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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7:回响的往昔

    亚历克斯此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失踪15年的韦斯顿,曾经作为学术界最高权威的韦斯顿,面容枯瘦可怕言语却又温和理性的韦斯顿,就这样以一种将近野蛮人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并且,手里还提着刚刚向自己射击的猎枪。

    更令人费解的是,失踪前的韦斯顿分明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可现在亚历克斯远远的看去,韦斯顿那被汗毛遮掩地若隐若现的、坚实且富有肌肉的胸膛比自己还要挺直。

    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吧——受到拉普拉斯妖果实的影响,自己一定还没有从幻象中完全挣脱。

    或者那并不是韦斯顿——尽管自己看过无数遍韦斯顿的讲授视频,对那张脸已经熟悉到远远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地步,也会有出错的可能。

    正当亚历克斯在心里这样解释时,艾西莉娜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淡淡的说道:

    “亚历克斯,那是真正的韦斯顿哦。”

    “这怎么可能…”

    “他偷偷带走了拉普拉斯妖的果实。”

    艾西莉娜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凝重之色。

    “并且,汲取了果实中的全部记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他胸口处的永生印记确实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

    亚历克斯从树根后面偷偷探出头去,果然,在韦斯顿那坚挺的胸口之上,缓缓浮现着一个淡金色的眼状印记。

    “小心!”

    艾西莉娜伸手将亚历克斯拉回树根之下,同时伴随着一声枪响,方才亚历克斯探头的位置立马留下了一处子弹的击痕。

    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的心脏紧张的要炸开了。他心魂未定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努力让自己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韦斯顿为什么要攻击他们——亚历克斯在心里问道。

    这是他惯用的思考方式。将现有的问题刻画在自己的脑海中,然后抛开一切,调集记忆中的所有相关内容进行检索,之后查找出所有与其有关的内容进行分析。

    刹那间,时间在亚历克斯的意识深层与外界隔绝,运用刚刚接触到的拉普拉斯妖果实中的信息,他的大脑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运转。

    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亚历克斯睁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矗立在黑暗之中的小屋。

    推开小屋的铁门,亚历克斯走了进去。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通过深度潜入自己的意识思维,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与外界的时间隔绝,从而在短暂的一瞬间达到理清线索的目的。

    小屋的光线昏暗。狭窄的空间内仅有一套简朴的桌椅,就像犯人的审讯室那样。

    亚历克斯拉开座椅,坐在位子上,然后双手撑着下巴,凝视着坐在他正对面的人影。

    周围的墙壁上贴满象征着记忆的照片。随着亚历克斯的视线,无数纠缠的丝线在上面缓缓理清,然后相连。

    一切的开始。

    亚历克斯的视线转到墙中央的照片之上。那是所有丝线汇聚的地方。

    记忆的图层映入亚历克斯的眼瞳。

    1998年,丹麦的一支探险队深入了格陵兰岛的雪原,最后仅剩下政府未公布身份的一名成员带着“格陵兰史书”归来。

    艾西莉娜称她在不久之前将前代纪元的“编年史”赠予了韦斯顿。

    同年,韦斯顿发表了“派因时间论”。

    人影呈现出韦斯顿的模样。

    ——韦斯顿是丹麦探险队的一员,在进入拉普拉斯妖的领域并偷偷带有果实之后,他杀死了同伴回到丹麦,将世界真正的秘密换给政府后受到政府的奖赏,名利双收的他为了赢得更大的名誉,决定再次来到拉普拉斯妖面前,在发表“派因时间论”之后伪造了自己的失踪,随后十五年来一直待在这里,等待下一个被艾西莉娜认可的人的到来,然后跟着他们来到拉普拉斯妖的领域内,趁机杀死两人,自己独占拉普拉斯妖的全部知识,成为名垂青史,万世景仰的科学家。

    逻辑上讲似乎完全说的通,可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另一个“亚历克斯”出现在亚历克斯身旁。他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然后伸手指向墙壁上的另一处地方。

