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掌 幻境（下）
陈到看到那张平静的脸时，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了识海，原本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
村中的确有虎患，但最终不是众人齐心协力将老虎赶回山中，而是村里的祭祀说老虎是山神的使者，只因大家给山神的祭品不够，所以才使山神降下神罚。
陈到，正是他们选择的祭品，而选择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父亲是戍边的士兵，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操劳，而母亲也在他四岁时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说好听点陈到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说难听些他就是村里的小乞丐，故而这个无父无母，又承了村子“恩情”的孩子了。
此时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就是村里的大祭司，他已经七十多岁了，须发结白，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挂着彩色布条，脸上带着一张双目突出的夸张面具，看上去跟树上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奉稚子兮敬山神，平天怒兮以赐福！”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山野之间，惊起远处的飞鸟，而这在老者眼中也成了山神回应他们的神迹，就连那些还有些犹豫的眼神都变得更坚定了起来。
“敬山神！”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高声喊道。
他是村里的猎人，陈到还记得他教过自己怎么在山中下套，而今日他的语气尽是愤怒，仿佛陈到杀了他的全家一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在人心之间传染，不知是谁喊出了“敬山神”，随即便是第三声、第四声，直到形成声浪，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一大一小两个陈到嘴角都噙着一丝讥讽，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陈到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变得可以清晰地“看”到别人的情绪和真实的想法，眼前的这场闹剧他自然看到了愤怒，但也看到了恐惧，唯有那个老祭祀，他心中的是兴奋和窃喜。
人的情绪如此复杂，往往比他们表现出来的更精彩。
他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孩子，是一个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但能看透人心的孩子，他也知道有人在背后叫他“殃”。
对他们来说，这次祭祀不只是为了虎患，也是为了除殃，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陈到却知道那老虎根本不是什么山神的使者，他来到村中吃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周天子失德，所以天下各地都悄然发生了一些灾祸。
只是谷村偏僻，厉来过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所以他们不知道而已，至于陈到为何知道……
他躲在丛林之间，看着绑在树上的自己，目光接着从村民的身上扫过去，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反而变成了极度的亢奋，口号喊多了就连自己也能骗过，他们真的相信把陈到喂老虎就可以让山神保佑他们。
也就在声浪最高的时候，一声雷震盖过了众人的声音，森林中平地刮起了一阵风，风中隐隐有着腥臭的味道，猎户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是虎风！”
“什么？”有人小声问。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虎行处必有腥风，这就是虎风，这也意味着老虎就在附近。”
他说话的时候额头上渗下了汗水，今日因为是祭祀，所以众人都没带兵器，他虽然打猎的经验丰富，也不敢轻言猎虎，更别提眼下两手空空了。
在山林之间，如果老虎真的发起狂来，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别说抵抗了，恐怕跑都跑不了，只能看老虎吃到第几个人会吃饱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从没像此刻这么强烈过。
祭祀见到大家的脸色惨白，他心里虽然也害怕，但还是挥舞手中的藤杖，用力劈顿在石头上。
“虎是山神的使者，只要大家心诚，山神自然不会害我们的！”
陈到小时候以为他真的可以沟通山神，但如今他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发现这个祭祀绝非修行者，他的一腔孤勇，全都来自于在谷村的权利。
他在村中积威已久，一句话竟然真的压制住了骚乱的人群，他的话音刚落，小陈到身后的树林中便传来了沙沙声，瞬息之间，树叶便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体长几乎两丈，只是缓缓走出，天然的压迫感便让众人两腿发软。
猛虎经过小陈到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便往前走去，似乎它并不关心村民们献上的祭品。
它纵身一跃，便将老祭祀扑倒在地，木面具摔在一边，露出下面行将朽木的脸，他口中流着涎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因为被虎爪压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不过，老虎也没给他更多挣扎的时间，一口便咬断了他的喉咙，鲜血染红了它颌下的白毛，一阵山风吹过，空气中的腥气更盛，众人脸色苦白，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甚至有些人当场吐了，但诡异的是竟然没一个人逃跑，仿佛他们都被那腥臭的风魇住了。
“放过他们吧。”彼时陈道的声音还有几分稚气，但已经有了那副玩笑的声线。
老虎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陈到的身边，那些被吓傻了的村民又恢复了行动，他们连滚带爬的尖叫着跑走了，而老虎和陈到都不关心他们。
它爪子割断绳索，将小陈到放了下来，轻轻叼住脖颈的衣服，把小陈到扔在了背上，往森林的深处走去。
风吹过小陈到额前的碎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穿着残破的布衣，手腕和脚腕上还有红色的勒痕，侧身坐在虎背上，一双麋鹿似的眼睛看着陈到藏身的地方。
陈到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怕什么，便也飞身跟了上去，他记得这一天老虎将他带到了深山中的一个山洞中，他也是第一次在那里见到了祖师。
他并没有主动露面，一大一小两人也十分默契的都没有说话，他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个烙在陈到记忆深处的山洞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这次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祖师，而是神黄教的那人。
“陈到，你以为猛虎到底为何吃人？”
他知道这人是在和自己说话，而不是那个孩子。
“自然是王失其道。”
“因何王失其道，便生灾殃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有一种蛊惑的力量，陈到张了张嘴，竟然回答不上来。
