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武侠仙侠 > 痴缠江南雨 > 阿珂与川狗

阿珂与川狗

    (建议同时听许嵩《清明雨上》)

    清早,付老大点了二三人马,束了发,站在楼下却迟迟不肯出发。

    杜海川不明就里,只道老大在等待好时辰,便不曾多言半句。

    半刻,老大忽地缓过神来,问道:“川狗儿,为什么不叫一声?”

    “啊?”海川脸露难色,好生不情愿地试了试:“汪?”众下都哄笑了,老大提了马鞭铲给他了一下,翻上马侧,也笑了,“我是说你叫我走,傻!”

    “驾!驾...”一行人走得很快,扬起的尘,海川没能忍住,咳了两声,提鞭追了上去,他也笑了。

    见人都走了,楼上那人方才推开窗,迎下锦官城清晨第一缕空气,带点湿润。

    “阿银,你早是可以独臂撑起一片天的人了。”

    街上人烟尚稀,但各大商铺却早已在备摊,茶楼上飘来阵阵悠然的曲笛,与这空气好不融洽。海川随人马之后,倒多了份闲心四下观花,有些轻松,有些畅意,这些市井烟火原并非他所爱,但清晨的泥土香和些笛声,忙碌的人们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第一滴汗,他看在眼里,便有了灵性——天然去雕饰的锦官城,多美!更重要的是,不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想到这,海川笑就没停下过。

    转过街角,远远见一座紫色的宫殿,好不富丽,那是二城主宋文缺的府邸,可有一说一,海川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人和这里,权势和威压——可她,偏偏就来自这里。

    前街第一道门前,付老大一行人尚未下马,她们在等海川。

    付老大打趣道:“川二哥,怎么这么慢,不想见她了?”

    底下立马有人接到:“想是二哥这是人还未见,羞先害上了,啊哈哈哈...”

    众人哄笑声中,海川搔了搔了头,到付老大身前,傻傻的笑着,叫来:“老大。”

    “诶!”笑着,付老大摸了摸他的脸,便下了马,一句没说便向门内走去。

    众人赶忙拥进里面,数内一个叫陶清的闹道:“二哥,这一路走来我们是马不停蹄子,你可倒好,景也赏了,曲也听了,待会还要见美人儿,这不叫兄弟们好生痒痒?”

    海川给了他一白眼,“什么美人儿,府里面就只一个宋老爷子,我可不感冒。”

    “哎,不感冒那好办啊,二狗子以前常进宋府,老把哥几个撂在二街门前,好不惨淡。今儿二狗子当老大面迟到,做兄弟的可不得帮你受骂,替你进府受看宋二爷子?”宁凤狡黠地笑道。

    “想进去啊,得问老大。老大心情好,自然...”

    “好着呢!”早不见人影的老大突然传来一声。

    “哎呀,好着呢,好着呢!兄弟们抓紧的!”陶清笑嘻嘻叫到。一群人正要拥内,那宁凤突然拉着海川的手,笑道:“宋府规矩严,马匹都是不让进二街的,交给他们的人看管老大又不放心,嘶,这...”说着他还一个劲给海川挤眉弄眼。

    “你!...”海川实在无奈,说道:“哎呀呀,去吧,去吧,马我来牵!合着你们联起手来不让我见到她呗。”

    海川将马栓那马厩中,又在马厩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那匹应该见到的马,心下不免一番失落。旋即又想到,“是了,她的马怎么会会和我们这些杂马放在一个笼子里!她来信上说,那马是*东岛*特产的马,两髻粉嫩的颜色,我可从没见过这等奇马。不过东岛是岛国,那儿产什么马啊,想来那马也是图个好看罢了。”

    刚走出马厩没一会儿,他耳畔便响起三声嘶鸣,他正回头间,那马便从他身边掠过,定眼看时,总觉:“这,这马好生熟眼嘞!”他屁颠跑回马厩,马厩马儿挤得满满的,他仔仔细细数了三个来回,终于终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三匹马正是他家的!他忙一个奔子跑了出去,这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不骑马去追啊?才慌慌张张解了马绳,一脚马门踩了出去!

    追出来时,那三个人披着黑斗篷,却正停在东门口,但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向南骑去,海川一脸茫然,这三个货不往北骑出府,却又是在作甚?他哪敢停下,也向南去,这时才想起嘴里可以喊的嘛:“喂!你们三个要做什么,抢我的马儿!”

