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夜色无边,孙小苗仿佛还浸在冰冷的江水中,她挣扎着游向女儿跳进去的地方,好像看到了孩子的长发飘在江面上,随着江水的流动一漾一漾地。

    她记得自己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尖叫着奋不顾身地游过去,试图捞起那头黑黑的长发。

    只是不知怎的,她却离那里越来越远,直到自己全身失去力气,沉入了冰冷漆黑的江水里。

    黑暗与恐惧一起向她挤压进来,甚至大过了窒息的痛苦。

    她索性不再抗拒,放弃了一切一切的徒劳无功。

    她的脑海里最后的几个字是:结束了,一切苦难都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道意识之光打了进来,她醒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童童救上来了吗?她怎么还活着?孩子呢?

    她睁开眼睛,猛然爬了起来,看向四周,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等她适应了这里的亮度之后,才发现,她,竟然躺在一个房间的沙发上。

    这是一间杂乱屋子的客厅,地上、墙边都堆满了东西。

    只有旁边茶几上面的一个布娃娃孤零零的蹲坐在那里,就着窗户里映进来的路灯光,她看清楚了这个布娃娃的样子。

    孙小苗顿时哭了,那个娃娃是童童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

    她的印象很深刻,娃娃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头,和一点点的樱桃小口,扎着两条麻花辫子。

    辫子是孩子自己编的,乱蓬蓬的,一边是红头绳,一边是绿头绳。

    娃娃身上穿的衣服是孙小苗用童童小时候的婴儿服改的,蓝底粉红的小碎花裙,里面还套上了一个用小毛巾改装的小内裤。

    童童特别喜欢,那时候天天抱着她,还给娃娃起了个名字叫:孙朵朵。

    只不过,后来孙朵朵在童童三年级的一天消失了,那一天的印象很深刻。

    因为孙小苗听说林易平结婚了,就是和她见过的那个女人。

    尽管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林易平复合,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依然很不好。

    偏偏那一天,童童放学回家,拿回来一张不及格的语文试卷,这是压到孙小苗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把那张语文试卷撕的碎碎的的,然后再把孙朵朵从童童怀里扯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么大了还天天玩娃娃,我叫你玩!我叫你玩!我叫你玩!……

    她把孙朵朵的衣服都扯了下来,狠狠地撕碎。

    顿时,孙朵朵的碎花小裙子、毛巾小裤衩、碎发满屋飞。

    然后孙小苗打开窗户,直接用了最大的力气,把孙朵朵向窗外抛了出去。

    童童开始是被吓得发愣,然后疯狂也感染了她,她躺在地上打着滚哭。

    而孙小苗的脑子更加混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又仿佛恶魔附体,她拿起一条毛巾使劲的抽打在孩子的身上、书桌、书架上……

    两人一个哭,一个作,整个世界都乱了。

    这里虽然是一个没有观众的战场一样,可是照样充斥着激烈与绝望。

    直到满屋子纸屑乱飞,满地狼藉,累的没有任何力气的母女俩才躺坐在地上喘息。

    屋里仿佛被刮过了台风,全部被卷进了恶魔的粉碎机,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幸免,

    而孙朵朵,那个从童童刚上幼儿园就陪伴的她小布娃娃,谁也没有再下去拣,就这样消失在了她们的生活里。

    ……

    可是现在,孙朵朵竟然又回来了?

    孙小苗拿起这个娃娃仔细瞧,软软的,没错,就是孙朵朵。

    她恍惚了,再环顾四周,仔细看这间屋子。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和林易平刚刚离婚后,她在学校的东季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

    这就是她第一次租的那个出租屋。

    她“噔”的站起身,想去卧室里还有什么?

    “妈妈——妈妈——”一个孩子的哭声从屋里传来。

    “童童——”只听了一声,孙小苗就听出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正是童童的嗓音,不过是童童好几年前小时候那稚嫩的嗓音。

    她奔进屋里,看见一个小人儿单薄的身影坐在床上,下半身还盖着一条大毛巾。

    她扑了过去:“童童——”

    她抱住了小人的肩膀,把她拼命搂进了怀里。

    刚从失子之痛清醒过来的孙小苗闻着童童身上那甜甜的奶香味,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确定了:她重生了。

    重生在童童五岁,刚刚升级到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离婚,带着童童从林易平的房子里搬出来,搬回了大学的家属院。

    租了这个小房子,而学校的附属幼儿园就在家属院旁边。

    一向心高气傲的孙小苗当时很难接受老公的背叛,而自己以后又要孤身一人抚养孩子的现状,她很孤独、无助、害怕,心中又充满着怨恨。

    但是她的性格又不允许她对任何人诉说,尤其是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她一向是农村里父母的骄傲和希望,她的生活已经失去希望,痛不欲生,但是她不允许自己也打破父母的希望,不允许把这份痛也加在父母身上。

    她只告诉他们因为感情不和,自己离婚了,而且还装作坚强地反过来安慰了父母几句。

    当然这都是在电话里,她没有敢再回过家,不敢面对父母苍老又心疼的目光。

    所以她的痛苦,根本没有发泄的渠道,她很颓废……

    搬到这里后,她没有好好收拾过,所有的杂物还是一团糟的堆在地上,就如同她破败的心境一样。

    卧室的床不大,只有一米三宽。每晚她都以床太小为借口,不顾童童的哭泣求助,自己搬着枕头被子到外面的长沙发去睡觉,如一头受伤的母狼在夜里才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今天童童照例还是半夜梦魇惊醒了,她开始哭着叫喊着妈妈。

    记得以往,她会训斥她,会痛恨她打断了自己的夜半疗伤。

    这让她非常的烦躁,甚至有一次还狠狠打了童童的胳膊一下。

    那个顶着一头软软黄黄头发的瘦小女孩,吓得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使劲憋着哭声,看着有点发狂的妈妈,不知所措。

    以后的几年里,孙小苗也曾经自责过,一想到那时候的童童在她的淫威下,单薄的小身体使劲靠着墙边,躲着她举起的大手,她的心口也揪的生疼。

    可是她的歇斯底里还是会定期发作,有时是为了一场考试的分数,有时是为了孩子没有及时收拾吃完的零食袋,有时是为了掉在床上的一片碎薯片……

    直到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班主任给她打电话,说发现孩子上课总是自己傻乐。

    她才着了急,听从老师的建议,带着孩子去儿童医院的精神科检查,结果出来了:重度抑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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