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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

    清晨,覃予靠在窗边,凝望着天边悄然露出鱼肚白,二层的小阁楼将晋北将军府卢家西北园尽收眼底,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一睁开眼竟回到了十二岁,回到了熙元元年。

    就像是一场梦,身子的痛楚却很清楚告诉她,并不是做梦,可死前二十七年的记忆犹如刀子般一点点撕裂她的神智,覃予血气翻涌,头痛欲裂。

    熙元十四年七月十四鬼节,东京城内。

    城东温家大宅一片沉积,府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最后一个院落里温家主母血手死死抓着覃予染满血浆的裙摆,无比恐惧,迎着覃予那肃杀,她灭了温家满门。

    覃予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挥着已经沾满上百口人的鲜血的斩马刀结束了这毒妇罪恶的一生。

    温家主母惨叫声响彻天际,片刻之后温家依旧是静悄悄的,她头也不回拖着沾满上百口人的鲜血的斩马刀满面狰狞哈哈狂笑着。

    一把大火烧尽温家一切肮脏腐臭,那个这个虐杀她十年的囚笼终将化为灰烬,她解开青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大火将她与女儿埋葬,下辈子再也不做母女。

    覃予眼角含泪,阁楼唯一一盏六角仙几上点了盏油灯,灰暗灰暗的,冷风轻抚脸颊,油灯也跟着颤了一颤,是的,她重生了。

    重生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回到一切悲剧还没开始的时候。

    上一世因为她的愚钝,一步步把覃家推进万丈深渊,父亲被流放、母亲出家、未曾见过几面的女儿惨死,是她的愚蠢亲手把她们杀死。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父母康健,一定要兄弟姐妹平平安安。

    “啊~姑娘?”朱雉趴在床边睡得香甜,一阵凉意乱了美梦,迷迷糊糊间伸手摸了摸床上的主子,被窝是空的?吓得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见覃予好好坐在窗边,朱雉眼泪一下子绷不住,跑过去扑在覃予腿上小声抽泣着,“奴还以为姑娘死了,不要奴了。”

    覃予一阵心酸,朱雉是陪着她长大的女使,这一辈子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朱雉那一辈子也就围着她转终身不嫁,上一世她命断温家,朱雉为她自刎而亡,现在看着这小妮子还好好的,心里也是万分高兴。

    “好了,你家姑娘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的吗?怎么会不要你。”覃予笑着说道,小手还给她擦了擦眼泪,她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睁不开眼而已。

    朱雉哭的更伤心,又笑的喜悦,一时间本就看起来憨憨的脸上表情甚是难看,“姑娘,您醒了就好,您前几日病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满月洲,要不是发现的早,奴再也见不到您了。”

    “平妈妈说卢家老夫人把您弄到满月洲等死,奴差点就跟着姑娘去了。”

    朱雉越说越伤心,顾不得主仆之分,抱着覃予瘦的只剩下骨头的细腰,眼泪浸湿覃予雪白单薄的中衣。

    朱雉口中的卢家老夫人是覃予暂居的晋北将军府卢家的老祖宗苏莱尔。

    卢家有两房,均为卢家老夫人苏莱尔所出,长房卢永年轻时中了举人之后,进士科屡试不第,现在在东京做了个契地司的从六品属官,是个闲职,而卢永娶了琅琊王氏林秋阳,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卢枡、次子卢棋。

    二房卢恒,如今戍守北疆,娶了大族之女吴翩翩,成婚十五年无所出。

    卢家世代功勋,家族源远流长,前身乃是晋北侯府,二十年前佛王谋反,卢家无辜受牵,丢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卢恒二十几年来南征北战,晋北将军的封号便是卢恒挣回来的。

    而卢永的妻子林秋阳是覃予的嫡亲姨母,多年来,覃予也因为命格之说一直养在卢家,只是覃予这些年长大了些,林秋阳为了巩固卢、覃两家的情意,也为了帮扶落寞的覃家和覃予将来能留在身边,打算把即将覃予定给卢棋。

