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财6

    与张鑫分别后,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如何能在严密的安保中杀死雷金宇,然而一路上,我观察到一件事,酒庄中的宾客,好像越来越稀少了。舞会开始时,大厅人满为患,但现在走在宽敞的二楼走廊,我却没见到一个宾客。与之相反,酒庄中的保镖反而越来越多,成群结队,他们步伐匆匆,面色严峻。很像是出了什么事。

    是因为伊敏的刺客身份引发了警戒吗?不对,一个单独的刺客,总不至于出动这么多人去找吧。那又是为什么?

    事实很快给了我答案:我在路上,看到了两个很陌生的喽啰:这两人似乎也是保镖,但他穿着一身古板褂衫风格的制服,与连文昌酒庄保镖装扮完全不一样,从衣装来看,更像是某个人物的私兵。

    这件事我必须先搞清楚,以免在行刺雷金宇时遭遇不必要的麻烦,幸好前面的喽啰没有看到我,自顾自地匆匆赶路,我得以悄悄地跟上他。

    不久,他们走过了一楼走廊,停在了楼梯间入口外,似乎在等谁,我躲到旁边不显眼的位置,悄悄观察那边的动静。不久,一个人影出现,我没看清楚是谁,往后躲了躲,不让那人看见我,他的脚步声停在了楼梯间入口,似乎是和入口处的两个喽啰汇合,声音随即传来:

    “上面清空了吗?”是雷金宇的声音。

    我心中一凛,全身神经都兴奋起来。听到喽啰说:“已经搜过了,确定没有人。”

    “等下到了楼上,你们先留在走廊,家伙都藏好,等人进了屋,听我信号,再一起动手,明白了?”

    “没问题,老板。”

    “走吧。”雷金宇的声音一落,几个人上楼的声音传来,我悄悄尾随在后面,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楼梯上面的一层和二层都是单向走廊,是我动手的绝佳地点。

    上面几人脚步声停在二层和三层中间平台,我听到雷金宇说:“你,留在这儿,等会儿人来了,只放他一个人上楼,其他人给我拦在下面,明白了吗?”

    “知道了。”

    “还有,这个酒具间里有监控,给我毁了它。”雷金宇说。

    脚步声再次传来,他们应该是上了三楼,听雷金宇的话,应该有一人留在了中间平台,我当然不能让他看到我,我仔细听着他的脚步声,当他走进酒具室时,我绷紧全身肌肉,突然闪身冲上楼梯,瞬息就抵达了中间平台。

    这是罗天明交给我的一种特殊的奔跑技术,他称之为“隐声”,可以在最快速的奔跑同时最大限度隐匿声音,不被人察觉。我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冲进平台旁的酒具室,对方刚刚拆毁摄像头,正背对着我,完全没有防备,我一击击中对方后颈,对方立刻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搞定这里后,我迅速冲到三楼,紧贴墙壁,往三楼走廊里偷看一眼,剩下两个喽啰一前一后留在了走廊里,没有发现我这边的动静,在走廊尽头,雷金宇正打开最里面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正是我杀许航的那个房间。

    走廊狭长,但以有心算无心,对我并无太大难度,我悄悄摸出腰间的小刀,趁两个随从不注意,隐声全力发动,瞬间就冲到第一个喽啰身后,他哼都没哼就被捅穿了后脑,我扶着尸体撂在地上,立刻全力冲向第二个人,第二个人距离有点远,回过头看到了我,猛地叫了出来:

    “什?——”

    我没有给他再喊话的机会,捂住了他的口鼻,趁势骑到了他的身上,另一手手起刀落,他立刻没了气息。

    “怎么了?”尽头房间里传出雷金宇的声音。我心中惊慌,再不迟疑,隐声冲向尽头房间,躲在了房门旁边,等雷金宇来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拎刀直扑而入,刀锋直取对方面门。

    当!!!

    “啊!!!”

    火花四溅,我只觉手臂被震得酥麻,雷金宇一声惊叫,面色震惊,瞪圆了眼,手里紧紧举着他那柄黑金手杖,我全力一刀,砍在了他的手杖上。

    糟糕!

