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克8

    我回到房间,咔咔地拧开门锁,屋内的保镖立刻跑出来,我抢先开口:“你失职了,这事只有我知道,现在你到门口,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就不会去连老板那里告你的状。”

    保镖硬生生咽下了想说的话,到门口站岗去了。

    坐回房间的椅子上,我摸了摸脖颈,刀锋冰凉的触感还在颈上,眼前是整理线索的纸张,但我已经没心情去写了。接二连三的事件后,我趴在桌上,疲倦像一张厚被,盖在我的背上。

    雷金宇不择手段地让我指认凶手,伊多兰不择手段地让我隐瞒凶手。

    伊多兰与沈平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拒绝与我的合作?是不信任我关于F的表述,还是有别的原因?

    伊多兰又为什么要替凶手辩护?伊多兰与凶手又是什么关系?

    太多问题,太多头绪,他们之间,有我所不知的、千丝万缕的、不寻常的关系。这些关系织成一道无形的网,横亘在我与我的目标之间,缠拗难解。这些关系又像一颗炸弹上复杂的管线,不知何时就会爆开,不知会炸死谁。

    睡得越来越恍惚,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这种恐惧已经伴随我很久,与伊多兰见面后,变得更加难以抑制。

    先生。先生?

    有人在叫我。我睁开眼,一片黑暗中,沈平站在我身边。

    先生,你醒了?沈平目光喜悦。

    沈平?

    先生,你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沈平诚挚地笑,捏着自己的手指。

    真是别来无恙。我说。

    先生,还有个人想见你。沈平说,指着我身后另一边。

    谁?我转身看去。

    一个女人在我身后,完全没有被我察觉,我恍惚间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又觉得十分陌生,但我记得,我似乎开枪打死过她,因为我当年最趁手的这支手枪,此刻就握在她手里。

    女人缓缓举起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七色的缤纷从她头颅另一边穿出来,在漆黑中像一朵怒放的礼花。

    我打了个激灵,猛地从睡梦中挣脱出来,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了。我害怕我的过往被他人知道,我害怕我的过往被昭告天下。

    此中后果,我不能赌。

    我睡意少了大半,眼下我必须先稳住伊多兰,绝不能让她开口乱讲。

    打定主意,事不宜迟,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我却没有看到我的保镖。我侧耳倾听,走廊不远处的拐角里,似乎有人说话声。

    我走过去,果然看到有几个保镖正热烈地聊着天,我的保镖也在里面,见到我出现,他们都闭了口,悻悻走了。

    我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的保镖笑笑,说:“龙先生,我们回去吧。”

    “你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说,“说说吧,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保镖看着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末了,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我的屋门。

    我和保镖回到房间,进了屋,关上门,保镖立刻说:“龙先生,你最好别去外面,好好在屋里待着。”

    “到底怎么了?”我困惑。

    “你知道吗?”保镖神秘兮兮地说,“真让先生您说中了!有一个宾客,居然是刺客!”

    “谁?”我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伊小姐。”保镖说,“伊多兰!”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他们说,伊小姐是混进宾客的刺客,目标是雷老板。”保镖说。

    “这怎么可能呢?有证据吗?”我问。

    “现在全庄的保镖和仆人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这么说,估计很多客人也都知道,我算知道最晚的了!”保镖解释。

    “她为什么要行刺雷金宇?”我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保镖回答。

    我回忆着伊多兰的身手,虽然比不上专业杀手,但显然是个内行,这样具备刺杀能力的人,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酒宴上,我心中在焦急,如果全庄的人都在风传这个消息,那伊多兰的处境不是一般危险。光是那个雷金宇,就会随时对她不利。

    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再闹出下一条人命。我深吸口气,告诫自己冷静。对保镖说:“我必须出去一趟,跟我一起走吧。”

    “龙先生,你最好别去外面,好好在屋里待着。老板会处理,我也会保护你,很快就安全了。”保镖劝我。

    “现在不是顾及个人安危的时候,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说。

    咚咚。门被人敲响,我和保镖不约而同将话咽了下去,保镖先我一步去打开门,门外却站着一个陌生人,衣着古朴的褂衫,这身打扮我从未见过。

    “你是谁?”保镖冷冷问。

    我的保镖不认识来人,换句话说,这人既不是庄园保镖,也不是宾客。

    “我家主人请龙先生前去,有事商议。”来人开口。

    “你家主人是?”我问。

    “雷老板,雷金宇。”来人解释。

    这是雷金宇的手下吗?我心中思忖。“抱歉,我现在有事要办,可否通融?”