    那是一张新闻的报纸。报纸的纸页有些泛黄。标题是《格陵兰最后的英雄:恶魔》

    亚历克斯看了看报纸上的日期:2001.9.28

    报纸上印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一个身穿探险服的年轻队员,有些腼腆地望着镜头,一头短短的银发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脸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的五官。

    他正张着嘴微笑,露出磕掉一部分的残缺的右前齿。

    梅耶拉·阿道夫。

    这便是那位幸存归来的丹麦探险队员的照片。

    格陵兰岛的史书就是由他带回来的。

    原本身份被政府保密的他,在全球发生“瑟纳夫人”事件之后被激愤的黑客爆料了真实的身份。可在这之前他便失去了踪影。

    应该是被愤怒的民族主义者暗杀或者流亡到了其他边远的地方吧。

    因此,这张报纸并没能引起多大的轰动。就像互联网上一闪而过的新闻一样,在如今信息高速发展的今天给人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样想着的亚历克斯看见站在身旁的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吗……

    思索着的亚历克斯皱了皱眉。

    这和他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联之处吗?

    这样想着的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回头看向右侧,一个银发的小男孩正抬着稚嫩的脸看着自己。

    亚历克斯看了看小男孩领口处別着的蓝色蝴蝶结,蝴蝶结上那熟悉的纹路让他怀念不已。

    隐约记得,这是“那个女人”送给他的。

    直到现在,他那瑟纳夫区的小家里,在那小小的木盒子中,这只蓝色的蝴蝶结依然被他好好保存着。

    而这个小男孩,无疑是小时候的自己。

    亚历克斯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好奇过去的自己想要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小男孩拉着他的手来到一处角落之中,在那灰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他死死不愿回想的身为“地球人”的过往。

    男孩拾起一张照片,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递到亚历克斯手中。

    亚历克斯低头看向那张灰白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处类似于医务室的房间。那个女人和他坐在一旁用来等待的座椅上。亚历克斯把玩着那个女人刚给他买来的衣服上的蝴蝶结,无聊的打量着四周的人。

    亚历克斯有些印象。那是在他六岁生日的那天,那个女人最后带着自己去医院的牙医科治疗自己的蛀牙。

    医务室的窗户开着,一旁的窗帘被风轻轻的吹动。亚历克斯依稀记得那天的天气预报说会有大风。

    排队的人不少,大多是父母带着小孩子来进行蛀牙的手术。

    只不过有一个人很显眼。那是一个高高的男人,似乎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男人刚从手术室走出来,正在亚历克斯前方不远处的前台办理手续。

    亚历克斯将手轻轻放在那张灰白的照片上,一切灰白的景象从现在开始转动。

    记忆中的时间开始流逝。

    喧嚣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医疗室。有小孩子的哭声,父母的哄劝声,严厉的责骂声。

    那个女人在一旁安静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似乎还在轻轻的哼着歌。

    男人的手在前台的医务清单上快速的写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切都是灰白的,一切都在平静有序的进行着。

    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写累了。正当他直起腰来甩着酸痛的手腕时,窗户微微振动,一阵急促的风从窗户外吹了过来。

    “啪嗒。”

    被风卷起的、前台上放着的医务清单掉落到自己面前。

    亚历克斯捡起地上的医务清单,随意扫了一眼上面的字。男人跑了过来,弯下腰,笑着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

    亚历克斯懂事的将纸递给了男人,男人对着那个女人夸赞了自己两句之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医务室,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一切都是灰白没有色彩的,一切都是平常的。

    亚历克斯低头看向幼年的自己。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摸着小亚历克斯的头,亚历克斯继续沉思着。

    小亚历克斯伸出手来,指了指亚历克斯的脑袋。

    嗯?

    亚历克斯摸了摸自己的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接着,小亚历克斯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过目不忘的亚历克斯,真是天才呢!!”

