪怕有能力遮掩他们的耳目，也基本属于欲盖弥彰了。
范离例行公事问了她一些关于婚事的看法，宁薇回答得很认真，在很多细节上提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这令他很满意。
一切都商量妥当后，他表示会将她说的都转达给宫里。
“对了，我还有个想法，还烦请于子爵转告。”末了，宁薇突然说道。
“请说。”
“我还想准备一个花球。”
“多大？”
“大概这么大。”宁薇身前比划了一下。
“拿来何用？”
“我担心到时候紧张，手上有东西握着会轻松一些。”
“行，对花有要求吗？”
“于子爵是小女子的大恩人，还烦请您帮我选一下。”
“我的荣幸。”
“我的荣幸。”
语毕，范离起身告辞，宁薇亦微微起身致意，按照彼时的礼仪，女子将男客送出房门，是为失礼。
跨出门槛时，正是午后太阳最炽烈的时候，范离下意识抬头又眯起了眼睛，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燕子山上那场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
后来李蒙说，宁薇不愧是穿越者，在没有任何修行积累的情况，居然也是一夕入道。
范离心中叹了口气，都是穿越者，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
又回城南分队闲聊打听了些八卦，得知因为燕子山护驾有功，乔四海马上就要得到升迁，路德威也会很快复出，另有一些关于茶话会期间，琉璃海和京都的调动安排，亦按下不表。
反正都是些非常有用的信息，可以明显察觉到墨天对于此次茶话会的重视，想来，墨首是真的要出关了。
回到家中已近黄昏，范离做了份拌面随意垫了肚子，然后腌了些羊肉和鸡块，又泡了些盐水花生和毛豆，等到天黑，在院子里烧了炭炉，把食物、食材和调味料整整齐齐摆在右手边的小几上，又拿出孙停的酒葫芦，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把肉串架在炭炉上。
滋。
滋滋滋。
滋。
今晚果然好月色，哨马河畔更是春风醉人。
宜烧烤。
宜慢酌。
咦？
围墙另一边突然伸出个脑袋。
一个黑眼圈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张脸的脑袋，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时，原本涣散的双目陡然精光四射，直勾勾落在炭炉上。
邻居？
黑眼圈盯了炭炉好一会，才把目光转到范离身上。
大哥能添双筷子不？
大概就这么个眼神。
范离笑笑，看来自己的厨艺总是能引来各种奇人。
“兄台可否赏脸，过来一起吃点？”
黑眼圈赶紧点头，却是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有些紧，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帮我拿个梯子可好？”
范离心中好奇，也就出门左转再进门的事情，怎么还要搞个梯子，而且家中也没有梯子备着。
正想办法时，黑眼圈又道：“算了，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双手一撑，就这么从围墙上翻了过来，一屁股落在地砖上，虽然围墙不高，但看着还是很疼。
还是没等范离反应，黑眼圈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自己拖了张竹椅，一瘸一拐坐到对面，抽回揉屁股的手，拱手道：
“乌潜。”
“于大奔。”
咦？
咦？
俩人同时摸下巴，似乎对方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左邻右舍据说一户是文人，一户是御厨，都是体面之人”
“乌潜写的，听说明年会有续集”
“奇异之主？”范离脱口而出。
“子爵一怒为皇后血洗燕子山？”乌潜一击大腿。
久仰久仰。
俩人同时起身，热情拍了拍对方肩膀。
琉璃海距京都以西八百里，其实在二月甚至更早，世间不少年轻才俊已动身前往，虽然按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修为，这八百里不过一两日的事情，但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跋涉前往，除了仪式感，还有沿路游历一番，以效先贤以双脚丈量天下之意。
范离没有这种心理需求，所以三月将至，还逗留在京都，一是看看能不能让二等二品的境界再作提升，二是俗事缠身。
字面意义上的俗事缠身。
头等俗事自然是宁薇与皇帝的大婚，按照德先生的算卦，订在了四月十九，这事虽大，原本却与他无关，但皇帝坚决要求他作为娘家代表参与筹备。
宁家更是强烈表达了这个意思。
说到筹备婚礼，他自然就想到李蒙，但这哥们坚决表示不掺和，倒不是因为“新郎不是我的”尴尬，而是最近迷上了修行，据说日以继夜，如饥似渴，任何人都不肯见。
范离在太师府和李无碍聊了几句，后者也甚是发愁，说这狗崽子再练下去，他们李家便是再想要低调也不能了。
然后他又郑重问了关于皇帝的那个任务，太师有何建议给到小子，小子毕竟能力和眼界都太浅。
“确实是九死一生。”李无碍照例瘫在榻上，将木屐晃得搅碎人心，“你也不用那个表情，有资格去尝试就已经足以留名青史了。”
范离哭笑不得，当初接下那任务确实出于与自身有关的好奇，也确实知道其中凶险，但没想到的是，皇帝也好，太师也好，真的就两手一摊，好像就算他失败了无所谓。
也不过是死个人而已嘛。
“晚辈就是想寻求那万一，万一有增加一成存活的可能。”
李无碍眯眼看了窗外一会，范离的心也跟着抽紧，就担心这父子俩的反射弧是一样的。
“我跟你和陛下都说过，我三十岁时曾尝试过一次，本以为以我这般人才，如果拼着性命不要，应有成功可能，但最终还是差了一口气。”
范离颔首，这番话那日确实在御书房听过。
“那日我没说的是，当时我确实想要拼命，也死得差不多了，是德先生最后把我抢了回来，后来那老家伙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李无碍目光转了过来，范离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起身给他添了茶水，又恭恭敬敬坐回一旁。
