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怖梦

    是真的吗?我想。

    “是真的吗?”我说。

    “是真的,”周谦调过头看向我,顺带把自己的作业本也递了过来,“我中午本来就把家庭作业写了,以为晚上回去没什么事可以看会儿电视就睡觉的,就在后半夜吧,我做了个噩梦。”他缩着脖子一脸的恶寒,在这个晨光正好的夏日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梦到元龙说的那张脸了,死气沉沉的,然后我一下就被吓醒了,半夜就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被弄得尿急,又不敢上厕所,烦死了。”

    “你总不会尿床了吧?”叶元龙是在一旁拱火拱的起劲儿,把当事人笑得抬不起头,“知道你害怕这点儿鬼怪的东西,没想到能怕成这样,对不起啦,最后怎么样?去上厕所了吗?”

    “肯定得去呀,不然真尿床了。”气急败坏的周同学咬着牙吐出几行字来,又故作沉郁的把气氛拉向那个只有他一人行走的黑夜,“但是问题就在这,我爸我妈都睡了,半夜我又不好开灯,就摸着黑去了厕所,刚上完,我在洗脸池的镜子里看见了那张脸!”他一下将声音和身体一同拉高,想要吓唬人的神色跟情真意切的口气统统展露在此,而我在一边旁听着,他的言语中都没有作假的空间,周谦没有撒谎,也没有夸大事实,他只是将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但正因如此,这件事反倒不被我们放在心上,毕竟看见那张脸的不是我,我也没怎么在意。

    “都跟你说了,只是一点怪谈,又不是真的,”叶元龙嗤笑了一声,把早读的课本拿了出来,“肯定是你晚上太紧张看错了,你今天中午回家再看看,说不好那就是你家拖把或者墙上没打扫干净的污渍组成的图案吓的你,你用心找找,刚好替你妈打扫卫生了。”

    “我平时也有打扫的,又不都靠我妈,”周谦嘟囔了几句,把新话题转向了我,“不提这个,小语,我们上次抓的蜘蛛你爸爸做成标本没有?都过去三四天了,我都没去你家看看呢,上次把它送到标本盒里它还活蹦乱跳的到处爬,现在怎么样了?”

    “哦,我爸正做着,我刚把那只蜘蛛饿死,他还要往里面注胶的。”我回着周谦的话,把书翻到唐诗五首的那页,“你看它个头特别大,饿死以后就一般,还是得先清理干净了再注胶才能饱满起来。不过它外面那一层壳确实漂亮,上面的绒毛也特别真,我偷偷摸过,不是很刺,而且我问过我爸了,这种蜘蛛也没毒,很安全的。”

    “原来还要往里面打胶水吗?完了,我学书上拿了个钉子把之前抓的那只天牛直接钉到墙上就没管,看来那个不算标本。”周谦听到我解释,半是期待半是懊恼,他特别想要我家的那只蝴蝶标本,知道那是我爸爸的研究用品后他又想自己做一只出来,没想到他的做法这么朴素,希望那只天牛死得比较快,不然还要乱爬挣扎一会儿,把地板弄脏就不好了。

    “那今天下午放学后咱们去抓新的吧,你重新做实验,我可以去买点胶水回来,”叶元龙立着书把头掩了悄悄凑过来搭话,将刚才怪力乱神的前调压回舌底,“我个人还是建议抓蜻蜓,逮到一只回来直接夹在书里,两三天就风干好了,蝴蝶标本也是这么做的,你不就是想要学这个吗,多简单。”

    “说的好听,咱们这一块儿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都没见到什么昆虫出来,就那只蜘蛛还是在绿化带里眼尖才瞅着的,我感觉附近的环境污染有点儿重,虫都变少了。”周谦摇摇头,对目前的城市环境做出了一些点评,“我听我妈说,她在的那个工厂里头有好多女工都被迫辞职了,说的是好像换了个什么新机器,干起活来比人快,花费还少,就是更容易污染水源,不过人家好像也不在意这个。”