    看着那奇怪的手势,往日的记忆浮现出水面。

    这手势,是老詹尼夸赞自己账本记得又快又准时做出来的手势。

    过目不忘。

    捕捉到关键词的亚历克斯调度时间,时间来到小亚历克斯捡起医务清单的一瞬间。

    想起来了,不经意的一眼,自己看见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尼尔森·史密斯。

    是发表论文证明派因时间论正确性的科学家,尼尔森·史密斯。

    为什么他会在丹麦的牙医科?

    现在,派因时间论应该还没有被他证明。

    亚历克斯回头看了眼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女人。

    瑟纳夫人“恶魔”的身份还没有被公开于世。他们此刻和地球人一样,同为“人类”这一种族。

    男人是未来发表论文改变世界的尼尔森·史密斯。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捂着脑袋拼命回想着,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墙壁上的另一张照片。

    老詹尼慈祥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照片上的詹尼正在教自己怎样画出天空的颜色。

    他看着老詹尼一笔一画地将蔚蓝色的天空画出来,画板上五彩斑斓的花朵有些刺眼。

    “没有色彩的世界代表着不幸与痛苦。”

    詹尼一边画着画,一边缓悠悠地说着。

    没有色彩的世界代表着不幸与痛苦。

    回头重新看向那张幼年时期的景象,才注意到那张照片是灰白的、毫无色彩的。

    童年时期的美好记忆,对于现在的亚历克斯来说即是不幸与痛苦。

    没有在童年时期体验到生活的美好,就不会对今后的不幸感到痛苦。

    看着那个女人美丽的长发,亚历克斯想不起它的颜色。

    总之不是银色就对了。

    但是——

    “就像[]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亚历克斯一样,亚历克斯也能在人群中立马找到我吧?”

    “[]的头发,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女人温柔着抚摸着亚历克斯的脑袋,轻轻的说着。

    “嗯![]的头发粉粉的,很好看哦!亚历克斯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吗,小亚历克斯真棒呢。”

    ……

    渐渐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渐渐的消失。

    至于自己究竟为何回想起了这段记忆,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他总是能不经意的回忆起与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光。

    可能直到现在,亚历克斯仍对那个养育了自己六年的女人,那个赋予了自己生命中最为美好的六年时间的女人抱着深深的怀念与执意吧。

    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女人长长的头发正在渐渐染上漂亮的粉色。

    与此同时,那张灰白的景象也在自己眼前逐渐焕发色彩。

    窗帘是青白色的,墙壁是洁白的,人们的头发有黑色的,也有黄色的。

    顺着亚历克斯的视线,整片空间的所有色彩在他面前重现。

    浸染着光亮的色彩取代了模糊不清的灰白。心中封起的记忆隐隐松动。亚历克斯看着那个女人柔顺的粉色长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最后,一抹银白吸引了他的目光。顺着那银白光芒的方向,他将目光看向了男人,然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那闪耀着银光的头发,以及那淡蓝色的眼瞳,令亚历克斯的思维不由自主地震颤。

    “小朋友很有礼貌啊,长大以后一定是和我一样的帅哥。”

    尼尔森的眼睛因为笑而弯成半月状,亚历克斯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尼尔森的眼里,闪烁着亚历克斯无法理解的阴沉的白光。

    “谢谢您的夸赞,不过我认为我家的亚历克斯长大以后会比你帅的多哦?”

    尼尔森笑着站起身来,礼貌的同那个女人告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亚历克斯的头发之后,尼尔森戴上帽子走出了医务室。

    尼尔森,是瑟纳夫人。

    ——怎么可能……

    发表了令“瑟纳夫人”这一种族堕落为恶魔的尼尔森,本身就是一位瑟纳夫人。

    抱住脑袋坐在地上,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的脑袋炸裂一般的疼痛。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做这种毁灭自己种族的事——

    想不明白,完全没有思路,大脑已经被如此惊人的现实被迫短路。

    这便是他遗忘的往昔。在他不愿回想起的现实记忆里,曾蒙上一层灰白尘土的往昔。

    “还没有结束哦。”

    小亚历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伸出稚嫩的小手,将时间重新拉回了几秒之前。

    此时的男人正弯下腰来,朝着自己微笑。

    露出了一排,整洁的白色牙齿——吗?