    “龙先生,你最好不要拒绝。”来人语气冷冰冰,令人不适。

    我和我的保镖对视了一眼。

    雷金宇要我去见他,所为何事?我猜不透。但我的预感告诉我,雷金宇与整件事都有联系,在雷金宇那里,也许能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保镖上前一步,挡在来人和我中间:“龙先生有事要办,请贵客尊重庄内的规则。”

    我拍拍保镖的肩膀,阻止了他:“我正好也有事找雷老板商议,去一趟也好。”

    走到门外,来人让过了我,然后伸出胳膊,挡住了我的保镖:“抱歉,我家主人叮嘱,请龙先生单独前往。”

    “你过分了。”我的保镖按住了腰上的家伙。

    “且慢。”我对保镖说,“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单独去。”然后,我用只有保镖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伊小姐来找我,务必帮我留住她,直到我回来,可以吗?”

    保镖犹豫再三,对我点点头,说:“龙先生请万事小心。”

    我回头对来人说:“带路吧。”

    ……

    我跟着来人往楼梯走,穿过一楼走廊时,我发现一件事,酒庄中的宾客,好像越来越稀少了。舞会开始时,大厅人满为患,但现在走在宽敞的一楼走廊,我却没见到一个宾客。与之相反,酒庄中的保镖越来越多,成群结队,他们步伐匆匆,面色严峻。很像是出了什么事。

    伊多兰是刺客的消息即便是真,为了一个刺客,值得出动这么多保镖吗?我心中困惑。

    走廊宽而长,一侧开了几扇窗。路过窗子时,我偷眼去看外面的庭院,庭院大门敞开着,几辆宾客的豪车在保镖和门卫的护送下,开出了庄园大门,片刻之后,又有几辆豪车穿出门外,扬长而去。

    庄园不是封锁了吗?我来不及疑惑,向导在前面拐了个弯,登上去往三楼的楼梯。我跟着向导,拐过中间平台,我心中一动,将专注力集中在听觉上,我隐隐听到三楼有人在跑。

    那个跑步声十分细微,节奏极快,但刻意隐匿了声音,寻常人不易察觉,但我认得这种技巧,这是我们杀手组织独有的奔跑技术,称为“隐声”。

    有组织的人在楼上动手?

    我被吓了一跳,不经意瞄了一眼旁边的向导,他似乎还没发觉异常。

    我尽量平静地开口问:“雷老板在哪里等我?”

    向导回答:“主人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我会带先生去。”

    我停住脚步,说:“我是侦探,雷老板找我谈话,可能涉及案情,我觉得你不要听到为好,你觉得呢?”

    向导犹豫了一下。

    我趁热打铁:“这个三楼是单向走廊,你大可以在这里等我,还怕我跑掉不成?”

    向导想了想,点点头:“好吧,龙先生请。”

    我谢过向导,尽可能优雅地独自走上三楼,离开向导的视线,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三楼走廊,狭长的走廊里,两个身影立刻映入眼帘,他们衣装和刚才的向导相似,两个人都躺在地上,没有声息。

    该死!自己晚了一步,我懊恼着,猛然想起雷金宇还在最里面的房间,我深吸屏息,隐声全力开动,迅速冲向那个房间。

    正接近中,我突然望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迅速闪进了那个屋内。紧接着,雷金宇的大叫声从屋内传出来。

    我焦虑万分,咬牙加快速度,冲到门口,就看到屋内一个人正扑向雷金宇,雷金宇用手杖去档,却被来人一脚踢偏,接着刀光闪过,带起雷金宇臂上一道血弯。

    “啊!”雷金宇吃痛惨叫,来人反身扑上,第二刀砍向雷金宇脖颈。

    “等一下!”我猛向雷金宇冲去,伸手去抓来人持刀手腕,来人刀向突变,向我砍来,我缩手避过刀锋,脚下将来人踹开。

    三个人拉开了距离,我才来得及看清来人,他全身都是杀气,手中握着他那把小刀,刀上有血。

    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更没想到能逼他撤招,赵财有些困惑:“后发先至,你真的是侦探吗?”

    我感到手掌一热,一股血涌出来。我反问:“你奔跑的步法,谁教你的?”

    我在赵财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这时,旁边雷金宇从地上爬起来,说:“你来了,来得好!”

    “雷老板。”我说,“你外面的随从已经死了,你眼前这个人,是……”

    “你给我从实招来!”雷金宇用手杖指着我,“你干过什么,说!”

