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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无名(下)

    25无名(下)

    …………

    29岁,陈猛入职阿迪尔。

    陈猛的手里抱着阿迪尔特种的管理者给他的一沓文件,有些忐忑地走进了自己的那个办公室。他对这里还很陌生,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他办公的地方。具体的说,这里不过是个据点,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在外面奔波,这里只不过是用来分配任务罢了。

    他非常礼貌地敲敲门,然后走进去。办公室很大,并不是陈猛想象中那样只是单调的桌椅,整个房间装饰都很华丽,金色的吊顶灯,彩色的窗花,整齐的书架,多样的盆栽。房间里面是特种一组的另外已经在职的两个成员。其中一个男人又瘦又高,但是看起来肌肉轮廓优美,一看就是非常能打的类型。另外一个女人穿着昂贵的大衣,化着浓妆,就像是那种富家千金的类型。

    看见陈猛走进来,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个新人。她打量了陈猛好久,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眼神不停的躲闪。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新人?”

    “是的。”陈猛的回答没有任何赘余。

    “哦。”

    女人的回答略有迟疑,眯着的眼睛里能看出一些微微的失望。

    陈猛穿的非常朴素,褐色不出众的外套,普通的棉裤,和他们两个精致的穿搭显得格格不入,也和这个高档的房间格格不入。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办法,这就是自己平时的风格,没有什么出彩,没有什么特色,他也没有这种出入高级场所的经验,也只能遭受旁人的视线。不过,他似乎不在乎这些。

    “你的代号?”女人问。

    “我叫陈猛,我没有代号。”

    “在这里的人都会有自己的代号,我是半神公主,里面的那位是天麒麟,我们以后在一起工作都要使用代号,方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分立,这有好处,不是吗?”

    陈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手里的那些文件发呆。

    半神公主表情有些僵硬,预料的沟通并不是那么顺利,她走到天麒麟的办公桌前面,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不会吧?”

    天麒麟放下手机,说:“负责人还专门提到过他,他可没那么简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的上他。当年疯子加了特种二组,我们都觉得那玩意个都精神不太正常,怎么还能来特种?事实上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一组的家伙貌似都不太正常,而且还能处理一些我们处理不了的问题。等着吧,会好起来的。”

    陈猛只是默默听着。天麒麟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换做谁来听,心情都会不太好受的。

    天麒麟站了起来,就像一位管理者一样双手撑着桌子:“听着,新人,马上我们三个就要一起行动了,我会告诉你我们的行动要求,以及——”他顿了一下,“负责人和我们提到过你,你是那个在测试中唯一获得了赞誉的那个,对吧?别让我们失望。”

    “行。”

    “代号是必要的,我劝你还是抽时间想想。”

    “我没有使用代号的习惯,我的生活不需要与工作分离开来。”陈猛的话几乎不带任何的感情,就像一尊石像一样的固执。

    “这……”半神有点不知所措。

    天麒麟脸色不太好看。他坐了下来,继续刷着手机。

    空气越来越寒冷了,就像要凝固一样,半神连忙到他们两个中间,对陈猛说:“既然你不想自己取,那不然……我喊你无名……加个人吧,无名人?怎么样?”

    陈猛没有说话。

    就算是默认了吧,半神这样想,她可不想新人来的第一天就搞得这么尴尬。

    天麒麟往靠背上面一躺,说:“明天开始有一些比较琐碎但是并不复杂的任务下达下来,这些任务就交给你吧,无名人,正好看看你的实力怎么样,毕竟我们以后都是要学会互相配合的。”

    “交给我就行。”陈猛出乎意料的爽快,这让半神长舒了一口气,新来的这个家伙,性格挺怪,干起活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进入阿迪尔的第一天就用这么尴尬的方式简单的度过,确立好了各自的分工以后,三个人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陈猛还有很多的东西需要习惯,比如说生活与工作,有的时候他会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身份,在日常生活里他又是什么样的形象,区别不开来确实会让人感到很累。也许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无名人和陈猛,是两个不一样的人,这样会更好一些,但陈猛代表了什么呢?

    在这之前,陈猛就希望把自己的工作当做自己的生活,就像学生住在学校里一样,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手头的工作。他一个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没有找个对象,也没有什么朋友,自己探世者的工作好像就是他的一切。

    所以生活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他选择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屠夫。

    探世者是工作,屠夫,是他的生活。

    …………

    32岁,一个早上。

    陈猛像往常一样把处理好的产品用一辆老旧的三轮车载到集市上去售卖,现在时间还早,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大部分的商贩都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集市摆好摊,迎接全新的一天。

    集市充斥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商贩唠嗑的声音,卸货的声音和早起的老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陈猛来到他自己的那一片小摊位,架上一块大方木板,非常小心地把自己早上处理好的那些肉制品按照种类一块一块摆上去,然后打开摊位上面的小灯,套上一层薄薄的浅红色塑料膜,让灯光变成浅浅的红光。摆上一架电子秤,一个零钱盒子,一个刀架和砧板,然后抽出板凳,坐在那里,等待天边逐渐开始泛白。

    每天他都会按时看看天,就这样一直计算着太阳升起的时间,想着一年又过了多长时间,天黑的时候能看看星星和月亮,天亮的早就看着通红的太阳一点一点从地平线冒出来。看完了天,他就闭上眼睛,可以小睡一会,等着早起的人们来把他叫醒。

    今天的集市基本还没开张,这个时候一般来说没有什么嘈杂的人声,但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集市的那一头好像吵的厉害,声音很响。陈猛想着,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一看,旁边架的摊子好像都没人,摊主都不在,难道是都去看热闹了吗?