    那不起眼的灰色刺痛着亚历克斯的眼睛。在尼尔森的右前齿,是难以察觉的白灰色交织的线。

    那是只有做过填补牙齿的手术的人,才会拥有的线。

    ——右前齿。

    眼前的景象再次跳跃,那张泛黄的报纸重新出现在亚历克斯面前。

    照片上,丹麦探险队的最后一名成员的脸借由自己的大脑渐渐褪去了模糊。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既定的事实。

    尼尔森·史密斯。

    即是失去下落的“梅耶拉·阿道夫”。

    尽管容貌可以通过整容改变,但是牙齿并不会——而那残缺的极有特征的右前齿和尼尔森人的相貌特征,恰好证明了尼尔森的真实身份。

    意识到如此震惊的事实后,思维在亚历克斯的大脑中极速运转。

    探求真相的渴望令他如饥似渴地回忆着,想象着曾经自己遗漏过的一切。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影,渐渐变成了尼尔森的模样。

    亚历克斯仔细地打量着他。

    带回格陵兰史书的是尼尔森。

    发表论文证明派因时间论的同样是尼尔森。

    尼尔森是瑟纳夫人,之后通过染发伪装成了地球人,一直生活到现在。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亚历克斯死死的凝视着尼尔森的眼睛。

    “将整个瑟纳夫人种族拖入火海,导致全球数万人惨遭杀害,将你的同胞关进屈辱的鸟笼之中……尼尔森,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尼尔森只是看着他笑,露着洁白的牙齿。

    和在医务室一样,他的眼睛因为笑容挤成半月的形状。眼皮所夹杂的空隙之间,隐隐散发着刺眼的阴冷白光。

    “那是复仇者的眼神。”

    轻蔑而倦怠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亚历克斯身旁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少年有着漆黑的头发,眼瞳是黯淡的金黄色,俊秀的脸上挂着一副文雅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感。

    亚历克斯仔细回想了过去的所有记忆,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少年。

    “放心,这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对现在的你来说是这样的。”

    少年凝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亚历克斯从那金黄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同尼尔森一样的阴冷的白光。

    “现在是六亿年之后的地球啊…亚历克斯,你变了不少呢,”

    他狞笑着盯着自己的眼睛,俊秀的五官因此而微微扭曲。

    “不过现在杀死你的话,[过去]也会因此改变吧——毕竟,这个世界的[未来]与[过去]是相连的嘛。”

    “我可不愿意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在这里功亏一篑。既然这是[神子大人]规划好的路线,我也只好这样顺着他的旨意走下去咯?”

    少年攥住亚历克斯的衣领,狠狠地凝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脸上流露出癫狂可怖的神色。

    “所以,记住我的眼神,亚历克斯。复仇者的眼神,和坐在你面前那丑陋的男人一样,是复仇的眼神。”

    扔下仍在发愣的亚历克斯,少年最后戏谑地看了亚历克斯一眼,转身走出门外。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当然是对于过去的我来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背后生长出两只巨大而洁白的羽翼,向着漆黑天空中的银月飞去,漆黑的夜空中回响着他孤寂而又疯狂的笑声。

    什么啊……这是……

    拍了拍脑袋,摇了摇头,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亚历克斯长舒一口气,然后再次将目光移到尼尔森的身上。

    复仇者的眼神……吗。

    思索之间,一个令他极为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亚历克斯,你又在这种无聊的书上浪费什么时间?”

    回过头去,看见阿玛斯教授怒目圆睁的脸,亚历克斯不禁一愣。

    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午后空荡的教室。此刻教室之中仅有他和阿玛斯两人。

    手中不知何时拿着的书被阿玛斯教授一把抓去,在看了眼书的题目——《东京恩仇记》后,阿玛斯的眉毛皱成了两个相对的直角。

    出人意料的是,教授并没有多么生气。他看了看亚历克斯的眼睛,然后叹了口气,眉毛缓缓舒展,继而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

    “适度的劳逸结合嘛,我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喜欢看这种书。”

    在自己惊异的目光下,阿玛斯教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被仇人夺去一切,主人公立下复仇的誓言,然后拼命锻炼自己,踏上血和黑暗的旅途,最后在仇人绝望的求饶声中残忍的了结他的生命——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大快人心,不是吗?”