    我呆滞了,雷金宇的怒火直冲我而来,甚至忽视了眼前的刺客。他的愤怒,有如某种可视的火焰,从没见过他如此认真。

    “想不起来了?哼。”雷金宇从衣服中掏出一个手机,按了按,向我扔过来。

    我接过一看,手机很旧,屏幕上播放着一段录像,似乎是在一座住宅中的盗摄,住宅中有一张书桌,书桌前,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蒙面歹徒闯进了屋中,看不清脸,歹徒向摄像头这边看了一眼,立刻掏出了一把手枪,女人刚回头,被歹徒一枪打死,血溅满桌。

    歹徒在桌上拿走了一本东西,就匆匆离去,房门没来得及关,晃来晃去。

    我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我脑中空白,握着手机,屏中录像接近尾声,女人尸体躺在地上,血一下一下从头上射出,像顽童在玩水枪玩具。

    雷金宇紧紧盯着我,问:“杀她的,是不是你?”

    雷金宇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从何时怀疑到我的?我不明白,我只明白,我苦心孤诣掩盖的过去,那段名为杀手的过去,终将如影随形。

    “你杀过人?”赵财在旁边问,掩不住地震惊。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承认吗?”雷金宇恶狠狠说,“现在改做侦探,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是吗?”

    赵财往后退了一步,我分明感觉到,他对我越发警惕起来,赵财问:“他以前做过什么?”

    “你不知道吗?”雷金宇冷笑,“也对,掩饰就要掩饰得彻彻底底,正义使者?侦探?哼!”

    赵财困惑地看着雷金宇。

    “很好奇是吗?”雷金宇对赵财说,“你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侦探,他来自一个刺客组织,是一等一的杀手,手上的人命,谁也数不清!”

    我看了眼赵财,正碰上赵财看我的目光,他目光复杂,蕴含了很多我不理解的东西,但至少有一件事我能明白:在他看来,我是一个全须全尾、十恶不赦的恶徒,无论我作为侦探,付诸多少正义,都只是一层伪装,我所有的掩饰,已经化为乌有。

    “没话说了?”雷金宇冷笑,“这座酒庄现在全是我的人,龙克,你以为你不说话,今天就能逃得过去?告诉你,今天,所有人都要为我妻子抵命!包括你,赵财,想杀我?你做梦吧!”

    那个女人回过头,开枪前,我看到她对我笑了。

    所有人都要抵命?

    不行,这和别人无关!

    我的意识中迸出一丝光,帮助我回到了现实,我说:“杀你妻子的是我,别牵扯别人。”

    “哈哈哈哈!”雷金宇放声大笑,“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说别牵扯?说得比你杀人还轻松!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哼,尽管缩在你的侦探梦里吧,看你梦醒的时候,还能剩下什么!”

    我说:“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一个,你现在需要自保,而不是来找我寻仇。”

    “谁还想杀我?”雷金宇笑意收敛了,问道。

    “杀手F。”我说,“我已经说过,杀手F还在酒庄里,他的目标是你,你杀了我,才真的置你自己于死地。”

    “杀手F?别再编了!”雷金宇叫道,“从你口中说出来,值得相信?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有这么个人,少拿这种话糊弄我,我不相信!”

    “这个人确实存在。”我说,“如果你认识当年建筑业的沈氏兄弟,那我可以告诉你,沈伟明父子罹难,就是杀手F的手笔。”

    其实我也不清楚雷金宇是否认识沈氏兄弟,只是当年在报纸上看到沈平父子死亡的消息时,得知沈伟明兄弟是建筑行业翘楚,我觉得作为同行,雷金宇理应与他们相识。

    雷金宇张大了嘴,惊讶得半天没有合上。不知为什么,我从他身上读到了一丝恐惧。

    雷金宇在害怕什么?之前他并没有这么害怕。

    与我提到沈伟明之死有关吗?为什么?难道,他是害怕刺客F吗?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

    我决定再赌一赌。

    “雷金宇。”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就不瞒你了,我告诉你一件事,组织的杀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动,杀手F潜入这座酒庄,是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现在,沈氏兄弟已经死了,下一个,该轮到谁?”

    雷金宇没回答。

    我说:“F是来杀你的。”

    雷金宇猛地一挥手,恍若不觉手臂上的伤:“放屁!我的人满庄都是,想杀我?谁有这个本事?虚张声势,你在拖延时间,我告诉你……”

    “沈氏兄弟,当年在建筑行业首屈一指。你觉得沈氏兄弟身边,缺保镖吗,缺打手吗?”我打断雷金宇,“以他们的权势,尚且挡不住杀手F,你觉得你的保镖有胜算吗,你有活路吗?”

