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选之人

    马朝就被带去了高恒的家里。他结束了在亲戚家中颠沛流转的生活，不再是漂泊的孤雁，他有了一个家，半个父亲。有血缘的人视他如吸血的蜱虫，他却在几面之缘的高恒这里找到了十数年的安宁。

    从前没发生意外的时候，马朝也会到高家玩耍。对孩童时期的马朝而言，玩只是一个最轻飘飘的童趣借口，他的目的是见高恒的女儿——高雯雯。

    十七岁的女孩，充盈着饱满的少女和少年气息。高雯雯有一头利落的短发，齐耳，额前是平直的刘海。圆圆的脸上却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极黑极大的瞳孔，炯炯有神。一眼扫过去，就感觉被人扒掉了衣服丢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无处遁形。

    高恒笑称她是天生的警察，最合适审讯。而她的理想也的确如此——做一位女警。

    在别人面前凶巴巴的女警高雯雯在马朝面前是一个温柔的姐姐。她会画画，会下棋，还会弹古筝。她是那么的博学和多才多艺，在马朝眼里她是天上璀璨而不可触碰的星辰，她散发出英气勃勃的生机。她和孩童马朝世界里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她有一种劲儿，想拼命燃烧，只是后来，这颗星星失去了光芒，变成了石头。

    马朝和高恒都成了孤家寡人，他们别无选择，无处可依，只能勉强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在十岁至二十五岁的这十五年里，马朝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为了方便，他选择寄宿。每年的寒暑假时他会回来——回到高恒的家里，虽然高恒不算富裕，可在上学方面，他没短过马朝一分一厘，失去了生存和尊严的压力，马朝过上了普通学生的青春期生活。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同吃泡面和外卖，高恒似乎从来不在意马朝的年纪，自己喝酒的时候也会给马朝倒一杯。

    和单身男人同住的日子算不上多舒服，但至少不会再有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曾有人开玩笑提议让马朝改口，叫高恒爸爸，爷俩儿凑在一起也是命，就这么当对父子好好过完这辈子。这个提议高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没有好到可以真的做父子，至少对马朝来说，俩人的关系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没必要强求让彼此膈应。

    高恒说过，他欠马青山一条命，对马朝好，就是在还这条命。

    马朝和高恒就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多年。他叫他高叔，他叫他马朝。他给他出学费、生活费，让他大学毕业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在他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三千二百块钱，他花了八百块给他买了一件皮衣，又花三百块买了两箱酒。

    但高恒知道，自己从未走进过马朝的心中。就像这一次，马朝得到了一本可以与过去交流的日记，他也瞒着他。

    马朝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理科生。作为一个理科生，他很有实验的精神。他想知道，这本日记除了传递文字语言以外，是否还能传递别的东西。在很多科幻电影和小说当中，链接时空的工具只是一把钥匙，寻得这把钥匙的人可以穿越时间与空间，与另一个时空当中的人与事产生联系。如果说没有幻想过更多，那一定是假的，马朝一度以为他可以顺着这本时间发现一些超乎想象的秘密，他像是天选之人一般掌握某种奇幻力量。

    马朝试着将糖果、纸片、树叶等东西夹在日记里，郑婷那边都没有传来任何反馈。他试图四下日记本的纸张，用水泡、用火烧、揉成团再铺展，甚至埋进土里，这本日记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日记的平静普通，让马朝一度产生了自我怀疑，有没有可能连所谓的郑婷都只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象？他不会是在自导自演吧？

    但是，一次郑婷吃饭时不小心将汤汁泼在了日记上，马朝的日记也出现了一片油渍。

    马朝试探性在日记上写出痕迹：“你在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日记上有浅浅的字迹出现，马朝猜测郑婷应该是去找了支笔。

    “小精灵，这是爸爸的泡面，我实在太饿了，一整天没有饭吃。”

    “好吃吗？”

    “好吃，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希望我每天都有泡面可以吃。对了，如果你也能出现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吃，不过小精灵也需要吃饭吗？”

    马朝没有回复这句不重要的提问。油渍的出现和郑婷的回复至少说明这不是马朝的臆想。

    起码可以说明，通过日记纸张而携带的东西，是可以穿越时间的。

    这个发现让马朝欣喜，但片刻后就冷静了下来。这个功能几乎没用，因为一本薄薄的日记根本无法产生实质性的帮助，甚至有点鸡肋，完全不像是一个掌握时空之门的秘密神器该有的排面。

    马朝有些失落，他合上了日记本，把它放回到衣柜的左下隔层。他躺在了房间里的单人床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风卷着窗外树木的味道吹了进来，淡淡的，很香，和床上用品散发的潮湿汗味在半空中碰撞，马朝嗅着这股夏天的味道，陷入了沉思。

    马上要到6月3号了。

    这是父亲马青山的祭日，现在距离祭日还有一周。

    以前每到祭日的时候马青山曾经任职过的报社都会送来慰问。他是一个英雄，是报社甚至媒体界的传奇人物。生前，他曾耗尽半条性命卧底黑矿井，报导出了特大社会新闻，产生了让整个江北市改头换面的影响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