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家里的气氛似是戴上了一层安静的假面,梁华安和杨茹尽心尽力的修饰着假面之下那些不想让孩子们知道的汹涌浪涛。

    平时梁欢和姚嘉平也会察觉到一些暗涌,但也都不约而同的缄默,不再询问,配合着梁华安和杨茹。

    可惜这面平静的镜像终还是破碎,溅开的碎屑像针一般,刺痛每个人。

    梁欢平平稳稳的升入初三,她的体育成绩越来越好,徐星明和王朗也稳中有进,李文航也越来越努力,成绩也可以。

    不过现在已经进入到下半个学期了,中考的身影已可看见清晰的轮廓,大家心头都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姚嘉平也看徐星明现在学业压力大,和徐星明说过,她这边可以不用常来她这边,等她考上华安,以后自己每天都可以带着她玩。这让徐星明更为努力。

    在这条赛道的终点即将到来之时,大家心中的感情尤为复杂,说不出的惶恐茫然,好像这一阶段就要结束了,但自己还有好多遗憾。也有更多的是对下一步的展望。

    宋俞的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名列前茅,升入市重点高中没什么问题。

    他知道梁欢的体育越练越好,也有很好的朋友,他想梁欢身上的一切事物,都比他自身的事更让他关注与开怀。

    他也一直在计划着想要给梁欢一个惊喜,他想等中考完之后邀请梁欢来B市玩,或者自己去S市看她。

    S市的天气变得很快,明明是四五月的天啊,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下个没完,白白让人心烦。

    这今天因着连绵不断的雨天,操场已经湿透,再无一处干爽的地方,大家只能在体育馆内训练。

    这雨也下的人越发软绵,刘晋这几天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火了,中考体育测试也就快了,他对大家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不少人天天被骂,大家一时心中燥郁。

    今天也不例外,等到训练结束,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大家一窝蜂似的迎着雨往操场上冲。

    在雨里大家酣畅的嬉闹,发泄的吼叫,无比自在。

    梁欢和冯雯她们也一起冲了上去,雨丝飘打在脸上,凉凉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冷静。

    等激动消散,梁欢她们回到体育馆内擦拭替换衣服。

    等出去时,就看到守在门口的胡磊。

    胡磊一看见杨烟罗出来就走上前去,把自己接的热水给她,又撑起一把伞给杨烟罗遮雨,杨烟罗接过水,然后看向胡磊湿透的上衣“你怎么也不知道去换件衣服,傻傻的站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梁欢和冯雯看了看二人之间的互动,深觉自己没有待在她们身边的必要,于是各自自觉的远离他们。

    前些日子杨烟罗终是被胡磊打动,于是接受了胡磊的心意,胡磊对杨烟罗更是体贴入微,常常使得梁欢和冯雯觉得自己在他们身旁委实多余。

    于是二人便很有眼色的远离,冯雯和梁欢尤觉没有尽兴,便来到篮球场打球。

    球场上有些地方有水洼,球落到地面激起的水花,混合着雨水洒在梁欢和冯雯的身上,更让她们肆意的奔跑,跳跃。

    回到家的时间,梁华安和杨茹都不在,梁欢回到自己的屋,过了一会儿姚嘉平回来了,寂静的屋子有一些走动的声响,而后重归于静。

    这天不知为何梁欢的心里一直都不安,但这种不安又不知道来源于何这更让梁欢十分焦躁。

    体育训练之后,心里还是没能平息下来,刘晋以为梁欢是担心一个星期之后的体育考试,安慰道“梁欢你成绩这大半年来十分不错,已经算我们队里拔尖儿的了,稳定发挥就没问题,不用紧张。”

    梁欢知道他的好意,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天空中一朵朵乌云开始聚集不一会儿天就阴沉沉的,这更增加了梁欢心底的不安。放学后梁欢只想赶快回家,以免路上下起雨来。

    天不遂人愿,就快到家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梁欢无法只得先找个地方避雨,护住自己的东西不让雨打湿。

    梁欢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雨迟迟不停,她心底越发焦灼。梁欢想给宋俞打电话,她想似乎这时间能听到他的声音会让她感觉好一点。

    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宋俞说她这种难以言说的心情。

    犹豫许久,她终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梁欢知道明明她和宋俞之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但是现在听着宋俞不急不躁的声音,梁欢有一种他在自己身边已经很久很久的感觉,而她心下也平静了很多。

    宋俞听着对面久久无声“怎么了梁欢?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听听你说话,想和你说说话。”

    宋俞心下一片柔软,他和梁欢说起最近的见闻,告诉她一些学校里面的趣事,然后又说起B市的一些美食美景,然后语调更轻了些“想来还是感觉和你一起经历这些会才有趣,你……想不想来B市玩?”