    “你……”雷金宇找不到辩驳的话。

    “而且。”我说,“说到保镖,刚才我在酒庄里,看到出现了很多陌生人,那些是你的人吗?你这样会惊扰酒庄老板,就算到最后F放过了你,你和连文昌之间也不会善了的。你的保镖根本奈何不了F,只会把事情推向更加无可挽回的境地,听我一句,速速收手!”

    雷金宇偷看去看旁边的赵财,说,“你说杀手F想杀我?眼前不就是吗?他!”雷金宇指着赵财,“张鑫要派人刺杀我,就是他,他要杀我,你没看见吗,你怎么不抓他?别以为扯别的事我可以放过你,今天你必须偿命!”

    “我不是谁的刺客。”赵财冷眼看着雷金宇,“我是发自肺腑希望你死。”

    “他不是F。”我说,“如果他是F,这会儿你早就没命了,我也保护不了你。F现在还潜藏在某处,只要我还没有找到他,他就会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好!好!好!”雷金宇气得发笑,“有一个名叫F的刺客,想来杀我,像杀沈伟明那样杀我,对吗?行,让他来!让他来杀!我可以死!我无所谓!”

    雷金宇暴怒了,他指着我,狠狠地说:“我可以死,但你,龙克,你必须给我陪葬!”

    雷金宇显然陷入了盛怒里,我感觉到,雷金宇是真的想与我同归于尽。

    有一瞬间,我真的开始犹豫,如果我作为侦探活下去,是不是还能救助更多人?而不是在这里牺牲自己,去救雷金宇一个,显然,他既非什么善人,而且还是个疯子,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向我寻仇。

    我要不要就这样放弃雷金宇算了?

    那个女人的日记,我看过很多遍了,那些手写的一页一页上,女人总是写到自己的丈夫,我到现在才突然发现一件事,那个女人,似乎很少写到自己。

    即便是在最后一页,她已决然赴死时,日记上也在担心丈夫的安全,丈夫的健康,丈夫的起居。

    我一枪崩碎了她的所有未来,她的未来,皆成泡影。

    不行,我必须阻止雷金宇!

    我怎么劝说一个不想活的人?我快速思索着,思索我所能够利用的一切。

    终于,我找到也只找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对我而言,充满了讽喻。

    “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我深吸口气,再睁眼时,我换用了杀手的语气开口,“我说我想保护你,不是在迁就你。”

    “什么意思?”雷金宇稍稍收敛了愤怒,问道。

    “你觉得我当侦探是在从善,你误会了。”我说,“我当侦探,不是因为我发慈悲,只是因为我厌倦了杀人。我讨厌杀人,所以做侦探,杀杀人者而已。”

    雷金宇愣了。我看着他,继续讲:“另外,你可能对杀手这个概念也有点误会。面对杀手组织的杀手,你也许是第一次,但杀手组织的杀手,天天都在面对你这样的人。”

    “你有什么话,讲清楚点!”雷金宇不耐烦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在组织里一直活到现在,你觉得,我想走,你能留住我?你觉得,我想活,你能让我死吗?”

    雷金宇的脸色不好看了,我不再与他多舌,趁热打铁、步入正题。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一人给你妻子偿命,但要在我找到杀手F之后。要么,我用最快速度离开庄园,然后耐心找个机会,把你干掉。”

    我对着雷金宇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继续说:“到那时,你到了黄泉下面,你可以跟你妻子说,送你们夫妻团聚的也是我,你到死,也没给她报得了仇。”

    雷金宇陷入了一个很明显的僵滞,我没有时间供他思索,说:“你全庄的保镖加起来,也奈何不了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答复我,否则,我立刻就会消失。你门外有两个保镖吧?我们动手时间已经不短了,你看到他们来保护你了吗?”

    雷金宇脸上一阵青一阵黑。其实我在虚张声势,再厉害的杀手,也要奉行精准斩首、速杀速决,任何时候以寡敌众都是大忌,但我赌雷金宇会过于珍惜给妻子报仇的宝贵机会,反而不敢冒险逼我太甚、与我硬拼。

    从他的脸色来看,我赌对了。

    “你无非是害怕过去的事情败露,对不对?”赵财在这时突然开口问我。

    我一愣,我没想到赵财会插嘴。

    “我有一个提议。你让我杀了他。”赵财指了指雷金宇,对我说,“我不用你帮我动手,你已经金盆洗手了吧。你只需要帮我保密,或者不保密也无所谓,我会对你的事守口如瓶,你安心做你的侦探,我也去坐我的牢,我只想要他的命,你也只想要他闭嘴,眼下没有他的保镖在旁,机会难得,我来动手,与你无关,怎么样?”

