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沈怀城
“啪！”
十九路纵横的棋盘上的一方角落里，黑棋落下一子，将与之纠缠的三枚白子提掉。
楚成安看着棋盘上这角博弈思考良久后，无奈投出手中白子到棋盘上：“沈兄棋力日渐增长，我不如你。”
坐在楚成安对面的白衣瘦弱青年眉目俊朗、面貌清秀。
修为有筑基中期，但比起同为筑基中期的楚成安，他的周身灵气却显得颓然。
气息就像是李由的祖父李进一般，仿佛即将灯尽油枯。
但此人却并非老者，而是沈家与楚成安同辈的嫡子，沈怀城。
沈怀城拾起盘上楚成安投下的白棋，轻笑着开口道：“成安，你勤于修行，如今修为也马上要超过我了……要是我整日钻研的棋艺再不如你，那我可真是太一无是处了。”
楚成安听到沈怀城的话语，神色肃穆：“沈兄，您怎可妄自菲薄！若非你五年前在天灾中受歹人暗算、道心和根基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如今你肯定早就不止筑基中期了。”
坐在楚成安对面的沈怀城，是楚成安多年的好友知己。
楚家与沈家本就交好，沈怀城大楚成安五岁，更是如楚成安的长兄一般。
而且，除却沈家嫡子外，沈怀城还有另一层身份。
沈怀城看着楚成安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开口：“如若真是这样，我这个上章峰真传少不得与你们楚家扶植的那位颜真传争上一争了，岂不是叫成安你左右为难了。”
楚成安闻言，却是真的有些苦恼了起来。
看着楚成安这般苦苦思索的模样，沈怀城连忙打断他的思绪：“玩笑话罢了，成安你别太纠结，世间哪有什么‘如若’。”
楚成安微微叹息：“可沈兄，你的天赋当年确实极佳……实在可惜！”
沈怀城坦然笑了起来：“当时为救人没想太多，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楚成安看着沈怀城的笑容，也禁不住回忆起了当年一事。
五年前沈怀城作为上章峰真传、携弟子下山往兴州卢国历练，结果遇到了卢国天灾、妖魔乱世。
为保住同门师弟师妹，沈怀城被偷袭负伤，修为从筑基后期跌落至中期、再难寸进。
鉴于他保护同门有功，加之上章峰未有新的才俊出现，沈怀城的真传之位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但……因为修为难以前进，沈怀城这个真传，自然再没人拿他当回事了。
在实力为上的森罗山，除却受了沈怀城直接恩惠的人，也没有谁会一直记得他舍己为人的牺牲。
甚至于像是楚成安这样钦佩沈怀城的都是少数。
沈家更是展现出了传承世家冷酷无情的一面，确认沈怀城天赋大不如前后，直接放弃了原本家族的嫡系天骄沈怀城。
即使相隔五年楚成安回忆起来，还是有些不忿：“这森罗山和沈家，甚至这修真界、这天地大道，都对沈兄你太不公平了。”
沈怀城本人倒是淡定：“修行便是如此，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说罢，他收起棋盘上的棋子，脸上又现出笑容：“好了，不说这些——方才对弈时，我就觉得成安你有些心神不宁。近来有何思虑，不妨直说吧。”
楚成安重新换上了严正的神色：“果然瞒不过沈兄您……我最近的疑虑，是因为颜师叔四日前带回重光峰的一个凡人，说是与她有婚约、如今已经完婚。”
沈怀城露出颇为惊异：“凡人？我是听说颜真传回绝宗内前辈长老介绍道侣，用的都是已有婚约在身的理由……结果这婚约对象，竟是凡人吗？”
楚成安点头，沈怀城把玩着手中两枚白棋思索：“奇了怪了，颜真传我接触得不多，但我总觉得，她心高气傲、性子清冷，不像是会为了履行父母定下的婚约而结婚的人……”
说到这里，沈怀城攥住两枚白棋，问道：“成安，会不会是颜真传觉得婚约这理由不太够用，见对方是个容易掌控的凡人、干脆结婚了事？”
楚成安点头说道：“沈兄，我最开始也这么想的……但我昨日去外务堂接了宗门的悬赏任务，路过匀城时，去那婚约对象李由的家族附近调查了一下。”
沈怀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看来，成安你有所发现？”
楚成安正色点头：“这李由的家族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世家，修为最高的人也不过堪堪筑基。李由在其中，更是被这李家上下当做废物和弃子。”
“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李由在李家不仅没有任何修行天赋，也没展露过任何对修行的兴趣……但是他来森罗山后，虽然没有修为在身，却能随口说出不少修行方面的知识，无论是功法还是炼丹方面，他都有所涉猎。”
