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乙女(6)
“火生好了,这里马上就会变得温暖起来了。”卡罗恩说着,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洛希?”
他抬头看向洛希,却发现她双手捂着脸颊坐在墙边,身体微微战栗。
“喂,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呢?”他开口问道。
话语归于平息,房间内只剩下熔炉的燃烧声和洛希无声的低吟。
卡罗恩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主动朝她的方向走去:“洛希?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别过来!”她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吓得卡罗恩马上停下了脚步。
“你……你怎么了?”他微微皱眉。
“威斯克……我……”洛希抬起头,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卡罗恩突然就感到脑海中划过了什么,瞬间愣在原地,她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快速冲进卫生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奇……奇怪……”卡罗恩摸着微热的脸颊,莫名地自言自语:“刚才突然冒出了……很低俗的想法……”
此时的卫生间内
洛希两只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张开嘴不断喘着气,她抬起头,目光却迟迟不敢看向前方,最后在近一分钟的挣扎后,她终于颤抖着瞥向镜面,看到自己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以及变成红色竖瞳的右眼,这副场景她曾时几何也见过。
洛希嘴里吐出白色的热气,伸手撩开额前的头发,一丝血流从头部淌了下来,她眼一瞪,竟发现自己头部的皮层微微鼓起,黑色的犄角无法抑制地从血肉下探出。
“又来了……这种燥热的感觉……”洛希后退数步,以背抵墙,左右手交叉抱住了手臂。
她的脸越来越红,浑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蒸汽,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
“要忍不住了……”洛希咬着嘴唇,两只眼睛失控地变成红色。
“喂……你还好吗?”卡罗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将她一下子从沉重中唤醒,异常的身体特征迅速消失不见:“我能开门吗?”
“等……等等!”
洛希来回吐着气,直到目光重新聚焦为零度,脸上的红色全部消褪下去,她用水拭去额头的鲜血,主动打开了门。
卡罗恩就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她。
“我没事……”洛希低着头,目光悄悄瞥向左侧。
“是吗……那就好。”卡罗恩淡然一笑,还是没有多想,继而对她说道:“你要用卫生间吗?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吧。”
要换在家里,肯定已经被管家说教了吧。
“洗……洗澡?是指那个‘两个人一起闷在潮湿的空间里’的行为吗?”洛希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卡罗恩。
“对啊,你不想的话就让我来咯。”卡罗恩语气中带着一点迟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
等等,两个人?
卡罗恩咀嚼着这三个字,表情凝重。
“我……我明白了。”洛希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又露出了之前那副下一秒就趴到地上的木讷表情,卡罗恩顿时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果然不出所料,洛希伸手抓住衣服的边缘,缓缓向上提起……
“喂!你干什么?”卡罗恩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不是威斯克说的吗……”洛希反而一脸茫然地回答:“希望我听你的话。”
“可是这也……”卡罗恩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只是一眼,他就瞬间呆住了。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洛希不含情绪地问道,两人的眼睛又尴尬地对视上。
“啊……没事……”卡罗恩再次别过头去,顺带伸出右手掩住微红的脸颊。
“怎么回事……我刚才竟然在觉得‘可爱’吗?混蛋啊我,竟然对一个遗穹人有反应……”他咬着牙在心里说道:“要是被乔管家和勒斯叔叔知道,以后岂不是活不下去了?”
虽然洛希这个样子他已经见过一回了,但不知为何还是会……
卡罗恩控制不住地朝她的方向瞥过去,上身和下身都缠满了凌乱的绷带,隐约露出的皎洁的皮肤,虽说有些平庸的身材但还是看得出底料……这个蠢货天然呆真是别人叫她干嘛就干嘛,幸好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把持得住?还不是随便就被人骗去生一窝崽了!
“接下来……就是……”洛希突然犹豫着向他靠近,伸手抓住卡罗恩的衣角。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注意到洛希的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抓着自己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你这样的家伙……原来也会有害羞的表情……”
就在情况要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时,卡罗恩突然沉声抓住洛希的肩膀,她浑身一颤,用力盯向他,呜咽着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卡罗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诶……”
“一直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这样?洛希难道一点礼节都不懂吗?”卡罗恩又问。
“我……我在洗澡的时候……父亲总是会……”
“父亲”两个字一出口,他就什么都懂了。
“停停停停,别说下去了……”卡罗恩马上阻止道,随后露出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她意识中的‘洗澡’和我脑海里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他心想:“实在实在实在抱歉,我承认我刚才的某个瞬间,竟然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然呆有想法了……真是该死呐。”
但她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到底都教了她些什么?还是说所谓遗穹人的世界真的就是这样的?