    梁欢想宋俞就像一朵柔软的云,总能无限的包容自己,让自己感觉到柔软的温柔心绪。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宋俞,告诉他想去。就看到在雨中的姚嘉平,姚嘉平也看到了她,急忙拉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快,快,我正准备去你学校找你,快去医院,梁叔叔出事了。”

    梁欢惊诧,一时间手机没有握住,滑落下去落到雨水里,马上黑屏了。

    梁欢捡起来,颤抖着手尝试开机未果,她强迫自己冷静,对姚嘉平说“先带我去医院,路上再说到底怎么了!”

    宋俞这边,只听到梁叔叔出事了,就失去连接,他再打过去时已然打不通,他虽心中不安,却能稳下心绪思考梁欢现在的处境,他知道等等梁欢会再联系他。

    等到梁欢到医院,杨茹已经在抢救室外面等好一阵儿了,她来回踱步,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

    她希望门开,却又害怕开开之后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

    在来的路上,梁欢也知道了梁华安的公司早一阵就出现危机,杨茹为了帮他也投了一些钱进去,梁欢想了想也大概知道了时间。

    可却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勉强维持。今天梁华安为了保住一个单,他在酒局上喝了不少,坐上车时神志不清。

    半路又下起雨,司机看到对面一辆车闯红灯过来时,就打方向盘避让,可还是没来及,他们连人带车都被撞翻。

    就算救护车到的及时,可梁华安和那个司机还是受伤过重,一直在抢救中。

    姚嘉平也告诉梁欢肇事车主正在被审讯。

    梁欢走过去,到杨茹身边,一起等着,她压下心底泛苦的悲意,对里面的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终究还是逃不过血缘关系上的那份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暴雨还在继续,其间偶尔夹杂着雷声,梁欢只觉得世界一片嘈杂的声响,她身在其中,避无可避。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梁欢没有见到如电视剧里一般,生离死别之时医生们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不过他们脸上严肃的神情,似乎告诉着面前的每个人,梁华安虽无生命危险,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姚嘉平一直坐在杨茹身边,分担着杨茹的情绪,杨茹一见到有人出来姚嘉平就感觉自己握着的手猛地被撺紧。

    杨茹站起来走过去询问情况,虽然杨茹等待的焦灼不已,但是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该有的仪态。只有通红的眼角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梁欢和姚嘉平也走过去,她们听到医生说“身上各处机能受伤严重,尤其是头部,虽然抢救了回来,保住了一线生机,但让病人苏醒,我们也束手无力。”

    梁欢和姚嘉平一时怔住。

    杨茹听到这个结果,背过身去,梁欢只看到她的袖子抬起,而后杨茹转过身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像是安慰着自己,也像是安慰着别人“没事没事,人救回来就好,只要救回来就还有希望。”

    梁欢几年相处下来,也看得出杨茹和梁华安之间的情谊。

    杨茹让梁欢和姚嘉平先回去休息,她留下来处理后续,照顾梁华安,医院这边不需要留那么多人。

    姚嘉平和梁欢都不愿意回去,她们想自己在这里多多少少也能帮杨茹一些。可是杨茹却执意坚持。

    梁欢和姚嘉平被杨茹送出医院,走出去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乌压压的露不出一丝星光,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莫名的孤寂。