说到这里，楚成安的神色愈发凝重：“最重要的是，他自称因为自己渊博和对修行颇有了解与颜师叔一见如故、才让颜师叔折服——可我回到李家问了，他与颜师叔根本就是见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颜师叔决定带走了。”
沈怀城握着棋子，指节轻轻地叩击棋盘。
良久后，沈怀城开口：“这个李由确实有趣且谜团重重，你怀疑他藏匿了什么？”
楚成安颔首：“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隐藏些什么，这些也只是我的直觉、并无证据。”
沈怀城摇摇头说道：“如果他真的是刻意接近颜真传，自然不可能简单就让你抓到破绽和证据……你能感到不对劲，就已经足以说明你的敏锐了。”
沈怀城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不过既然我们无法从他究竟有何手段藏在暗处判断，那不如换个角度，看看他带来了什么——你说颜真传四日前带他回峰，是吗？”
沈怀城说着，楚成安点点头：“没错。”
沈怀城思忖了一会，开口：“成安，我有一点个人推测，只不过也和你一样没有证据……”
楚成安神色凛然：“您但说无妨！”
沈怀城将几枚棋子随意摆在棋盘上：“我记得颜真传几日前出宗门，是为了追杀叛徒裘清，但是却被裘清带血莲宗的人伏击了是吗？”
楚成安神色一凛：“没错，而且遇到伏击正是去往匀城后……莫非是他通风报信？”
沈怀城摇头：“具体我不清楚，但我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据说颜真传轻松就将叛徒裘清和血莲宗伏击者斩杀、而且根据颜晴虹所说那凡人也帮了些忙——如果真是他通风报信，那么纵然颜真传心思再单纯，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不设防备，还反过来说他帮上忙了。”
他又摆几子到棋盘上，继续说道：“接下来回峰之后，重光峰丹室就爆炸了。当然，这不可能是他所为，但重要的是这个凡人在场、并且之后更被颜真传信任了是吗？”
楚成安再度叹息：“楚织姑祖母告诉我，颜师叔上报宗门时，说的是李由先发现的端倪……我觉得很蹊跷。”
“蹊跷极了，”沈怀城摇头，“在我看来，他好像是在故意取信于颜晴虹和她身边的人一样。”
楚成安回想起了方才在南主峰上众多重光峰弟子对李由的态度，神色更加凝重：“是的，不过他今日也为重光峰出头了，还与昭阳峰苏景明起了冲突。难道，这是苦肉计？”
沈怀城打量着面前的棋盘：“我不觉得他是其他真传派来的，我甚至不觉得他是正道中人。”
楚成安听到沈怀城这般话语，十分惊诧：“那他果然还是血莲宗派来暗害颜师叔的？！”
“天下魔门又不止血莲宗一家，魔门也未必是以害死每一个正道天骄为己任，”沈怀城悠悠说着，“但这李由，确实透着一股邪性。因此，我推荐你还是替颜真传多试探他些。”
“毕竟比起心思单纯的颜真传，成安你还是成熟和敏锐得多。”
沈怀城说完，楚成安郑重点头：“我一定会的，沈兄！这件事也多谢您在这帮我费神费心地梳理了，这明明是我们重光峰和楚家的事情……”
沈怀城笑了笑：“就算不说我们楚沈两家向来同气连枝，我也不是会对同门置之不理的人——假若我真的和颜真传是竞争关系，如果有魔道也好、其他真传也罢，用这般暗地里的手段暗害她，我也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沈怀城坚定地说着，楚成安也是大为感动：“沈兄，森罗山……不，修真界还能有你这样的修士，真是不易！我能有你这样的好友兄弟，更是我楚某的大幸事！”
楚成安起身拱手。
“我先去家中汇报下苏景明的事，就回重光峰盯着那小子去了。”
“今日多谢沈兄指点迷津，我改日再来登门道谢。”
说罢之后，楚成安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留下院中的沈怀城握着棋子，凝视着棋盘。
待到楚成安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沈怀城微微闭上眼睛。
他抛出手中一枚棋子。
柔和的灵力托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方才身上颓然、行将就木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
棋盒内的黑子白子也无风自动，快速地飞到棋盘上又落下。
仿佛有两位国手在以快棋对弈。
“啪！”
最后一子落下，沈怀城睁开双眼。
“和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十九路纵横的棋盘上的一方角落里，黑棋落下一子，将与之纠缠的三枚白子提掉。