    “不行。”我摆出扑克脸,盯着赵财,提防他发难。

    “为什么?”赵财问,他目光变冷,声音也困惑。

    “不为什么,我是侦探。”我回答。

    “我不需要你保护。”雷金宇冲我吼,“你给我滚!”

    “闭嘴。是我害死了她。”我吼回去,“我不能再害死她丈夫。”

    “我说了不用你管!”雷金宇说道。

    “我也不想管你。”我说,“我需要找到杀手F,保护你安全,我如果找不到F,你就会有危险,你要是送了自己的命,你的妻子才是真的白死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气氛陷入了冰窖,良久,雷金宇打破了安静:“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快速说:“离开这里,找连……不,别接近任何人,让你最优秀的保镖护你出庄,再也别回!”

    雷金宇说:“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给我记住,最好给我找到那个刺客,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听到背后匆匆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我心下稍安。依然紧盯着赵财,防止他追出门口。

    赵财试了几次都突破不得,对我说:“你知不知道雷金宇当年都干过什么恶事?这种恶人你为何救他?”

    “曾经的恶人也有改正的机会,你如果一定要追究他的过去,就请连我一起杀了,我的恶不比他少。”我说,“我不想与你动手,你去自首吧,别妄造更多杀戮。”

    赵财没有再讲话,攥着刀柄的手青筋突起,他显然在焦虑,在思考,最后,他伸出那只空着的手,将眼镜摘了下来。

    我心中一跳,感觉有点不寻常。但未等我再多思考,我背后突然响起一阵风。

    我心中大惊。我竟然没有察觉有人接近了我身后!

    紧接着,一颗细小的东西被人扔到地上,噼噼啪啪地滚到我和赵财之间。

    爆炸声骤然炸响,威力不大,却闪起一阵炫目的强光。

    闪光弹。

    我赶紧避开视线,眼花缭乱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感觉腰背被人抱住,脚下倏然腾空,耳边再次响起阵阵风响。

    “谁?”我眼不能视,问来人是谁,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我似乎进入了一间房间,被人扔在地上,我的视线依然没有恢复,盲着问道:“你是谁?”

    旁人没有回答,脚步声轻若不可闻,我也难以确定对方是否还在旁。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视觉逐渐恢复,定睛环视,我居然已经回到自己房间,周围已空无一人。

    我大声呼唤着自己那位保镖,但保镖似乎没在附近,不知去了哪里。

    我站起来,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几批酒庄的保镖神色严峻,匆匆跑过,这些保镖都很面生,我顾不上冒犯,抓住一名保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先生,你是宾客吗?”陌生保镖说,“躲回自己房间,别出来,庄里来人砸场了!”

    “来了什么人,到底怎么了?”我困惑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保镖回答,“这事和你无关,赶紧躲起来,已经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看着保镖群匆匆离去,我心中焦虑万分。速速思索下,我立刻明白:是雷金宇的人,雷金宇的人是来救他的!入侵者的规模一定不小,否则酒庄保镖不会出动这么多人众。假设相等规模的入侵者直接闯进酒庄,八成和酒庄的保镖之间,早已经发生了武力冲突。

    这座酒庄已经不安全了,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险,全庄规模的冲突下,很快就会出现大规模死伤,我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而且,酒庄即将大乱,对各个宾客的禁足也将失效,F很快就会逃出庄园,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眼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心中焦躁到了极点,迅速思考着。目光无意间瞥见附近的一座喷泉,喷泉下面却夹有一张信。

    会出现在这里的信,基本上就是给我看的,我疑惑,速速将信拿起打开,信很短,收信人也并不是我,但内容却很诡谲:

    致玫瑰:

    沈伟新垄断行业、过于顺遂,应小心其膨胀,尽早去除,以儆效尤。

    按你的方式处理,注意保密。

    有问题随时与我联系。

    我顾不上震惊,一个计划隐隐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从走廊窗子向外望去,外面远处山峰上隐隐闪着光,此时又一群保镖路过走廊,其中一个保镖看到我,迅速跑过来。我看到了来人,正是一直保护我的那名保镖。

    “龙先生,你没事吧?”保镖问道。

    “我没事。你去哪里?”

    “刚才带走你的那群家伙,在庄园里动手了,我得去镇压。”保镖简短地答道,“抱歉龙先生,我得走了。”

    “我有事需要你帮我做。”我说。

    那群保镖同伴在叫他过去,他回头看了看,十分犹豫。

    “酒庄这么乱,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说,“想救更多的人,就听我的!”

    保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龙先生,说吧,让我做什么?”

    “带我去播音室。”我说,“我有重要的事,要用广播告诉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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