“洛希,你听我说。”卡罗恩又道:“无论是这样的想法还是做法,一直以来都是错误的你知道吗?”
“错误……的?”
“洗澡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做的事,女孩子也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这么轻浮……当然还有一点,无论多么和善的家伙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然后装出一副大好人的模样,想着怎么拐走你,甚至弄晕你,把你从一座城带到另一座城之类的……”卡罗恩讲到一半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又补充道:“不过我除外。”
洛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却引来卡罗恩的一记手刀,重重拍在头顶:“笨蛋!这么好骗!别相信我啊!”
……
油灯散发的微光下,书桌上摊开着黑色封面的笔记。
卡罗恩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阅读其中的内容。
“滴水嘴之子,玛丽亚之河,大天主教堂……他们非要取这么神圣的名字吗?”卡罗恩不禁自言自语:“一个视一切外来之物为污秽的种族,怎么可能与世长存。”
这么想来也是。
遗穹人用高大的围墙将自己困死在狭小的空间里,即使目睹了未曾出现过的天空也定然会视其为恐惧……那些看不到天穹的眼睛里,究竟包含着怎么样的未来?
真是不思进取呐。
不过只凭我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洛希吗?真是可悲啊我,能做到的东西……
“威斯克……”
也就只有这些了吧。
洛希探出个头,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你的命令我完成了。”
“不要再用‘命令’这个词了,我哪有对你这么说过……”卡罗恩慢慢抬起头,看到洛希的第一眼,他明显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嗯?”
就是那种……“占据视野面积”突然变大的感觉。
卡罗恩盯着她银灰色的头发,还有水珠从额前落下来,湿答答地搓成一团,平日可能翘起来的几根呆毛全部消失不见。
卡罗恩扫过她的脸,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而且眼睛死愣死愣的,和她对视久了甚至会感到恐怖。
卡罗恩又看到她的颈部,在洗了后果然白了许多,毕竟在深山里走了这么久,来这里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啊。
然后是……
“唔……!”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然后猛地侧过头,心里忽然骂道:“该死的,我为什么要将我的侦察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威斯克的眼神好奇怪。”
“啊……不是……”卡罗恩怀着忐忑的心情又偷偷瞄了一眼,只是一下,不仅目光差点移不开了,某句两个字的脏话也差点从口中飙出来。
“不妙啊,不是幻觉……”卡罗恩暗自感叹道:“那真的是一个天然呆该有的分量吗?”
“威斯克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那个……”卡罗恩的目光飘忽不定起来:“你是不是比平常……突然胖了那么一点点?”
“啊……你在说什么。”洛希向他靠近过来,距离一近,卡罗恩立刻发现她原本会在衣摆下若隐若现的白色条纹不见了,然后才看到她右手攥着一大团绷带。
“哦,你把那玩意儿脱下来了吗。”
“威斯克,是在说这个吗?”洛希低下头,把那团白色绷带半举到身前:“因为湿答答的,缠在身上很难受。但如果威斯克想让我绑回去的话……”
洛希说着,目光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不不,不用了。”卡罗恩移开视线,心里却在暗暗吐槽:“解除封印的样子真是恐怖呢,咳咳。”
“那么,请给我下一步的指示。”
“嗯?你这么热衷于别人的命令吗……就算这样我也不好办啊。”卡罗恩想了一会儿,问道:“难道你现在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自己想做的……”洛希陷入了沉思:“可我一直都,很难理解你们做的事。”
特别是从遇到威斯克开始,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人的眼睛原来是彩色的。
“我的行为……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吗?”卡罗恩抓了抓后脑勺,道:“那好吧,我现在指示你,额……去‘睡觉’吧。”
“‘睡觉’吗……我明白了。”洛希低下头,就像机器一般搜索着脑海中的程序。
“出现了!又是那个即将‘大展身手’的表情!”卡罗恩表情突变,指着她的脸说。
洛希突然原地跪下,然后侧身躺倒,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卡罗恩嘴角抽搐:“你就这么中意地板吗……”
“啊,真是舒服,这里的地面比家里干净好多,还没有酒罐的碎片。”洛希仰天自言自语:“不过,没有父亲。”
“……”卡罗恩平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她身边。
“威斯克睡不着吗?”洛希问。
“洛希,”卡罗恩又将手指指向她,认真地宣告道:“请接受我的下一条指示,现在立刻躺到床上去!”
洛希愣了一下,随后问道:“床……是什么?”
“就是那个东西!”卡罗恩指向右面墙边的羊毛床,道:“那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该躺的地方!”
“人……威斯克觉得我是人吗?”洛希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开心,第一次被当成人了,可我不是野种吗?”