    一击不中,我迅速调整身形,和雷金宇擦身而过,我一蹬地板,身形再起,第二刀猛扑雷金宇额头,雷金宇奋力后撤,用手杖来档,我一脚将手杖踢偏,刀光奋力挥下,堪堪砍中雷金宇一臂,鲜血骤起。

    “啊!啊!”雷金宇吃痛惨叫,退无可退,我心中一喜,冲势不减,第三刀毫不犹豫,直取雷金宇脖颈。

    “等一下!”门口突然响起急喊,紧接着一股劲风猛向我扑来,来势极快,一只手竟已碰到我持刀的手腕,我心中大惊,不得已改变刀向,砍向来袭者,但来人反应更快,竟然缩手避过了我的刀锋,接着一脚踹中我,将我踹离。

    三个人拉开了距离,我才来得及看清来人,竟然是侦探龙克。

    我印象里,凡见过的人,只有罗天明能有这么强的身手。

    眼前的侦探是罗天明假扮的吗?不对,这不可能,他是如假包换的侦探龙克,可他的身手远在我之上,甚至不差罗天明太多……

    一个侦探怎会有如此身手?

    我有些困惑,问道:“后发先至,你真的是侦探吗?”

    龙克没有回答,反问我:“你奔跑的步法,谁教你的?”

    我心中生出一丝警惕,他为什么要探听这件事?

    这时,旁边雷金宇从地上爬起来,对龙克说:“你来了,来得好!”

    “雷老板。”龙克对雷金宇说,“你外面的随从已经死了,你眼前这个人,是……”

    “你给我从实招来!”雷金宇用手杖指着龙克,“你干过什么,说!”

    龙克被问呆愣了,我也心生疑惑,我从没见过雷金宇如此认真,很显然,他设下陷阱要捕杀的就是侦探龙克,但龙克与他有何仇怨?

    “想不起来了?哼。”雷金宇从衣服中掏出一个手机,按了按,向龙克扔过去。

    龙克接过,仔细地看,越看,他的脸越白。

    雷金宇紧紧盯着龙克,问:“杀她的,是不是你?”

    杀人?我掩不住震惊,问龙克:“你杀过人?”

    龙克没作任何回答。

    “不承认吗?”雷金宇恶狠狠说,“现在改做侦探,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是吗?”

    龙克是半路改做侦探的?那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的身手远强于我,他认识我的隐声步法,他还杀过什么人……

    龙克难道……

    我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问雷金宇:“他以前做过什么?”

    “你不知道吗?”雷金宇冷笑,“也对,掩饰就要掩饰得彻彻底底,正义使者?侦探?哼!”

    我看着雷金宇,等着他的答案。

    “很好奇是吗?”雷金宇对我说,“你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侦探,他来自一个刺客组织,是一等一的杀手,手上的人命,谁也数不清!”

    杀手改行做了侦探?我突然感到讽刺,我去看龙克,正碰上龙克看我的目光。

    “没话说了?”雷金宇对着龙克冷笑,“这座酒庄现在全是我的人,龙克,你以为你不说话,今天就能逃得过去?告诉你,今天,所有人都要为我妻子抵命!包括你,赵财,想杀我?你做梦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龙克开口了:“杀你妻子的是我,别牵扯别人。”

    “哈哈哈哈!”雷金宇放声大笑,“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说别牵扯?说得比你杀人还轻松!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哼,尽管缩在你的侦探梦里吧,看你梦醒的时候,还能剩下什么!”

    龙克说,“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一个,你现在需要自保,而不是来找我寻仇。”

    “谁还想杀我?”雷金宇笑意收敛了,问道。

    “杀手F。”龙克说,“我已经说过,杀手F还在酒庄里,他的目标是你,你杀了我,才真的置你自己于死地。”

    “杀手F?别再编了!”雷金宇冲着龙克叫道,“从你口中说出来,值得相信?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有这么个人,少拿这种话糊弄我,我不相信!”

    “这个人确实存在。”龙克说,“如果你认识当年建筑业的沈氏兄弟,那我可以告诉你,沈伟明父子罹难,就是杀手F的手笔。”

    听到龙克的话,我心中莫名一抖。但我再想细问时,两人的话题已经转回龙克的过去,龙克耐心地请求雷金宇给他机会,去寻找杀手F。

    雷金宇知道龙克的过去,他的存在对龙克是个威胁,龙克与我无冤无仇,我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你无非是害怕过去的事情败露,对不对?”我突然开口问龙克。

    龙克一愣,我继续说:“我有一个提议。你让我杀了他。我指了指雷金宇,对龙克说,我不用你帮我动手,你已经金盆洗手了吧。你只需要帮我保密,或者不保密也无所谓,我会对你的事守口如瓶,你安心做你的侦探,我也去坐我的牢,我只想要他的命,你也只想要他闭嘴,眼下没有他的保镖在旁,机会难得,我来动手,与你无关,怎么样?”