    覃予自小与卢棋一起长大,本一心想要嫁给卢棋,可卢棋听到林秋阳有给她和覃予定亲的打算,去卢家老夫人所居太和堂抗议了一番,疼爱卢棋,因为覃予的纠缠,卢棋苦不堪言,老夫人向来是卢棋的后盾,不同意这门亲事,硬是挺了两年没点头,覃予与卢家老夫人针尖对麦芒,直到前几日覃予把太和堂给砸了……

    而后她便莫名其妙的病了,正是因为这个病来势汹汹,她若是没有重生,她便死了……而重生后,她全都听到了,听到那个她曾经奉之如母的恶婆子说的话。

    覃予想到这里,气血涌上心头,恨得面目狰狞,脖颈青筋凸起,拽着中衣睡袍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她上一世错信豺狼,或许是老天的惩罚,让她从来一次,亲耳听到上一世从未听到的话。

    “姑娘?”朱雉见覃予看着她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她哪里又不好了,便小心推了推覃予胳膊,想着该怎么办?覃予还是没反应,朱雉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有找覃予的教养嬷嬷平妈妈。

    “奴去找平妈妈。”

    说着就要往外冲,覃予回过神脸色一沉,重生后昏迷时候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任人摆弄陷害的覃予。

    平妈妈睡得迷迷糊糊,硬是被朱雉从床上闹了起来,一肚子的气,盘算着要怎么惩治这个小妮子,朱雉说是覃予醒了,这下子平妈妈瞌睡虫都醒了一大半,套了件外衣匆匆忙忙往满月洲主屋去。

    太医不是说了得好几天才能醒吗?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满月洲是个二层小楼,平妈妈上了楼梯,门是开着的,朱雉拉着平妈妈,满月洲婆子听说覃予醒了也慌忙起来跟在平妈妈身后,都想在覃予面前露个脸。

    可一进门,覃予确确实实是躺在床上,平妈妈端着油灯上前撩开床帘看了眼,覃予躺着的姿势也跟昨晚一模一样。

    “姑娘刚刚真的醒了......”朱雉回想起刚刚,眼睛还挂着泪水好像是做梦一样,看着开着的窗户,她也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做梦,窗户是开着的,那张还有余温的太师椅还在窗口。

    平妈妈怒目圆瞪,狠狠戳了戳朱雉那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脑袋,“莫不是晚上打盹做梦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朱雉低着头,任由平妈妈辱骂,覃予听着,被子里的双手握成拳头,上一世她敬平妈妈如母,对她言听计从,也是平妈妈在她身边‘教导’她成为嚣张跋扈、蠢顿狠毒的蠢猪,上一世,平妈妈在她出嫁后告老归乡,她还陪送了好几座庄子,哭了好几日。

    而昨日在她睁不开眼的时候,跪在她床前……一字一句说着她如何害她,那时的平妈妈是她上一世没有见过的狠毒,重生已是局外人,上一世的她还真是可笑可悲,信了最大的奸臣。

    她好恨,恨自己也恨这个恶魔,这一次她要把背后黑手拖到阳光下就地正法。

    平妈妈骂着陡然回头,对上覃予那双漆黑空洞的眸子,顿时闭了嘴,覃予真的醒了......

    “姑娘,您可醒了,可担忧坏老奴了。”平妈妈惊诧之余,眼珠子一转,迅速做出一副伤心状伏在覃予床边,诉说着这些日子覃予病重的心酸不易,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上一世平妈妈也是这样说哭就哭,覃予没有做出反应,幽黑的眸子看不到底,平妈妈身量不高,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谁能想到这张可爱可亲的面庞下藏着的是一副腐烂了发出恶臭的心肠。

    平妈妈没有察觉到覃予的异常,把屋子里的女使婆子都赶了出去,连朱雉也被轰出门,她则自顾自的坐在覃予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着握着覃予双臂。

    “姑娘,您出现在满月洲差点殒命我看就是卢家老夫人做的,卢家老夫人跟我们老太太一样都巴不得您死,卢家老夫人定然是因为您这个天魔煞星的命格才对您下手,您可千万别轻易饶了太和堂那婆子。