他们二人对视着,洛希突然感到脑袋有些发热,冒出了“好想再被威斯克抱一次”这样的想法,但还是没说出口,于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床边,卡罗恩将被子掀开一个角,待洛希完全躺在上面后,再替她盖住全身。
“……!”洛希的全身明显颤抖了一下,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依旧看着天花板。
“好软,好像要陷进去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好温暖,好舒服。‘睡觉’,原来这么舒服吗?好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所以说,我就擅自批准你以后不用躺在地上啦。”卡罗恩笑着说罢,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被洛希拽住衣角。
“又怎么了?”
“威斯克,”她看着他问:“我们现在,定位于‘关系’的哪个层次?”
“你是在问……我们的关系吗?”
洛希点了点头。
“嗯……”卡罗恩想了下道:“算是朋友吧。”
“朋友?朋友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能够相互信任,吐露心声,并不彼此抛弃’的伙伴。”
“信任……可是威斯克不是让我不要相信你吗?”
“咳……那当然是说着玩玩的。”
“那朋友的关系,”洛希突然拽紧了卡罗恩:“也会是说着玩玩吗?”
卡罗恩一下子怔住了。
“当然不会啊。”
“威斯克,是‘不会抛弃’我的人吗?”洛希又问:“像我这样的野种,真的可以拥有朋友吗?”
“行了,别提那个词了,洛希才不是野种呢。”卡罗恩回答。
“那洛希是什么?”她穷追不舍。
“洛希是……”他一本正经地想着,随后脱口而出三个字:
“天然呆。”
……
夜幕的最深处,无光的房间内
洛希依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保持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信任”和“抛弃”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朋友”的概念已经成立,是否代表威斯克已经对自己百分百“信任”且“不会抛弃”呢。
但是自己真的做到了吗?
哦,想起来还有一点,要“吐露心声”。既然前两点不能确定,那这点就由自己先来吧。
洛希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卡罗恩床的方向,一片模糊中只她只看到了他的侧脸,还有微微起伏的胸口。
“威斯克,你睡着了吗?”她突然发声。
没有回应。
“威斯克,这段时间来,我其实有点弄清自己是什么了。”洛希停了一下,缓上一口气,不知犹豫了多久:
“我,可能不是人类哦。”
声音回荡在房间内,逐渐停息。
窗外树枝摇曳。
“洛希?”
他抬头看向洛希,却发现她双手捂着脸颊坐在墙边,身体微微战栗。
“喂,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呢?”他开口问道。
话语归于平息,房间内只剩下熔炉的燃烧声和洛希无声的低吟。
卡罗恩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主动朝她的方向走去:“洛希?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别过来!”她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吓得卡罗恩马上停下了脚步。
“你……你怎么了?”他微微皱眉。
“威斯克……我……”洛希抬起头,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卡罗恩突然就感到脑海中划过了什么,瞬间愣在原地,她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快速冲进卫生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奇……奇怪……”卡罗恩摸着微热的脸颊,莫名地自言自语:“刚才突然冒出了……很低俗的想法……”
此时的卫生间内
洛希两只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张开嘴不断喘着气,她抬起头,目光却迟迟不敢看向前方,最后在近一分钟的挣扎后,她终于颤抖着瞥向镜面,看到自己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以及变成红色竖瞳的右眼,这副场景她曾时几何也见过。
洛希嘴里吐出白色的热气,伸手撩开额前的头发,一丝血流从头部淌了下来,她眼一瞪,竟发现自己头部的皮层微微鼓起,黑色的犄角无法抑制地从血肉下探出。
“又来了……这种燥热的感觉……”洛希后退数步,以背抵墙,左右手交叉抱住了手臂。
她的脸越来越红,浑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蒸汽,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
“要忍不住了……”洛希咬着嘴唇,两只眼睛失控地变成红色。
“喂……你还好吗?”卡罗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将她一下子从沉重中唤醒,异常的身体特征迅速消失不见:“我能开门吗?”
“等……等等!”
洛希来回吐着气,直到目光重新聚焦为零度,脸上的红色全部消褪下去,她用水拭去额头的鲜血,主动打开了门。
卡罗恩就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她。
“我没事……”洛希低着头,目光悄悄瞥向左侧。
“是吗……那就好。”卡罗恩淡然一笑,还是没有多想,继而对她说道:“你要用卫生间吗?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吧。”
要换在家里,肯定已经被管家说教了吧。
“洗……洗澡?是指那个‘两个人一起闷在潮湿的空间里’的行为吗?”洛希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卡罗恩。
“对啊,你不想的话就让我来咯。”卡罗恩语气中带着一点迟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
等等,两个人?