    “交完环境税,扣完辞退工资,老板还是有的赚,而且还赚的比原来多,你要我我也不在乎,反正不犯法。”我一边背一遍掺和了两句,又在刘老师扫视到我这边时乖乖朗声起“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来,我们都知道她处罚学生的手段,我可不想被她逮到,不然头两节课站着上,活受罪。

    老老实实的上过上午的课,中午又是我陪着周谦回了家。短暂的午休过后是下午的体育课,本来我们三个是约好了偷偷溜出去玩儿的,但今天的体育课是集体活动,为了防止中考体测的时候一群人死皮白脸的在那儿跑,体育老师给我们派了一千米的指标。好在我们三个平时也是打闹惯了,有点体力,最后跑完了两圈半,但这么热的天,有几个女生到底还是中了暑,罪魁祸首的体育老师还得背着人去医务室,我们在树底下喝着水看他忙,也是幸灾乐祸。

    放学铃打响,今天一天的学习到此结束,在面对高高垒起的题海之前,我先和其他两个朋友去到了校外的十字巷口处捉虫玩儿。盛夏刚起,知了和天牛就都被我们玩儿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好抓的,想要兜几只蝴蝶,野外现也没怎么见它们的踪影,我想给父亲的标本室添几个栩栩如生的死态,但抓到的大多是不怎么聪明好看的残次品:个头大的,前足却短小的要命;翅膀漂亮的,却因为手劲儿过大被扯掉了一对;触须挺拔有力的,又都是已经把玩制作过的东西;眼睛多彩而富有生机的,偏偏立在高处,让不会爬树的我们没法儿够着,更是惹来一阵叹息。

    我摸了摸口袋里刚才叶元龙买来的液体胶,只能悻悻然放弃了今天的捕虫之旅,还想跟他们俩炫耀下我学到的注胶技巧来着,现在回过头想想,连注射器都没有,这胶也填不进去,没意思。

    拐过十字口,我们几人各回各家,吃过晚饭,又是老样子的,我在书房边听着模糊的新闻声边完成今天的作业。老爸这两天总是把电视的声音调的大了些,让我刚好听得见今日的消息,我听见电视里又播报着说入室盗窃案和抢劫案没有遏止的势头,各家各户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看好自己家的私有财产,这让我感到有点异样,这两天连着说,最近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看来世道不怎么好,真是难管啊。

    临睡之前我问了问妈妈工厂的工作怎么样,她感到一点意外,但还是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些事,她是管理层的人,只要工厂不倒闭,就不存在什么问题。我回房看了看抽屉里的蝴蝶标本,又看向旁边的一份很久很久以前的信,那是一个老朋友寄来的,我忘了是谁,但她应该很喜欢我,我打开信看了看,又合上,同时也合上了我的眼,该睡觉了。

    第二天周四,我照常来到了学校,校园里的气氛热闹的很,大家都在讨论着什么,叶元龙被一群人包在教室里面被询问着什么,我靠近听了听,然后听到了对方那熟悉声音,听到了对方那熟悉的话: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那个人最后死没死,我只知道这就是个随口传出来的怪谈!”他拼命从一帮高矮不齐的蓝白制服中抽出空来,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且我也不知道做完噩梦会怎么样!就只是做梦而已啊!”

    “可是我们已经做了!做了噩梦啊!”其中的几个人这样呼喊着,连隔壁班的几个热闹鬼也闻着八卦的味道凑过来看戏,“我们听说那个人最后死掉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清早的不背课文,都能考满分是吧,啊!”刘老师的声音从楼道口的办公室传出来,高跟鞋的咯哒咯哒声催命般把一群学生吓得做鸟兽散,叶元龙趁着空隙逃了回来,我也赶快坐回座位掏出书本,但刚才听到的那点消息在我脑子里萦绕着,我有些好奇。

    谁死了?那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来找叶元龙?

    “怎么办,元龙,怎么办,”我听到一个凑近的声音这样说,然后回头看到了周谦失了血色的脸在重复着说,“我该怎么办……”

    “我检查了,没有污渍,没有摆错东西的位置,我又做噩梦了……”

    “我在床底下……看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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