    卢家如此待你,我们覃家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讨回公道。姑娘,卢家老夫人把您扔到满月洲,显然是想要了您的命,您放心,我们覃家就算是上公堂也不回让卢家轻轻把事情揭过。”

    覃予又想起卢家老夫人,那是晋北将军府的老祖宗,王府之女,年轻时上过战场,为人一生光明磊落,最见不得阴暗诡谲之事。

    况且,她若是死在满月洲,卢家、覃家一个跑不掉,都会被人拖下水踩死,老夫人不会想不到这层利害。

    “……”这是什么情况?平妈妈有些诧异,要是平时,覃予早就跳起来闹,怎么如今这么平静?

    覃予从平妈妈眼中看到的却满是不自然和担忧,上一世,平妈妈也是在她身边那么说的,可在她几次生死之际,都是卢家老夫人把她从覃家救了出来。

    纵观上一世记忆,卢家老夫人去世的早,但去世前对她十分容忍,她这一世想要改命卢家老夫人是她最好的出路。覃予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平妈妈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要置于她于死地?

    平妈妈喋喋不休,覃予听着她的声音胃里翻江倒海,不能让这个恶魔再次把她推进深渊,不能让她害了覃家、卢家。

    既然让她重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平妈妈背后还有什么人?那个外室?她不能打草惊蛇,没有把平妈妈背后算计谋害卢家、覃家的黑手抓出来之前她得忍气吞声,只是现在的她势单力薄,能帮她的只有吴翩翩,她得找吴翩翩。

    至于卢永那个外室,上一世的记忆里,姨母林秋阳是八月小产,也就是这个月,具体哪一日她不知道,她得想办法保住姨母肚子里的孩子。

    她还得缓和与卢家老夫人的之间的关系,在卢家好好活下去,才能慢慢收拾覃家那帮才狼虎豹。

    覃予思虑太过,脑袋隐隐作痛,她本不是蠢人,正是因为如此,上一世的悲剧让她陷入深深地自责,她那悲惨的一生除了她自己,她没有对象可以怨恨,平妈妈是她第一个要收拾的人。

    “给我更衣盥洗吧。”覃予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平妈妈说得口干舌燥,覃予也没有一丝反应,再者覃予还在病中,起来做什么?“姑娘,您别起来了,身子还没好全。”

    “躺太久了浑身酸痛,起来坐一坐也好,叫人进来吧。”

    平妈妈是掌管覃予一应生活起居用度的总管事婆子,拗不过覃予,只得出门去吩咐,不一会儿,五六个女使端着水盆、手巾等一应物品轻步缓入,除了细微的脚步声、衣裳摩擦声听不见别的。

    平妈妈忙来忙去,给她穿了件梅染色绣折枝含桃叠领外衣,下头是一条晚云白挑线长裙和裙襦同色满绣祥云的绣鞋。

    最后套上一件中衣同色的花褙子,清晨第一抹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那柔软轻盈的裙摆上,映衬的她苍白的脸色浮上一层莹润。

    平妈妈看着覃予安坐,下楼准备早饭还有去报将军府的主子们去了。

    覃予坐在窗边,窗边妆台放着一个漆黑的掉色斑驳镜盒,朱雉轻手打开,立起万福浮雕的长方形铜镜,妆盒看起来有点历史,铜镜照影早已模糊,朱雉从盒子小抽屉里面拿出仅有的两朵珠花、一个巴掌长的小木梳子给覃予梳头。

    覃予垂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枯黄且不算浓密的长发垂到地板,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一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熠熠生辉,恍如夜半星斗浸入眼眸。

    鼻峰秀气笔挺,唇若含桃,齿如皓月,没有任何表情的她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像是三月坟茔路上的曼殊沙华,美的触目惊心而又让人忌惮,这是十二岁的她。

    覃予不觉抬起左手,如水葱般细长的玉指轻轻划过脸颊,拿光滑莹润的触感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上一世,她是东京四美之首第一才女,到最后堕落成魔……面目狰狞,心底的丑陋让她将近十年不敢照镜子……

    覃予看着镜中如花般美好的自己,是的,她从地狱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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