“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那日我才没在陛下面前提起，现在便跟你说了，你小子狗屎运也说不定。”
范离双手扶膝，双眼扑闪扑闪，尽量让这份诚意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那老家伙说，小李啊，你都忘了，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范离如遭雷击，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怎么，你听说过这句话？”李无碍白了他一眼。
范离喉头滚了几滚，诚实道：“晚辈，听说过。”
“那恭喜你，活下来的可能又多了一成。
……
出了太师府，范离找了块树荫站了一会，让脑子稍微散会热，便往宁府走去。
其实就是两个巷子的距离，远远就看见宁以臣候在门口，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步入宁府大门，更是肉眼可见的刚刚仔细清扫过，空气中都是干燥又潮湿的香味，府中仅有的十几人，也在院子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站前头的是宁氏夫妇和宁薇。
然后，便是无声的，但诚挚的鞠躬。
范离倒是不好意思，赶紧去扶起宁师行。
宁行师双目通红，嘴唇颤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最终只是携了范离的手，一起步入厅中。
其中闲话暂且不表，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的客套，只有恨不得肝脑涂地的回报。
之后，宁氏夫妇拖着宁以臣走了出去，将客厅留给女儿和大恩人。
这是燕子山回来后两人第一次相见，范离没有布下任何结界，因为他知道没用，墨天和朝廷一定都看着听着这里，哪怕有能力遮掩他们的耳目，也基本属于欲盖弥彰了。
范离例行公事问了她一些关于婚事的看法，宁薇回答得很认真，在很多细节上提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这令他很满意。
一切都商量妥当后，他表示会将她说的都转达给宫里。
“对了，我还有个想法，还烦请于子爵转告。”末了，宁薇突然说道。
“请说。”
“我还想准备一个花球。”
“多大？”
“大概这么大。”宁薇身前比划了一下。
“拿来何用？”
“我担心到时候紧张，手上有东西握着会轻松一些。”
“行，对花有要求吗？”
“于子爵是小女子的大恩人，还烦请您帮我选一下。”
“我的荣幸。”
“我的荣幸。”
语毕，范离起身告辞，宁薇亦微微起身致意，按照彼时的礼仪，女子将男客送出房门，是为失礼。
跨出门槛时，正是午后太阳最炽烈的时候，范离下意识抬头又眯起了眼睛，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燕子山上那场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
后来李蒙说，宁薇不愧是穿越者，在没有任何修行积累的情况，居然也是一夕入道。
范离心中叹了口气，都是穿越者，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
又回城南分队闲聊打听了些八卦，得知因为燕子山护驾有功，乔四海马上就要得到升迁，路德威也会很快复出，另有一些关于茶话会期间，琉璃海和京都的调动安排，亦按下不表。
反正都是些非常有用的信息，可以明显察觉到墨天对于此次茶话会的重视，想来，墨首是真的要出关了。
回到家中已近黄昏，范离做了份拌面随意垫了肚子，然后腌了些羊肉和鸡块，又泡了些盐水花生和毛豆，等到天黑，在院子里烧了炭炉，把食物、食材和调味料整整齐齐摆在右手边的小几上，又拿出孙停的酒葫芦，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把肉串架在炭炉上。
滋。
滋滋滋。
滋。
今晚果然好月色，哨马河畔更是春风醉人。
宜烧烤。
宜慢酌。
咦？
围墙另一边突然伸出个脑袋。
一个黑眼圈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张脸的脑袋，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时，原本涣散的双目陡然精光四射，直勾勾落在炭炉上。
邻居？
黑眼圈盯了炭炉好一会，才把目光转到范离身上。
大哥能添双筷子不？
大概就这么个眼神。
范离笑笑，看来自己的厨艺总是能引来各种奇人。
“兄台可否赏脸，过来一起吃点？”
黑眼圈赶紧点头，却是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有些紧，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帮我拿个梯子可好？”
范离心中好奇，也就出门左转再进门的事情，怎么还要搞个梯子，而且家中也没有梯子备着。
正想办法时，黑眼圈又道：“算了，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双手一撑，就这么从围墙上翻了过来，一屁股落在地砖上，虽然围墙不高，但看着还是很疼。
还是没等范离反应，黑眼圈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自己拖了张竹椅，一瘸一拐坐到对面，抽回揉屁股的手，拱手道：
“乌潜。”
“于大奔。”
咦？
咦？
俩人同时摸下巴，似乎对方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左邻右舍据说一户是文人，一户是御厨，都是体面之人”
“乌潜写的，听说明年会有续集”
“奇异之主？”范离脱口而出。
“子爵一怒为皇后血洗燕子山？”乌潜一击大腿。
久仰久仰。
俩人同时起身，热情拍了拍对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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