    前面三个听到此话,反倒停了下来,待海川追近了,卯足了劲一扯马缰,又将海川甩在后面。如此往复,竟是在拿海川玩乐!海川因为前面是自己的马,迟迟不出降招,要不他怎么也算小老江湖,有着不错的应对手段!可就是被三人这么一波接一波地带了节奏后,饶是来了好几次宋府的他,如今也不知不觉中迷了方向。

    他喊道:“你们三个贼人,出门有路你不走,老往府里瞎转什么!这宋府有多大,还能让你们策马奔腾了去!”

    他是北方的俊男,马术又岂能是寻常人能比的,加上在这府邸内,左右不相放旷,是以三人行马有顿,在一处正门前,海川踩马一个跃劲,人已翻过三人。

    右手那位登时有怒:“哪家小子,这等不饶人!”马缰急扯,一声嘶鸣,两蹄踩将下去。那杜海川方欲拔剑据马,却又唯恐伤及自家马儿,方寸之间不及细想,竟是徒手去接那大马蹄子。不愧为惯耍了马的人,这一下如何泄劲,他拿捏得恰到好处,接着再一猛抬,那马上的人哪里见过这等玩法,一停一顿之间人已经被撂了挑子。

    左手马上那人见状一剑急刺而出,杜海川忙里不及招架,向后猛退一步,那剑从衣侧刺入,杜海川登时感到一阵冰爽感,微微一挣,没想到衣甲喀啦啦两声尽碎了去,海川几个踉跄后翻在地。

    定睛看时,发现那剑通体翠白,隐有透色,剑柄一头虎相,嘴里吐来二尺玉身,滚滚柱状,说不出的好看。

    “天下竟有这般好看的剑!”杜海川不禁叹到。

    “他那【翡翠虎】哪有我这【凤囚凰】好看!”言语之间,方才倒地那人挺身飞跃前面黑衣人,剑上淬火,灼热之感速速袭来。

    杜海川一看这不得了,挨身上就不是冰凉凉那么简单了。拔出剑铛铛铛三声,只觉剑柄温热,过得几招后已是火烫火烫,一个变招打在石墙上,再看时,自己这剑竟已弯折!如此打斗一会,便有如此高温,使剑都达到了淬炼温度,少说也得上千度呐!

    杜海川一惊之间,那剑已经指在鼻尖,那是柄暗红的剑,纹路有如鸟羽布散,延伸到剑柄处,尽入一颗火红的凤凰眼,其间尚有火苗窜动。那是在吸火吸热,其时杜海川反不觉有何热。

    巧在这时,那家丁围将上来,只听一声:“都退下!”却是一位衣着华丽,精神矍铄的老人走出门来,身后便是付老大他们。

    见状,付老大命令道:“陶清,宁凤,随我救川儿!”

    那老人正是宋文缺二城主。他挥手一拦,细笑道:“我的地方怎劳佩银动手?铭先,你去助助杜二哥。”他身旁一名细瘦的人立时跳了出去。

    “半面黑具,逢人只露半个眼睛,拽得不行,胡铭先,我早想揍你了!”

    这时中间那位黑衣人说到:“阿错,你可当心了。”说完嘴角邪魅的一笑。

    花错一听,却出人意料地重重叹了口气,手上的劲也软了三分。

    那胡铭先使得一手类子午鸳鸯钺的武器,构架很像警棍,半袖叉开,钺是时隐时现,他人亦是似那般陀螺,左滑两式,右划三招,直将自己舞得密不透风。花错三尺长剑在这种贴身式的打法中显得有心无力,他猛吸一口气,倏地后撤半丈有余,虎虎数剑将胡铭先逼向左近,却突然反打杜海川!

    这一下变化极快,胡铭先只道:“怎么...”

