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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虔诚者

    烧得血红的残日奄奄低悬,周围的游云不沾染半点颜色,顺着难得的晚风饱含热浪的翻滚渺远,叶元龙踏进周谦家的院子敲了敲门,我在他背后等着有人来开。但这片街区安寂仿佛是一座墓园,我们好像在敲打和扰乱一个枯朽的残碑,是否还有活人在这栋楼宇里居住,稍等能不能有人前来迎接,就连这个,我也开始漫无目的的怀疑。

    “他不在家吗?”我在叶元龙背后露出了半个头,看着那个反着光的猫眼开口,“他会不会跟爸妈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要不我们明天再来一次吧?今天……先回去。”

    “他在,”叶元龙看着房子的两侧,毋庸置疑地否定了我的想法,“他在家,至少,他们家里一定有人,我知道。”

    “你知道?”我重复了一遍,这让我想到今天凌晨打给他的那通电话,“你知道什么?你还知道什么?昨天下午,你要我路上小心,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但你却警告了我,”我脑子重现的画面是那天中午在南北十字看到的怪象,眼前的人让我感到一点毛骨悚然的陌生,“元龙,你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们的,我们见到,遇到的这些事,你是知情的,是吗?”

    回应我的是他的沉默,是面对面,却远超电话中那种顿挫难当的沉默,而此刻我也了解,他不是没有话说,他是默认。

    “你编出这种故事恐吓我们,还传播的到处都是,为什么?”我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做法,突如其来的怒火甚至压住阴暗而长久的畏怯,“你把周谦怎么了?!你还要干什么!你这样做好玩儿吗!”

    “……周谦的妈妈,下岗了,我其实……不想来,”他躲闪着眼神不同我对视,嘴里的话说得又模棱两可,“你回去问问自己家里的人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不能说太多。最近……日子不会太好过,这是我爸爸说的,你在家要小心,我只是想……你别被人伤害。”

    “是不被人伤害,倒是被鬼吓个半死,”我忍不住冷嘲热讽起他的这番言语,“你要我好好的,可周谦被你害得现在音讯全无,你怎么当朋友的?你要真有心,就告诉我他怎么了,为什么电话不接门也不开,为什么那天请假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我逼问着叶元龙,面目多带有些愤慨,“那样才是对我们好,对大家都好。”

    “……保护好自己的人生安全,保护好个人财产。”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一瞬间愣了神,这是最近几天晚上新闻里重复播报的话,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还打算追问,但叶元龙离开了周谦家的院子,也没有和我说再见。我回头要追上去讨个明白,可身后的一股凉意拦住了我,我看向那扇拒绝我进入的门,上面的猫眼不再闪着光,只黑黢黢地画了一圈圆在盯着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我很难受,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回来了,是那张脸吗?

    我熟练地把周围看了一遍,没有可疑或诡谲的现象在此,那种让人打寒战的视线近在咫尺,是那个镶嵌在门体中的门镜,它在看我。

    叶元龙说对了一件事,周谦家里有人,但在我们敲门后,对方只是看着我们等待,看着我们争吵,看着我们相互猜疑,然后在叶元龙离开后,死死盯着留在原地的我。

    我不想知道一门之隔的是谁了,我没有心情和胆量去猜测一个从已知变成未知的存在,我仓惶离开了周谦家,回到了自己那个同样空落的院子。但让我惊疑的是,我们家也没有人,这出乎我的意料,也同样加剧了我的恐慌,本该在厨房的母亲现在没有在锅灶旁一展身手,饥肠辘辘的父亲也没有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待晚餐,一张不起眼的白纸在客厅的桌子上取代了他们二人的位置,那是张便签,上面是我妈妈的留言:

    ——小语,饭在锅里,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不好意思啊,今天妈妈不在家,妈妈去看新工作了,晚上就会回来陪你,你早点休息,不要看电视看太晚。爸爸今天在研究室加班,晚上回来的也会比较迟,可能到半夜了,别害怕,隔壁的叔叔晚上会在外面巡逻的,你放心睡吧。

    便条的字迹是母亲的,没有问题,上面说的话也是她的口气,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一个人,我一个人在家,今晚。

    微波炉“叮”了一声后,我坐在沙发上吃着饭,思考着今天晚上怎样才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怎样才能避免看到那张脸,可没有足够的方法来帮助我,叶元龙提供的那些话对我来说也是一知半解,我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我需要整合自己的所见所闻,调整自己的所思所想,可这很困难,对我来说,很困难。

    不睡觉是我最后能拿得出手的方案,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只要能撑到他们其中一个人回来就好,我抱着妈妈送我的机器人在沙发上熬夜,等着他们回来。十一点左右,我熄灯看着电视剧,眼皮已经快要撑不开,来回摆动的疲倦和接连不断的恐惧坍缩成一块穹隆下压着我所剩无几的清明,我被一阵轻微的叫喊和摇晃唤醒,我看到了父亲。

    “怎么在这里睡?你在等我回来吗?”他看到我点了点头,露出个浅笑来亲了下我的额头,随后他伸手把我从沙发上扶起,“你自己回房睡吧,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我可抱不动你了。”

    “爸,我们家门上,能加一个门栓吗?”我半梦半醒间这么和他聊着,“就是那种一个挂在门上的长链子,我怕有人也撬我们家门,装个这个可能安全点,行吗?”

    “真是小大人了,知道保护家里东西的了,行,明天你醒来就装好了,”他刮了下我的鼻子,把我推到了卧室的床上,“继续睡吧,别担心,我在呢。”

    可能是续上了梦,可能是久违的安心,我阖眼沉入了长眠,一觉醒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仓促吃过午饭,我赶快开始写周末的家庭作业,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怀念周谦,有什么不会的题,我可以打电话直接向他问答案,他很乐意告诉我的,我也可以去他们家做作业,但今天,我想依旧不行。

    希望明天可以在班上见到他吧,我只能如此期望。

    第二天到了学校,上周的那股怪谈风只增不减的席卷了全校,肆意宣扬的嘴脸和窃窃私语的口舌几乎遍布校园的每个角落,有说学校地下室藏有脏东西的,有说半夜的学校厕所里的隔间能听见哭泣声的,有说点名册上总能见到不存在的名字的,但流言众多,最为脍炙人口的还是出自叶元龙的“那张脸”,似乎又有人饱受其害,似乎像周谦那样的同学越来越多,而周谦本人,依旧没来。

    你们听说了吗?我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我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我听到那个雀斑脸的小姑娘在宣传教派般的夸口,她在继续提及关于那张脸的故事,她在传播肆意丛生的恶,以及一个我最最想要的答案。

    她在称述,怎么才能让那张脸消失的方法,她在散播,如何才能摆脱苦难的良方,她在索求,一个比叶元龙这位开创者更高的地位,而我在旁听,旁听这个即将让我付出代价的愧悔。

    我本可以一笑了之,可作为终幕的帮凶,谢幕的主演,我选择了光荣的悲哀。

    叶元龙看着我,看着离开座位前去旁听的我,像往常那般趴在桌面上,埋起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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