卡罗恩咀嚼着这三个字,表情凝重。
“我……我明白了。”洛希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又露出了之前那副下一秒就趴到地上的木讷表情,卡罗恩顿时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果然不出所料,洛希伸手抓住衣服的边缘,缓缓向上提起……
“喂!你干什么?”卡罗恩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不是威斯克说的吗……”洛希反而一脸茫然地回答:“希望我听你的话。”
“可是这也……”卡罗恩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只是一眼,他就瞬间呆住了。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洛希不含情绪地问道,两人的眼睛又尴尬地对视上。
“啊……没事……”卡罗恩再次别过头去,顺带伸出右手掩住微红的脸颊。
“怎么回事……我刚才竟然在觉得‘可爱’吗?混蛋啊我,竟然对一个遗穹人有反应……”他咬着牙在心里说道:“要是被乔管家和勒斯叔叔知道,以后岂不是活不下去了?”
虽然洛希这个样子他已经见过一回了,但不知为何还是会……
卡罗恩控制不住地朝她的方向瞥过去,上身和下身都缠满了凌乱的绷带,隐约露出的皎洁的皮肤,虽说有些平庸的身材但还是看得出底料……这个蠢货天然呆真是别人叫她干嘛就干嘛,幸好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把持得住?还不是随便就被人骗去生一窝崽了!
“接下来……就是……”洛希突然犹豫着向他靠近,伸手抓住卡罗恩的衣角。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注意到洛希的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抓着自己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你这样的家伙……原来也会有害羞的表情……”
就在情况要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时,卡罗恩突然沉声抓住洛希的肩膀,她浑身一颤,用力盯向他,呜咽着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卡罗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诶……”
“一直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这样?洛希难道一点礼节都不懂吗?”卡罗恩又问。
“我……我在洗澡的时候……父亲总是会……”
“父亲”两个字一出口,他就什么都懂了。
“停停停停,别说下去了……”卡罗恩马上阻止道,随后露出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她意识中的‘洗澡’和我脑海里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他心想:“实在实在实在抱歉,我承认我刚才的某个瞬间,竟然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然呆有想法了……真是该死呐。”
但她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到底都教了她些什么?还是说所谓遗穹人的世界真的就是这样的?
“洛希,你听我说。”卡罗恩又道:“无论是这样的想法还是做法,一直以来都是错误的你知道吗?”
“错误……的?”
“洗澡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做的事,女孩子也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这么轻浮……当然还有一点,无论多么和善的家伙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然后装出一副大好人的模样,想着怎么拐走你,甚至弄晕你,把你从一座城带到另一座城之类的……”卡罗恩讲到一半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又补充道:“不过我除外。”
洛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却引来卡罗恩的一记手刀,重重拍在头顶:“笨蛋!这么好骗!别相信我啊!”
……
油灯散发的微光下,书桌上摊开着黑色封面的笔记。
卡罗恩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阅读其中的内容。
“滴水嘴之子,玛丽亚之河,大天主教堂……他们非要取这么神圣的名字吗?”卡罗恩不禁自言自语:“一个视一切外来之物为污秽的种族,怎么可能与世长存。”
这么想来也是。
遗穹人用高大的围墙将自己困死在狭小的空间里,即使目睹了未曾出现过的天空也定然会视其为恐惧……那些看不到天穹的眼睛里,究竟包含着怎么样的未来?
真是不思进取呐。
不过只凭我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洛希吗?真是可悲啊我,能做到的东西……
“威斯克……”
也就只有这些了吧。
洛希探出个头,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你的命令我完成了。”
“不要再用‘命令’这个词了,我哪有对你这么说过……”卡罗恩慢慢抬起头,看到洛希的第一眼,他明显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嗯?”
就是那种……“占据视野面积”突然变大的感觉。
卡罗恩盯着她银灰色的头发,还有水珠从额前落下来,湿答答地搓成一团,平日可能翘起来的几根呆毛全部消失不见。
卡罗恩扫过她的脸,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而且眼睛死愣死愣的,和她对视久了甚至会感到恐怖。
卡罗恩又看到她的颈部,在洗了后果然白了许多,毕竟在深山里走了这么久,来这里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啊。
然后是……
“唔……!”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然后猛地侧过头,心里忽然骂道:“该死的,我为什么要将我的侦察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威斯克的眼神好奇怪。”
“啊……不是……”卡罗恩怀着忐忑的心情又偷偷瞄了一眼,只是一下,不仅目光差点移不开了,某句两个字的脏话也差点从口中飙出来。
“不妙啊,不是幻觉……”卡罗恩暗自感叹道:“那真的是一个天然呆该有的分量吗?”