    “二哥,接剑!”便被陶清扯嗓子一喊截断了话。

    杜海川一捏便知这是老大的佩剑【瓦冷霜华】,自己早不知已用过多少次,大喊一声:“称手!”反肘一搅,避开一剑,迅速又朝花错下盘攻去。一连十三招,尽是邦邦的击地声,正是{玉女翻杨剑}的要义。

    花错片刻不得歇息,手上一旋,剑身红了起来,他欲以高热逼住杜海川,好得以纵跃开来,有喘息之机。岂料那【瓦冷霜华】正是极寒之剑,是以海川虽不懂“剑精”,但这剑仿佛通了灵性,每每与那【凤囚凰】乒乓相接时自然而然散发一股寒气,将它那股热流尽皆掩了去。花错身形逋动,海川也紧随其后,他是专练“剑术”的,频频使出{玉女翻杨剑}中路数最为复杂的几路,那专练“剑精”的花错又哪里接他的住?几招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一旁的胡铭先更是别想插进一腿,只好默默退到一侧。他在等待,等待一次机会。只需要这一个机会,他就能让局势扭转,还能名正言顺,还能让那个人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丢丑,自己呢,反可以趁此机会一展身手。

    给了剑的陶清可不会乖乖听宋文缺的话置兄弟于不顾,他和宁凤一个对眼,便从侧面包抄那中间的黑衣人。左边那黑衣人立马攻向宁凤,陶清则一个滚地龙蹿到中间人马下。中间那人忙拽马急踏,陶清身轻灵活,又精通马术,三下两除二竟从下倒翻上马,从后面一把抱住黑衣人。他一怔间,对面一个耳巴招呼过来,也便在这刻,他看清了对面的脸,直接傻愣愣捂着脸不知所措,让对面一脚喘下马去。

    付老大见陶清、蔡泽雨两人情况都不佳,忙喊:“你们两个怂货,撤的了!”

    也就在这一刻,花错终于有了一式反击,他立马出手了,“杜海川,小心!”他连续刺出钺,每每不中,收回时却往海川脸上招呼,海川一惊,慌忙躲开。他又一脚回旋踢,花错本不及闪躲,可他这招角度极其刁钻,偏偏闪过了花错,当场踢中海川,海川闷哼一声…

    这时,底下看戏的家丁可不消停,你争我说,

    “这黑衣的小子好生手段,雍爷这么狠的杀招都碰不到他分毫。”

    “要我说,还得数这杜二哥功夫欠点,眼看要拿下那人了,却让人强行反水,现如今却又挡了我们雍爷的道,这几下挨的,啧啧,你说说!”

    只有后面付老大她们看在眼里,那宁凤小声急道:“老大,这姓雍的分明是在给咱二哥下黑…”老大一挥手,示意他不许再说出来。他定眼看时,老大脸上浮起汗珠都冒了进了眼睛,却只是盯着海川那边。

    那宋文缺却很是欣慰的样子,仿佛对胡铭先的出手很是满意一般。便在这时,他身后人影攒动,一袭绿衣射了出去,他脸色一凝:“阿珂,你干什么!”

    谭轩珂正是杜海川心心念念的那位,可大巧不巧,同时她也是胡铭先心头的肉。她和胡铭先一般,原是宋文缺的两大得力干将,一男一女,男的用子午鸳鸯钺,女的用峨眉分水刺。

    谭轩珂上来对着胡铭先就是一顿踢,分水刺左右开弓,打得胡铭先不知道如何还手,直退出七八步,杜海川便乘机补攻花错。

    “海叉,这小子没什么本事的,就仗着他那把【凤囚凰】…他刚刚欺负你,你,你可要好好揍他一顿!”谭轩珂气嫩嫩地喊到。

    心上人发话,杜海川是愈打愈猛,那花错心中早有忌惮,这下只求速退,不知不觉间已挨了好几下,全身几处血脉隐有不通,那是被【瓦冷霜寒】的寒气给冻伤了。

    中间那还在马上的黑衣人摇了摇头:“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阿菜,救人!”

    一旁冷眼看的蔡泽雨这才动身,【翡翠虎】一剑打在杜海川【瓦冷霜寒】上,登时水汽大作,更明确的说,那应是水遇极寒升华成了颗粒状,击上半空腾腾而下。阿菜一努劲,杜海川被击退三步,刚一站紧,迎面一堵水墙又打在身上。揉了眼睛,还欲追时,阿菜已和花错连同那马上黑衣人踏马登顶,飞檐走壁逃了去。

    这时谭轩珂才住了手,胡铭先退了两步,一时不知说什么。那家丁欲追将出去,宋文缺却道:“罢了,穷寇莫追!”他转脸笑道:“佩银,小事就不管了,咱们还是先谈正事,里面请!”

    付老大道:“二爷请!”她背后用手指给杜海川暗示,陶清宁凤眼尖,都对杜海川假装嫌弃道:“去去去,干羞事别让哥几个见到。”家丁们也很知事地边说边散了去。有几个知事的早将马好生牵了去。

    谭轩珂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笑得煞是好看,头一摆,眼一斜,娇道:“杜二哥,人家嫌弃你呢!”