    “不行。”龙克臭着一张扑克脸,盯着我,我看得出,他在提防我发难。

    “为什么?”我困惑地问,我不觉得我的提议有何不妥。

    “不为什么,我是侦探。”龙克回答。

    雷金宇怒不可遏,显然他不想依靠龙克的保护,但龙克寸步不让,像一块顽石,雷金宇也没法子。

    气氛陷入了冰窖,良久,雷金宇打破了安静:“你想让我做什么?”

    龙克快速说:“离开这里,找连……不,别接近任何人,让你最优秀的保镖护你出庄,再也别回!”

    雷金宇说:“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给我记住,最好给我找到那个刺客,否则,我饶不了你!”

    雷金宇匆匆往门口跑去,龙克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提防我发难,我试了几次,都突破不了龙克的防守。

    我心中焦急,对龙克说:“你知不知道雷金宇当年都干过什么恶事?这种恶人你为何救他?”

    “曾经的恶人也有改正的机会,你如果一定要追究他的过去,就请连我一起杀了,我的恶不比他少。”龙克回答,“我不想与你动手,你去自首吧,别妄造更多杀戮。”

    话是谈不拢了,雷金宇今天必须死在这,他已经看到我对他动手,这个机会再错过,这辈子都别想杀他,我女儿的性命也会折在我手中。

    不能再保留了,我必须杀了眼前这个侦探!我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这是我最后的武器了。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龙克背后闪出了一个人,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一颗细小的东西被人扔到地上,噼噼啪啪地滚到我和龙克之间。

    爆炸声骤然炸响,威力不大,却闪起一阵炫目的强光。

    闪光弹。

    我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到几声凌乱的脚步声,片刻后眩晕褪去,再抬头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追不上了。

    我在地上寻找,找到一枚闪光弹的起爆碎片,被伪装成手机的外壳。

    这种伪装,我只知有一人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他也许还会回来找我。

    我来到二三楼中间平台的酒居屋,上面的监控早就坏了。我在这里等,不多时,我果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罗天明路过中间平台时,我喊了他一声:“喂。”

    罗天明立刻看到了我,闪身进来。我有很多很多疑问想问他,但话到嘴边,我突然感到很无力了,是了,我们本来就非朋友,他从一开始就说过,他有他来酒庄的目的,他已经帮过我很多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得益于他,我才能与伊敏重逢,得益于他,我才能坚持到现在,否则,在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死在船上了。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凉:“谁都有故事,是我强人所难了。对不起。”

    罗天明没有回答,我看得出他的煎熬,这种煎熬是我将我的灾祸蔓延到他身上,所带给他的,这一切,归根结底,我才是缘由。

    我说:“雷金宇我自己来搞定,女儿我自己救。你去做你的事,祝你成功。”

    “你有什么办法吗?”罗天明开口问。

    我想了蛮久,回答道:“我尽力。但请别牵挂我,我已经连累妻子,连累女儿了,我不想再连累你,别让我在多一份歉疚了。”

    罗天明闪着目光,半晌,对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谢谢你。”我对他的背影说。

    罗天明走之前回了一下头,他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罗天明离去后,我开始思考如何去救伊敏。罗天明靠不住,张鑫更靠不住。我不能再把筹码押在别人身上了,张鑫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是伊敏唯一的后路了,我如果再这样涉险,万一再遭难,真就没有任何人能救我女儿了。

    不能再被张鑫牵着鼻子走,更不能再牵扯进这些人的恩怨中。我要自保,一定要自保,直到带伊敏逃出这里。

    我一定要做到。

    屋中的黑暗伴我同息。调整好后,我走出屋子,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我的女儿。

    她在何方?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寻找她,帮助她,救她的路上,她就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救她。

    她在等我带她走,等我做到我曾经以为永远不能有机会再去做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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