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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贸物

    鹿鸣涧是在骆驼背上醒来的。

    也许是太久没用过“听风吹雪”了,不太熟练而没有掌握好火候,搞得自己气血大亏,所以身子格外虚弱。

    她猜到是沈绛抱了自己上骆驼,因为她一动,身后的沈绛便很是贴心地给她递了装清水的革囊。

    沈绛惯来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一想到鹿鸣涧为了自己才陷入如此糟糕的状态,心怀愧疚与不安,照顾她时就更加卖力。

    好在万花心法极善养心养伤,一日间无事的慢慢砂途,鹿鸣涧既吃了药,又专心于调息,到队伍晚间扎营时,倒也几乎恢复了活力。

    由于前日沈绛的探路,镖队刻意绕开了大圈,错过那处危险的响马营地,规避了一波可能的困境。戴大公子的脸色或许因为仍旧残存着后怕而不好看,但作为老板,他当然开口盛赞了沈绛的英勇,以及前去营救她的商十九与鹿鸣涧。

    众人本是对老板的口头夸奖并不在意的,直到他说了会加钱,商十九和鹿鸣涧顿时都笑成了烂漫春花,唯有沈绛仍冰霜如故。

    众人护着戴大公子和他的货车,终于安全抵达了荒漠另一边,玉门关。

    朝廷有小股守军在此驻扎,但惯见关内商贾来此,对一行人并不重视。

    小军官又见到了队伍中着天策府兵甲的沈绛,两人便互相行礼,沈绛又应邀出列,与这将官去旁边低声交谈了几句。待验过了戴大公子的身份文书,关卡门楼上的守军便吹响号角,关门洞开,放了众人出关。

    鹿鸣涧侧着坐在翼翻羽上,商十九身后,与他咬耳朵道:“居然只需要验戴大公子的身份文书……倘若我们一行人中有逃犯,这岂不是溜得太过容易?”

    没错,由于沈绛一开始便知道,今日在关口她或许需要与官军打交道,鹿鸣涧便很是新鲜地让叫花子载了。

    商十九嘿嘿笑着,嗑着瓜子儿道:“不懂了吧?守关的多是底层军士,若招惹了凶恶逃犯打将起来,倒是他们吃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真放了什么要紧的人出去,反正商队的头领身份已经记录在案,这便是找到了负责的人,而后续即便要出关捉人,也有朝廷另派高手。”

    鹿鸣涧眼瞧着他这一路吐了不少的瓜子皮,打趣道:“可惜沙地里长不出瓜来,不然,你也算种得挺匀。”

    商十九哪能听不出她在阴阳怪气,却“呸呸呸呸”,将瓜子皮喷地更远、更起劲了。

    “幼稚鬼。”鹿鸣涧翻了个白眼,锐评商十九。

    商队出了关,却不敢走得太远。

    李唐与突厥,在政治和军事上,皆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又默契地没有禁止双边贸易,保持着经济上的往来。在玉门关这种紧要的冲突频发处,却也是互市最活跃的地带。

    就在守关军能看见的距离,有突厥人特意于此开办的贸易坊市,专与从大唐来的商人做买卖。多数摊位看起来都像是临时支起来,恐怕是这几日特有的互市,坊间颇为热闹。

    戴大公子显然是有其相熟的销路,目标明确地直奔一位突厥商人去了。他自带的几位镖师紧随在其身周,商十九拍拍手也跟上了去,而其余像鹿鸣涧等募集来临时镖师,则被戴大公子格外施恩,可以闲逛半日。

    见沈绛不甚有兴趣,鹿鸣涧不喜强人所难,便独自背着手去了市集上。出了奇的,那些一路很是殷勤的同僚们居然也没邀请鹿鸣涧同游,而她恰好乐得清闲。

    这还是鹿鸣涧第一次见到突厥人。一眼望去,来此贸易的突厥人还是男子居了绝大部分,女子只有寥寥两三人。

    他们不论男女,个个长发编束在脑后,油光锃亮,外袍有的圆领、有的翻领,外罩风衣,脚踩尖履,腰系革带,带上佩着类似于匕首的短刃,而女子袍外另套有纹饰的背心、坎肩,显得更为靓丽精巧。

    有个别三两位商人老爷,应该是在和大唐的贸易中赚了大钱,或者部分接受了李唐的文化与审美,亦或者存着与李唐商人搞好关系的考量,竟然穿着丝绸面料的类似唐人服饰,但仍然盘发辫、佩腰刀。在鹿鸣涧看来,这般奇妙的混搭,除了能彰显财大气粗,审美上却实在不伦不类,令人难以恭维。

    还有约四分之一的摊位是唐商摆的,摊主们皆是风尘仆仆、远赴而来。不过唐商们是这一处的香饽饽,他们带来的货物供不应求,都能卖上很令人满意的价格,大部分脱手极快,还在摆摊卖着的,多是一些奇巧、昂贵的特殊物什——比如笔墨纸张、书籍、器皿等,而像农产品、茶叶、丝绸之类的硬通货,都是到地方就被抢购一空。

    鹿鸣涧买了双突厥人那种长筒尖靴,施施然逛着,准备选购些突厥人卖的新奇玩意儿。

    她花费了好大的口舌,才让突厥人出了些大唐难见的药材给她,因为她每样买得太少,只是用来研究;

    又咬牙买了几串形似碧绿松果的突厥玉手串,一串打算送给沈绛,另备了几串带给红绡、陶酥、于氏和猫婆婆;

    红艳艳的番茄没吃过,在突厥大姐的眼神示意下,她用手随意擦了擦果皮,便一口咬上去,登时汁水四溢,酸甜鲜嫩,一下子便抓住了鹿鸣涧的口腹,当然是毫不犹豫掏钱,㧟了两篮子走……

    被老板撇下的众人扎营在坊市不远处。鹿鸣涧回来时,那些汉子们都还没见踪影,没想到男人流连坊市,竟比鹿鸣涧瘾更大。

    而沈绛一个人骑着翼翻羽,跑了几圈刚回来,鹿鸣涧将笑着招手,让她伸出腕子。沈绛不明其意地照做,却被鹿鸣涧把突厥玉手串戴到了她手上。

    沈绛摩挲着,看了又看,瞧得出很是欢喜。最后却仍是将它捋下来,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贴身藏了。

    鹿鸣涧还没问,沈绛便自己开口:“平素训练怕弄坏了。”

    拿沈绛这可爱的认真没办法,鹿鸣涧只得苦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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