    看着亚历克斯摇了摇头,阿玛斯挑了挑眉毛。

    “也许,最后的结局是两人握手言和哦?教授?”

    “哈?握手言和?怎么可能?”

    阿玛斯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和在其他学生面前故作古板不同,在他唯一青睐的天才亚历克斯面前,他倒是丝毫没有掩盖自己本性的意思。

    因此,那时的阿玛斯教授比起老师,更像是亚历克斯的朋友。

    亚历克斯笑了笑,然后认真的说道:

    “刚开始,主角的确会因为被夺走的权利而感到愤怒,也会仇恨将他摧残到如此地步的人。”

    “想要复仇就必须要深入了解对方,只有对对方的一切了如指掌,自己复仇的机会才会越来越大。”

    “可是,随着主角的深入了解,他会渐渐发现对方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完全的恶人——主角会看到对方不同的一面,他们会像主角的家人拥抱主角一样和蔼温和地拥抱他们的家人,他们也会笑着去做善良的事,他们体内流淌的血也和自己一样是温暖的,他们也有[爱]着的人和物,也有想要守护的一切——也正是因为想要守护他们所爱的一切,他们和主角才会彼此成为仇家,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可实际上,他们都是为了所爱的人啊……为了所爱的人,不得不将别人作为自己仇视的目标,不得不用血和剑以生死为赌注,杀死对方来换取所爱之人的安稳……”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亚历克斯,这样就能成为剥夺对方一切的理由吗?不觉得这对主角太不公平了吗?”

    阿玛斯双手撑着桌面对着亚历克斯辩驳道。

    “是啊,这样对主角来说是不公平的。”

    亚历克斯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可是,杀掉对方,像他们一样剥夺掉彼此的一切,这场复仇就会停止吗?”

    阿玛斯愣住了。他有些愕然地看着亚历克斯的眼睛,一时沉默着做不出回答。

    “这样做,只会诞生新的复仇。之后,主角也会被他所剥夺了一切的人杀死,而仇视他的人又会在后来杀死他……我们会陷入一场永无休止的复仇之中,直到彼此燃烧殆尽的那一刻。”

    “这样的结局,难道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吗…阿玛斯教授。”

    “这……”

    阿玛斯犹豫了。他从未想过如此深刻的问题,更没想过一场简单的复仇竟会有如此难以寻找的答案。

    “比如说现在,阿玛斯教授,倘若一个瑟纳夫人,来到这所大学学习,取得了足以改变整个人类文明的知识,若是这个瑟纳夫人选择向你…向你和我一样的地球人复仇的话,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

    亚历克斯抬起头来,嘴角的笑令阿玛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苦涩。

    “说不定,瑟纳夫人和地球人手拉着手,坐在同一个桌子前平等的攀谈……这样的结局,才是那位瑟纳夫人真正期望的[复仇]的结果呢……”

    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阿玛斯的身体隐隐的颤动着。

    “你在说什么……亚历克斯……”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愤怒的表情取代了先前的震惊。阿玛斯的声音颤抖着,身体如接触了电流一般微微抖动。

    这是阿玛斯教授极度愤怒的表现。

    “让我和恶魔坐在同一个桌子前,让我和恶魔牵手,让我和恶魔——和那些该死的丑陋的瑟纳夫恶魔对话——!!亚历克斯,你疯了吗!?”

    他睁圆着眼睛愤怒地注视着亚历克斯,身体因为生气的粗重喘息而上下起伏。

    “我的母亲,就是被那该死的瑟纳夫恶魔害死的——那个恶魔,在母亲生下我之后的第七年寄生在了母亲的肚子里……在他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他动用恶魔的力量,吸走了母亲的血——”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亚历克斯。他夺走了我的母亲——!!”

