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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进城

    “不会只有我们丐帮不发师父吧?老子居然是我师兄那货带大的……他也就大我不到十岁!”

    商十九扁嘴,挠了挠鸟窝似的松狮头:

    “小时候日日和一帮小叫花子混在一处,乌泱泱几十个小子,一起学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棍法。帮里的教习只教一遍——然!后!他就蹲在旁边啃烧鸡!只偶尔顺嘴提点一下……干,老子现在想起来那个油渍麻花的咸香味儿,还是他娘的馋到流口水!”

    好久没说话的沈绛安慰他:“天策府也不发师父,只有教头。”

    鹿鸣涧也安慰他:“没事十九,哥们儿有两个师父,帮你把失去的份额补上了嗷。”

    “谢谢你,鹿娘,你真会安慰人。”商十九拳头硬了,活动着手腕子,“小嘴这么甜,一拳打下去一定会哭得很大声吧,昂?”

    鹿鸣涧自己嘴贱招惹人,连陈迁时都不护着她,在旁边努力压着嘴角。

    一把将商十九提在脸侧的拳头按下去,鹿鸣涧干笑道:“十九哥,其实我可以直接哭的,你看你,哪用得着劳您出拳嗷,都几把哥们儿对不对!”

    众人都让她逗笑了,尤其是商十九,笑得好大声。

    陈迁时发现,鹿鸣涧与她朋友们相处时极为自然松弛,与单独和自己相处时状态很是不同。但他也不讨厌她这副无赖样儿,还觉得挺可爱,有当年那位“名剑兄”的风姿了。

    早已吃饱的陈迁时还在烤串,准备投喂鹿鸣涧,嘴上续道:“说起来,我如今已能胜过师父了。但他老人家要脸得紧,我便也只有让着他。”

    商十九来劲道:“你居然还让的?我都一拳一个师兄了,他们偏是嘴比拳头硬,个个被我按着揍,却还是一池死鸭子!最可气的是,叫不懂掌法的七秀姑娘们看见,听信了他们天花乱坠的胡吹,还真以为他们是在让我咧!”

    “最可气的莫过于此!我让了!师兄弟们便以为我真的打不过!”陈迁时感同身受,望商十九的眼神都变成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陈迁时:“忍一时越想越气。”

    商十九:“退一步后悔三年!”

    两青年哈哈大笑起来,陈迁时被商十九感染了,少见如此爽朗之时。

    “没这么死板的道理。”鹿鸣涧摇头晃脑,一脸“你们还是太年轻了”的欠揍表情,“其实吧,根据我的经验,这让不让的吧,主要还是看谁脸皮厚——最好是能让了,还把这面子挣了!”

    沈绛居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怎么说?”

    “嗐,就拿我和我二师父切磋来说!他要是赢了,就说‘你师父还是你师父’;他要是输了,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教得真不错’,反正都是他有功。但我是谁?”

    陈迁时愿意给鹿鸣涧面子,含笑望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递给她一串刚烤好的狼肉,洗耳恭听状捧了一句:“你怎么还嘴的?”

    “对呀,我鹿某人一生不弱于人,嘴上决计不能输了阵!”

    她喝了口酒,接过狼肉串却没往嘴边送,把它当成兵刃似的挥了挥,笑嘻嘻道:

    “我赢了就是‘老东西爆金元宝了吧’;要是我输了,那当然就是‘你咋教的,连你都打不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乐,连沈绛一向冷清的俏脸都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你和你二师父这立体防御,简直跟我师兄那厮有得拼了。”

    商十九收了笑容,便挠头恨道:

    “我小时候老和狗打架,被他瞧见了好几次,每次都能变着花样嘲笑我!我打输了,他在边上‘狗都不如’!我打个平手,他在那‘跟狗一样’!我好容易打赢了,他倒说‘嗬,比狗都厉害’!”

    “你这个更好笑!”鹿鸣涧笑得打跌,倒在了陈迁时怀里,指着商十九,上气不接下气道,“到底是怎么跟狗打出了一种宿敌感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帮年轻人前仰后合,商十九也不以为忤,和大家笑闹着打成一片。

    沙漠昼夜温差大,晚间就十分寒冷了。可围着明晃晃的橙色跳跃火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得一片暖红。

    终于到得京畿时,已经是好几日后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在城外镇子居民开的小客栈投宿,终于能美美地洗上个囫囵澡了——除了戴大公子。

    已被关了数日,戴大公子早就没了当初的傲气和张狂,连每次排泄都要张口请求,然后商十九便端了夜壶,进囚车“伺候”他。他从一开始的备受侮辱、怒骂连连,到现在的低眉顺眼、偶有怨毒,可以说是完全被生活折断了脊梁骨。

    本来戴大公子是不用沦落到这么惨的,可他偏偏不老实,在天都镇外遇见了一伙百姓,便扯开了嗓子喊救命,还想要自报身份。

    好在鹿鸣涧眼疾手快,在他没喊完之前,指风便凛然而至封了他哑穴,叫他刹那间眼睛鼓胀,却发不出声音,郁气于胸,差点裂开。

    百姓们当然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但瞧着沈绛的官军银甲、商十九的花臂、众汉子的刀枪棍棒,哪还有人敢凑过来问什么情况,只当是军娘拿人。戴大公子指望着有人认出他来去城里报信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商十九找了块破布塞了戴大公子嘴巴,鹿鸣涧方给他解了穴,他呜呜嗯嗯地更可怜了。

    即便是在客栈下了囚车,他还是被绑成了毛毛虫,还蒙着眼睛,被商十九牵羊似的牵进了房间。

    翌日,众人将戴大公子照旧绑了,装在囚车里,沈绛走在最前,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城。

    鹿鸣涧戴了斗笠,垂着遮挡容貌的白纱,大喇喇走过了长安府衙的门口。

    那贴满了通缉令的木牌上虽然有着伸出的檐子,仍挡不住雨打风吹。

    通缉令们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层层叠叠,你压我,他压你,一代新人盖旧人,最上方内容完整的的几张,都是近两年才新崛起的犯人。可仍旧是,纸张有的残破,画像有的模糊,字迹有的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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