“威斯克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那个……”卡罗恩的目光飘忽不定起来:“你是不是比平常……突然胖了那么一点点?”
“啊……你在说什么。”洛希向他靠近过来,距离一近,卡罗恩立刻发现她原本会在衣摆下若隐若现的白色条纹不见了,然后才看到她右手攥着一大团绷带。
“哦,你把那玩意儿脱下来了吗。”
“威斯克,是在说这个吗?”洛希低下头,把那团白色绷带半举到身前:“因为湿答答的,缠在身上很难受。但如果威斯克想让我绑回去的话……”
洛希说着,目光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不不,不用了。”卡罗恩移开视线,心里却在暗暗吐槽:“解除封印的样子真是恐怖呢,咳咳。”
“那么,请给我下一步的指示。”
“嗯?你这么热衷于别人的命令吗……就算这样我也不好办啊。”卡罗恩想了一会儿,问道:“难道你现在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自己想做的……”洛希陷入了沉思:“可我一直都,很难理解你们做的事。”
特别是从遇到威斯克开始,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人的眼睛原来是彩色的。
“我的行为……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吗?”卡罗恩抓了抓后脑勺,道:“那好吧,我现在指示你,额……去‘睡觉’吧。”
“‘睡觉’吗……我明白了。”洛希低下头,就像机器一般搜索着脑海中的程序。
“出现了!又是那个即将‘大展身手’的表情!”卡罗恩表情突变,指着她的脸说。
洛希突然原地跪下,然后侧身躺倒,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卡罗恩嘴角抽搐:“你就这么中意地板吗……”
“啊,真是舒服,这里的地面比家里干净好多,还没有酒罐的碎片。”洛希仰天自言自语:“不过,没有父亲。”
“……”卡罗恩平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她身边。
“威斯克睡不着吗?”洛希问。
“洛希,”卡罗恩又将手指指向她,认真地宣告道:“请接受我的下一条指示,现在立刻躺到床上去!”
洛希愣了一下,随后问道:“床……是什么?”
“就是那个东西!”卡罗恩指向右面墙边的羊毛床,道:“那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该躺的地方!”
“人……威斯克觉得我是人吗?”洛希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开心,第一次被当成人了,可我不是野种吗?”
他们二人对视着,洛希突然感到脑袋有些发热,冒出了“好想再被威斯克抱一次”这样的想法,但还是没说出口,于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床边,卡罗恩将被子掀开一个角,待洛希完全躺在上面后,再替她盖住全身。
“……!”洛希的全身明显颤抖了一下,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依旧看着天花板。
“好软,好像要陷进去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好温暖,好舒服。‘睡觉’,原来这么舒服吗?好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所以说,我就擅自批准你以后不用躺在地上啦。”卡罗恩笑着说罢,正欲转身离去,却突然被洛希拽住衣角。
“又怎么了?”
“威斯克,”她看着他问:“我们现在,定位于‘关系’的哪个层次?”
“你是在问……我们的关系吗?”
洛希点了点头。
“嗯……”卡罗恩想了下道:“算是朋友吧。”
“朋友?朋友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能够相互信任,吐露心声,并不彼此抛弃’的伙伴。”
“信任……可是威斯克不是让我不要相信你吗?”
“咳……那当然是说着玩玩的。”
“那朋友的关系,”洛希突然拽紧了卡罗恩:“也会是说着玩玩吗?”
卡罗恩一下子怔住了。
“当然不会啊。”
“威斯克,是‘不会抛弃’我的人吗?”洛希又问:“像我这样的野种,真的可以拥有朋友吗?”
“行了,别提那个词了,洛希才不是野种呢。”卡罗恩回答。
“那洛希是什么?”她穷追不舍。
“洛希是……”他一本正经地想着,随后脱口而出三个字:
“天然呆。”
……
夜幕的最深处,无光的房间内
洛希依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保持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信任”和“抛弃”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朋友”的概念已经成立,是否代表威斯克已经对自己百分百“信任”且“不会抛弃”呢。
但是自己真的做到了吗?
哦,想起来还有一点,要“吐露心声”。既然前两点不能确定,那这点就由自己先来吧。
洛希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卡罗恩床的方向,一片模糊中只她只看到了他的侧脸,还有微微起伏的胸口。
“威斯克,你睡着了吗?”她突然发声。
没有回应。
“威斯克,这段时间来,我其实有点弄清自己是什么了。”洛希停了一下,缓上一口气,不知犹豫了多久:
“我,可能不是人类哦。”
声音回荡在房间内,逐渐停息。
窗外树枝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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