    阿玛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地失声,似是在哽咽,又似乎是在愤怒的咆哮。

    “他分走了我的家产,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他带着虚伪至极的可憎面容称呼我为哥哥,借这个词来嘲讽我和母亲是被他所玷污的可怜之人——他用这个词摧残着我,直到我25岁那年,在格陵兰史书被尼尔森证实的那一年,啊,多么伟大的尼尔森啊,他是我的上帝——是尼尔森向我揭露了他伪善的面容,是尼尔森向我揭露了他恶魔的本性…他先前对我的每一次微笑,背后都带着刺杀我的狰狞阴谋,当年母亲的死也根本不是所谓的大出血,而是他,这个该死的恶魔,是他贪婪地吸食了母亲的血才导致母亲的死亡……一切,都是他,都是该死的瑟纳夫人干的……他们不具备任何善良的品质,他们天生就是邪恶的,不容原谅的……因此……”

    阿玛斯愤怒地拍着桌子,以极度狰狞可怖的声音,缓缓说出了那句话。

    那句打破了亚历克斯心中微弱光明的话。

    “瑟纳夫人,永远不可能被我们原谅,亚历克斯。你说的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那群恶魔只想杀死我们。我们杀死他,或者被他们杀死。这才是[复仇]的结局。”

    “你明白了吗?”

    声音诧异的变得轻柔而温和。阿玛斯突然慈祥的笑着,双眼眯成了半月的形状。

    看着阿玛斯眼中闪烁着的阴冷的白光,亚历克斯感觉身体冰一般的寒。

    “……我明白了,教授……”

    满意地点了点头,阴冷的光芒从他的眼中散去。阿玛斯直起腰来,脸上恢复出了往日般温和的神态。

    “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影响到亚历克斯你的休息真是抱歉。”

    “没关系的,教授…”

    阿玛斯看着脸色苍白的亚历克斯,嘴角微微一笑,似乎刚才的失控场面不复存在一般温和的说道:

    “啊,是因为在惧怕瑟纳夫人那群恶魔吗?哈,想来也是,你们这群孩子啊,从来都没有和瑟纳夫人打过交道,当然会对未知的恶魔感到恐惧——”

    不是的。亚历克斯在心里挣扎地喊到。

    瑟纳夫人的大家,才不会让我感到恐惧…

    老詹尼是个沉默温柔的人,他会在圣诞节的那天用打着补丁的整洁的袜子装上他修好的、印着迪士尼米老鼠的手表悄悄送到每一个瑟纳夫孩子的床头柜里…

    玛丽阿姨虽然表面上冷嘲热讽,实际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她会一边埋怨着孩子们的顽皮,一边不辞辛苦地跑去各地工作,为的只是她开办的孤儿院中的孩子能多吃一口面包…

    还有每天晚上把走失的孩子送回家的德鲁爷爷,在冬天给所有不能自主行动的人编织围巾的格林太太,清晨骑着自行车面带微笑、挨家挨户地送达免费牛奶的凯瑟琳姐姐……

    瑟纳夫区的大家,都是善良的啊。

    所以,为什么要和我们彼此厮杀到最后,为什么不能好好理解对方的处境,为什么要这样永无休止地持续这场毫无意义的[复仇]……

    “不过不用怕,亚历克斯。”

    阿玛斯拍了拍亚历克斯颤抖着的肩膀。

    “在那群恶魔袭击我们人类之前,我们会抢先一步,将他们杀死或者打回地心。”

    “最终的胜利,必然是我们人类的。”

    看着阿玛斯坚定自信地笑着的脸,亚历克斯嘴脸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最终的胜利,一定会属于[人类]的。

    尽管怀着彼此厮杀到最后的信念,最终活下来的也是[人类]。

    ——因为瑟纳夫人本来就是人类嘛。

    所以啊,胜利永远属于人类。

    [人类]可真是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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