楚成安看着棋盘上这角博弈思考良久后，无奈投出手中白子到棋盘上：“沈兄棋力日渐增长，我不如你。”
坐在楚成安对面的白衣瘦弱青年眉目俊朗、面貌清秀。
修为有筑基中期，但比起同为筑基中期的楚成安，他的周身灵气却显得颓然。
气息就像是李由的祖父李进一般，仿佛即将灯尽油枯。
但此人却并非老者，而是沈家与楚成安同辈的嫡子，沈怀城。
沈怀城拾起盘上楚成安投下的白棋，轻笑着开口道：“成安，你勤于修行，如今修为也马上要超过我了……要是我整日钻研的棋艺再不如你，那我可真是太一无是处了。”
楚成安听到沈怀城的话语，神色肃穆：“沈兄，您怎可妄自菲薄！若非你五年前在天灾中受歹人暗算、道心和根基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如今你肯定早就不止筑基中期了。”
坐在楚成安对面的沈怀城，是楚成安多年的好友知己。
楚家与沈家本就交好，沈怀城大楚成安五岁，更是如楚成安的长兄一般。
而且，除却沈家嫡子外，沈怀城还有另一层身份。
沈怀城看着楚成安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开口：“如若真是这样，我这个上章峰真传少不得与你们楚家扶植的那位颜真传争上一争了，岂不是叫成安你左右为难了。”
楚成安闻言，却是真的有些苦恼了起来。
看着楚成安这般苦苦思索的模样，沈怀城连忙打断他的思绪：“玩笑话罢了，成安你别太纠结，世间哪有什么‘如若’。”
楚成安微微叹息：“可沈兄，你的天赋当年确实极佳……实在可惜！”
沈怀城坦然笑了起来：“当时为救人没想太多，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楚成安看着沈怀城的笑容，也禁不住回忆起了当年一事。
五年前沈怀城作为上章峰真传、携弟子下山往兴州卢国历练，结果遇到了卢国天灾、妖魔乱世。
为保住同门师弟师妹，沈怀城被偷袭负伤，修为从筑基后期跌落至中期、再难寸进。
鉴于他保护同门有功，加之上章峰未有新的才俊出现，沈怀城的真传之位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但……因为修为难以前进，沈怀城这个真传，自然再没人拿他当回事了。
在实力为上的森罗山，除却受了沈怀城直接恩惠的人，也没有谁会一直记得他舍己为人的牺牲。
甚至于像是楚成安这样钦佩沈怀城的都是少数。
沈家更是展现出了传承世家冷酷无情的一面，确认沈怀城天赋大不如前后，直接放弃了原本家族的嫡系天骄沈怀城。
即使相隔五年楚成安回忆起来，还是有些不忿：“这森罗山和沈家，甚至这修真界、这天地大道，都对沈兄你太不公平了。”
沈怀城本人倒是淡定：“修行便是如此，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说罢，他收起棋盘上的棋子，脸上又现出笑容：“好了，不说这些——方才对弈时，我就觉得成安你有些心神不宁。近来有何思虑，不妨直说吧。”
楚成安重新换上了严正的神色：“果然瞒不过沈兄您……我最近的疑虑，是因为颜师叔四日前带回重光峰的一个凡人，说是与她有婚约、如今已经完婚。”
沈怀城露出颇为惊异：“凡人？我是听说颜真传回绝宗内前辈长老介绍道侣，用的都是已有婚约在身的理由……结果这婚约对象，竟是凡人吗？”
楚成安点头，沈怀城把玩着手中两枚白棋思索：“奇了怪了，颜真传我接触得不多，但我总觉得，她心高气傲、性子清冷，不像是会为了履行父母定下的婚约而结婚的人……”
说到这里，沈怀城攥住两枚白棋，问道：“成安，会不会是颜真传觉得婚约这理由不太够用，见对方是个容易掌控的凡人、干脆结婚了事？”
楚成安点头说道：“沈兄，我最开始也这么想的……但我昨日去外务堂接了宗门的悬赏任务，路过匀城时，去那婚约对象李由的家族附近调查了一下。”
沈怀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看来，成安你有所发现？”
楚成安正色点头：“这李由的家族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世家，修为最高的人也不过堪堪筑基。李由在其中，更是被这李家上下当做废物和弃子。”
“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李由在李家不仅没有任何修行天赋，也没展露过任何对修行的兴趣……但是他来森罗山后，虽然没有修为在身，却能随口说出不少修行方面的知识，无论是功法还是炼丹方面，他都有所涉猎。”