    情人见面,杜海川心里激动,又哪里受得了这等声音!以往老大也总拿他打趣,可老大声音豪旷有力,哪里会似这般故意娇软?加之自己心中一直视之如长,尊敬尚不觉够,是以从来不曾对那样一个美女动任何歪心思。而今面对谭轩珂,他却努力地憋住自己——

    “杜二哥,想笑就别憋着嘛,让我康康嘛!”谭轩珂走进海川,一弯腰,从下往上与海川正打了照面,面对她那盈盈的笑容,海川笑了,再也合不拢嘴了,“我…我…”,只是不去和阿珂对视,时不时瞅上一眼,早心满意足。谭轩珂左手缓缓攻上,扒拉海川的右手,好一会儿杜海川这个懵锤才去拉上人家的手,两人就这样管你八言九言我永远一语地走向北面。

    从这儿看,北面一顶高高的阁楼巍然屹立,在那儿能看到小半个锦官城,而杜海川就是在那儿初见谭轩珂的,谭轩珂也是在那天的夕阳下,第一次牵到杜海川的手的。

    南面墙角里,不为人知的,还有一人,胡铭先。

    他没有勇气面对二人,只是听着二人的对话。

    彼时,胡铭先不知多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假装失手将杜海川杀死?为什么自己只能这般软弱?从小与谭轩珂一起在宋文缺培养下长大,一朝一夕间,青梅竹马,虽常伴左右,却已形如天涯海角!他恨杜海川,可为什么他从来下不去狠手?他内心深处到底对杜海川还有何心意,他一遍一遍质问自己…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谭轩珂,素净的脸蛋儿还是那般可人,他立马转回头,慢慢地,他摘下自己的面具…可很快他又带上面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

    “闹石?啊?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啊!”

    “你笑什么?不就…你说的洱海边上有有好多满是洞洞的石头嘛?海风吹过来,那石头沙沙沙的,多闹心啊,能不叫闹石吗?”

    谭轩珂笑趴在海川腿上:“哪里啊,你个小傻瓜,你可知道那是大自然厚赐人家先觉族人,才雕琢出这样美丽的石头。他们将石头按一定顺序排列,可神奇了,什么沙沙沙声啊的响在一块儿,就变成好好听的乐曲了。”

    “哦哦,那不叫闹石好了,嗯,要我说就叫,就叫…”

    “就叫什么,你说,你说!”

    海川怔怔地望着阿珂,常年的护卫工作却没有过分剥夺这位可人儿的姿颜,脸蛋虽不比大家闺秀白皙,可那红嫩嫩的两颊,看在海川眼里,却是这世间极美极美的儿,他不由地陶醉了,竟连阿珂还在等他回答都忘去!

    让她这么一看,饶是谭轩珂这么主动的女孩儿,也不由得心神荡漾,慌忙看向阁楼下那千姿百态的世界,那为即将到来的“飞花会”折腾欢了的商贾,和街上叫卖的小厮…这么多年,旁人都道她是守护宋二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想要守护的是这锦官城的千千万万。而这些,又让她想起了——

    那年,她不知从何处听闻了这城尚叫“荣荥城”时那对情侣的故事后,她便有了小心思。一个花季少女,情窦初开,便遇到了杜海川这么个憨憨选手…

    海川见阿珂没有说话,便想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好呢?他不知道,只好颤颤巍巍地张开右掌,轻轻放在阿珂头上,心也抖抖的。那一刻,他看向远方,在那太阳初生处,正两只白鹤飞向那南山,他不禁傻傻笑了。

    彼时那阁楼之上,她还在哼着曲儿,他也入神地听着:

    “窗透初晓,

    日照西桥,

    云自摇,

    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

    木雕流金,

    岁月涟漪,

    七年前封笔,

    因为我今生挥毫只为你。

    远方有琴,

    愀然空灵,

    声声催天雨,

    涓涓心事说给自己听。

    月影憧憧,

    烟火几重,

    烛儿花儿红,

    红尘旧梦梦断都成空。”

    海川想,那定是她在洱海执行任务时听当地人唱的情歌儿罢。

    昨天夜里,她才赶回锦官城,今儿赶早便收到她的来信。他却不知,明天,她又要离去,去向又一个他大可能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