    梁欢手里拿着手机,尝试了几次都开不开机,她和姚嘉平说了一声,姚嘉平和她一起去修手机。好在手机落下的高度不高,并不严重,很快就修好了。

    倒是姚嘉平之前看到梁欢手机太旧了,和梁欢说过几次,让她再买一个。梁欢每次都摇摇头,说不想换。

    梁欢等修好之后拿着手机,摸着手机的边角,她想这是一件载满回忆的旧物,她不想替换掉。

    她先给宋俞发了消息,宋俞收到消息后就打电话给梁欢。

    宋俞好像知道梁欢这边的事情一样,一直抚慰梁欢,他告诉梁欢如同计算题一般,往前看,继续演算就总会有一个答案不论对错,也总会有结果。

    梁欢心底的苦意慢慢的在宋俞的话语声中消减。

    宋俞没有告诉梁欢的是他准备去S市。

    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月,他真想快些见到梁欢啊。

    在杨茹的坚持下,姚嘉平和梁欢每天都正常上学,只有在放学后才让她们来医院看看。

    徐星明也知道了一些事,常常尽力逗逗梁欢和姚嘉平想让她们开心一些,现在她们两个都不笑了,总感觉那些愁思快要把她俩淹了。

    梁欢最近训练总是会有一些明明不该犯的错误。刘晋看在眼里,本来他今年最看好的是两个男生和梁欢,可现在梁欢的状态不禁让人担心。

    他找梁欢说了一下,要让她调整好状态,再有半个月就要体育考试了。

    梁欢也知道她确实心有些乱,可这是她这两年训练结果的一个展示,她很想很想有一个出彩的成绩,她和刘晋说自己会尽快调整。

    杨茹打理着梁华安留下的没有处理完的事,还要照顾梁华安,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可梁华安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杨茹不想让梁华安再这个样子下去,这好像是一种慢性死亡,慢慢的消磨梁华安的身体,也消磨自己的心。

    于是她将梁欢和姚嘉平都喊了过来,和她们说自己这两天想了又想的决定,她告诉梁欢和姚嘉平“我想带他去国外治疗,那边我联系了专家,能有一试的机会,公司我也能出手,现在就你们两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嘉平马上也就要高三了,杨茹本来给姚嘉平计划的也就是高中毕业去国外,如果现在去也不过是提前,可梁欢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没问姚嘉平,问了问梁欢“你想不想出国?”

    梁欢也知道姚嘉平本就是要去国外的,这两年她的英语也说的像模像样,可她自己却从没有过打算,她怕自己跟着去了,会给杨茹添加更多麻烦。

    她和杨茹说了不想,杨茹一方面担心梁欢到国外不适应,自己要先把姚嘉平安顿好,难免会照顾不到梁欢。

    不出国可又担心她在这里,自己和姚嘉平都走了,她一个人难免会遇到难处,而且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来。

    梁欢看杨茹为难,她说“我自己也没什么的,家里还有王姨在,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去吧。”

    这话说出的时候,梁欢心里免不了一阵怅然,周围的人都会离她而去,她好像从奶奶离开之后,她就没有家人了,梁华安只是血缘关系的亲人,自己曾经以为是家的避风港也免不了劳燕分飞。

    姚嘉平说“我在这儿再待一年,等高中毕业再走。”

    杨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回到家姚嘉平拍了拍梁欢的肩“我还想再这儿待一年呢,可不想那么早去国外吃那些快餐,也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了。”

    回到自己屋梁欢想了很多,她知道姚嘉平对音乐的热爱,当初答应学英语出国也是为了更好的去国外学习,她也知道姚嘉平是为了自己想再多待一年,可自己不想让她离梦想再远一年。

    思来想去,梁欢觉得自己一个人也真的可以,反正自己也要迟早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人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想到宋俞,真的不确定宋俞会不会一直从现在到未来都不会离开。

    梁欢去找姚嘉平“你还是走吧,我可受不了你再折腾我一年,而且你去了还能看顾些杨阿姨。”

    姚嘉平点了点梁欢的眉头“小丫头”话里带着些疼惜的意味。

    夜里躺在床上,梁欢似乎知道下一步的开展,她无可奈何,在洪流冲击而过之后,她是唯一一个被搁浅在岸上的。

    杨茹的动作很快,她把公司出手,到手一些钱,肇事司机也处理好了,带着姚嘉平和梁华安消失在梁欢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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