说到这里，楚成安的神色愈发凝重：“最重要的是，他自称因为自己渊博和对修行颇有了解与颜师叔一见如故、才让颜师叔折服——可我回到李家问了，他与颜师叔根本就是见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颜师叔决定带走了。”
沈怀城握着棋子，指节轻轻地叩击棋盘。
良久后，沈怀城开口：“这个李由确实有趣且谜团重重，你怀疑他藏匿了什么？”
楚成安颔首：“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隐藏些什么，这些也只是我的直觉、并无证据。”
沈怀城摇摇头说道：“如果他真的是刻意接近颜真传，自然不可能简单就让你抓到破绽和证据……你能感到不对劲，就已经足以说明你的敏锐了。”
沈怀城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不过既然我们无法从他究竟有何手段藏在暗处判断，那不如换个角度，看看他带来了什么——你说颜真传四日前带他回峰，是吗？”
沈怀城说着，楚成安点点头：“没错。”
沈怀城思忖了一会，开口：“成安，我有一点个人推测，只不过也和你一样没有证据……”
楚成安神色凛然：“您但说无妨！”
沈怀城将几枚棋子随意摆在棋盘上：“我记得颜真传几日前出宗门，是为了追杀叛徒裘清，但是却被裘清带血莲宗的人伏击了是吗？”
楚成安神色一凛：“没错，而且遇到伏击正是去往匀城后……莫非是他通风报信？”
沈怀城摇头：“具体我不清楚，但我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据说颜真传轻松就将叛徒裘清和血莲宗伏击者斩杀、而且根据颜晴虹所说那凡人也帮了些忙——如果真是他通风报信，那么纵然颜真传心思再单纯，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不设防备，还反过来说他帮上忙了。”
他又摆几子到棋盘上，继续说道：“接下来回峰之后，重光峰丹室就爆炸了。当然，这不可能是他所为，但重要的是这个凡人在场、并且之后更被颜真传信任了是吗？”
楚成安再度叹息：“楚织姑祖母告诉我，颜师叔上报宗门时，说的是李由先发现的端倪……我觉得很蹊跷。”
“蹊跷极了，”沈怀城摇头，“在我看来，他好像是在故意取信于颜晴虹和她身边的人一样。”
楚成安回想起了方才在南主峰上众多重光峰弟子对李由的态度，神色更加凝重：“是的，不过他今日也为重光峰出头了，还与昭阳峰苏景明起了冲突。难道，这是苦肉计？”
沈怀城打量着面前的棋盘：“我不觉得他是其他真传派来的，我甚至不觉得他是正道中人。”
楚成安听到沈怀城这般话语，十分惊诧：“那他果然还是血莲宗派来暗害颜师叔的？！”
“天下魔门又不止血莲宗一家，魔门也未必是以害死每一个正道天骄为己任，”沈怀城悠悠说着，“但这李由，确实透着一股邪性。因此，我推荐你还是替颜真传多试探他些。”
“毕竟比起心思单纯的颜真传，成安你还是成熟和敏锐得多。”
沈怀城说完，楚成安郑重点头：“我一定会的，沈兄！这件事也多谢您在这帮我费神费心地梳理了，这明明是我们重光峰和楚家的事情……”
沈怀城笑了笑：“就算不说我们楚沈两家向来同气连枝，我也不是会对同门置之不理的人——假若我真的和颜真传是竞争关系，如果有魔道也好、其他真传也罢，用这般暗地里的手段暗害她，我也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沈怀城坚定地说着，楚成安也是大为感动：“沈兄，森罗山……不，修真界还能有你这样的修士，真是不易！我能有你这样的好友兄弟，更是我楚某的大幸事！”
楚成安起身拱手。
“我先去家中汇报下苏景明的事，就回重光峰盯着那小子去了。”
“今日多谢沈兄指点迷津，我改日再来登门道谢。”
说罢之后，楚成安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留下院中的沈怀城握着棋子，凝视着棋盘。
待到楚成安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沈怀城微微闭上眼睛。
他抛出手中一枚棋子。
柔和的灵力托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方才身上颓然、行将就木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
棋盒内的黑子白子也无风自动，快速地飞到棋盘上又落下。
仿佛有两位国手在以快棋对弈。
“啪！”
最后一子落下，沈怀城睁开双眼。
“和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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