村中的确有虎患，但最终不是众人齐心协力将老虎赶回山中，而是村里的祭祀说老虎是山神的使者，只因大家给山神的祭品不够，所以才使山神降下神罚。
陈到，正是他们选择的祭品，而选择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父亲是戍边的士兵，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操劳，而母亲也在他四岁时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说好听点陈到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说难听些他就是村里的小乞丐，故而这个无父无母，又承了村子“恩情”的孩子了。
此时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就是村里的大祭司，他已经七十多岁了，须发结白，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挂着彩色布条，脸上带着一张双目突出的夸张面具，看上去跟树上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奉稚子兮敬山神，平天怒兮以赐福！”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山野之间，惊起远处的飞鸟，而这在老者眼中也成了山神回应他们的神迹，就连那些还有些犹豫的眼神都变得更坚定了起来。
“敬山神！”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高声喊道。
他是村里的猎人，陈到还记得他教过自己怎么在山中下套，而今日他的语气尽是愤怒，仿佛陈到杀了他的全家一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在人心之间传染，不知是谁喊出了“敬山神”，随即便是第三声、第四声，直到形成声浪，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一大一小两个陈到嘴角都噙着一丝讥讽，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陈到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变得可以清晰地“看”到别人的情绪和真实的想法，眼前的这场闹剧他自然看到了愤怒，但也看到了恐惧，唯有那个老祭祀，他心中的是兴奋和窃喜。
人的情绪如此复杂，往往比他们表现出来的更精彩。
他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孩子，是一个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但能看透人心的孩子，他也知道有人在背后叫他“殃”。
对他们来说，这次祭祀不只是为了虎患，也是为了除殃，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陈到却知道那老虎根本不是什么山神的使者，他来到村中吃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周天子失德，所以天下各地都悄然发生了一些灾祸。
只是谷村偏僻，厉来过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所以他们不知道而已，至于陈到为何知道……
他躲在丛林之间，看着绑在树上的自己，目光接着从村民的身上扫过去，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反而变成了极度的亢奋，口号喊多了就连自己也能骗过，他们真的相信把陈到喂老虎就可以让山神保佑他们。
也就在声浪最高的时候，一声雷震盖过了众人的声音，森林中平地刮起了一阵风，风中隐隐有着腥臭的味道，猎户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是虎风！”
“什么？”有人小声问。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虎行处必有腥风，这就是虎风，这也意味着老虎就在附近。”
他说话的时候额头上渗下了汗水，今日因为是祭祀，所以众人都没带兵器，他虽然打猎的经验丰富，也不敢轻言猎虎，更别提眼下两手空空了。
在山林之间，如果老虎真的发起狂来，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别说抵抗了，恐怕跑都跑不了，只能看老虎吃到第几个人会吃饱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从没像此刻这么强烈过。
祭祀见到大家的脸色惨白，他心里虽然也害怕，但还是挥舞手中的藤杖，用力劈顿在石头上。
“虎是山神的使者，只要大家心诚，山神自然不会害我们的！”
陈到小时候以为他真的可以沟通山神，但如今他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发现这个祭祀绝非修行者，他的一腔孤勇，全都来自于在谷村的权利。
他在村中积威已久，一句话竟然真的压制住了骚乱的人群，他的话音刚落，小陈到身后的树林中便传来了沙沙声，瞬息之间，树叶便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体长几乎两丈，只是缓缓走出，天然的压迫感便让众人两腿发软。
猛虎经过小陈到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便往前走去，似乎它并不关心村民们献上的祭品。
它纵身一跃，便将老祭祀扑倒在地，木面具摔在一边，露出下面行将朽木的脸，他口中流着涎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因为被虎爪压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不过，老虎也没给他更多挣扎的时间，一口便咬断了他的喉咙，鲜血染红了它颌下的白毛，一阵山风吹过，空气中的腥气更盛，众人脸色苦白，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甚至有些人当场吐了，但诡异的是竟然没一个人逃跑，仿佛他们都被那腥臭的风魇住了。
“放过他们吧。”彼时陈道的声音还有几分稚气，但已经有了那副玩笑的声线。
老虎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陈到的身边，那些被吓傻了的村民又恢复了行动，他们连滚带爬的尖叫着跑走了，而老虎和陈到都不关心他们。
它爪子割断绳索，将小陈到放了下来，轻轻叼住脖颈的衣服，把小陈到扔在了背上，往森林的深处走去。
风吹过小陈到额前的碎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穿着残破的布衣，手腕和脚腕上还有红色的勒痕，侧身坐在虎背上，一双麋鹿似的眼睛看着陈到藏身的地方。
陈到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怕什么，便也飞身跟了上去，他记得这一天老虎将他带到了深山中的一个山洞中，他也是第一次在那里见到了祖师。
他并没有主动露面，一大一小两人也十分默契的都没有说话，他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个烙在陈到记忆深处的山洞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这次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祖师，而是神黄教的那人。
“陈到，你以为猛虎到底为何吃人？”
他知道这人是在和自己说话，而不是那个孩子。
“自然是王失其道。”
“因何王失其道，便生灾殃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有一种蛊惑的力量，陈到张了张嘴，竟然回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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