    今天自己精神不错,既然现在还没什么客人,不如过去看看,看个热闹也就回来了。

    到了集市那一头,人群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往里面盯着看,议论着什么,凑近一看,里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手里抱着一个大概只有两个月大的孩子。那孩子睁着眼睛,眼睛很大很乌黑,十分可爱,他啃着自己的手指,另外一只手朝着空气乱抓着,周围站了这么多人,他好像不怕他们,脑袋不时地转来转去,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大妈说,她今天早上在集市旁边的草垛里面捡到了这个被抛弃的婴儿,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啃着自己的手指,看到生人的时候他还不哭,抱起来以后哭的声音挺大,不过哭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爹妈会把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丢掉,要是再晚一些发现他,说不定他就饿坏了!好歹这也是个孩子啊!真是的……”大妈皱着眉头咒骂着那对不知名的爹妈,一边还小声地抚慰着手里的婴儿。她的批评引得周围的那些商贩一片议论。

    陈猛默默地注视着那一个可爱的孩子,陷入了沉思。

    “你们说说吧,这孩子该怎么办,都被丢下来了,那该死的爹妈估计也不会想出来认错了,就把他丢在这里?”

    “总得找个人把他先养着吧?”旁边的人开始出主意。

    “我可没这个能力,我们家孩子也才刚生娃,自己那俩孩子养起来都麻烦,花的钱又多,再养一个?家里怕不是要捅一个大窟窿出来!”大妈没好气地说。她抬头望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看客,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年纪大的连六七十岁的也有,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着什么。不过,大多数是摇头的,本来出来卖菜做生意的,家里也不可能太宽裕,养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要很多钱,还要每天花时间照顾,谁能有这个闲工夫和闲钱啊?

    “要不,小李,你看你还算年轻,家里也还算有钱,不如……”

    “不了不了,我们家真没有时间再带个孩子了……”旁边的三十多岁的姑娘小李连忙拒绝。这种事情,不管交给谁都得做好很充足的准备吧?这样随便托付给别人也太草率了。只不过大妈也实在是没办法,没人照看他,这孩子早晚得饿死在这里。

    “实在不行的话,把他放在这里,咱们每个摊位上面的人轮流照看,之后再找一个有钱的人家,寄养在他们家里。而且万一什么时候他爹妈良心发现了,回来找他,也还能找得到。”

    摊主们又是面面相觑,现在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也只能这么办了。

    谁也没想到,陈猛轻轻挤开人群走到了最里面。

    “张姨,这孩子不如交给我来养吧。”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

    陈猛的目光十分深邃,他冷静的让人惊讶,做出了让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领养这个孩子。

    张姨就是那位抱着孩子的大妈,她愣了一下,推了一下眼镜,反复打量着面前这个又高又壮的,穿着一件带血的围裙的屠夫。

    “猛子?你说什么?你要带走他?”

    “是的。”

    “猛子啊,你可得先想清楚啊,这孩子可不是那么好带的啊!”

    换做别人的话,说不定张姨会很感激,但是陈猛的出现,却让她犹豫了。大家都认识陈猛,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肉贩子,都知道他三十多了还是个单身汉,也没个家人什么的,平时身上穿的很简陋,就靠卖那几块肉过日子,他能有什么钱啊?能养好这个小孩子吗?

    “我想的很清楚,我会把他带大的。”陈猛很坚定。

    于是大家又开始议论这个屠夫。有些人甚至开始规劝这个看似没什么能力的年轻人。

    “再想想吧?”

    “养孩子事情不得了哦!”

    “孩子吃什么啊?家里又没有母乳喂他,城里的奶粉可贵哩!”

    然而陈猛丝毫没有改变他的想法的意思,他从张姨手里面轻轻接过那个孩子。用粗糙的大手轻触了一下孩子的脸蛋,水灵,软弹。孩子看到了陈猛,竟然没有哭,还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

    他就这样走出了人群,在大家疑惑而担忧的眼神中走到了自己的摊位上面。大家不知道的是,屠夫只是陈猛的生活罢了,他作为特种组的人,经济方面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压力,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只不过他在担忧,自己该如何去做好养父这个新的身份。自己有两个名字,陈猛,无名人,如何出现在这个孩子的面前?

    想了一想,他最终还是觉得以屠夫陈猛的身份养育孩子。他给这个孩子起名,姓陈,名字取“无名人”的“无”字,名叫陈无。他讨厌取名,就用这样一个简单的方式给这个孩子取了个名字。

    …………

    陈猛47岁的时候,陈无15岁。

    陈无很早熟,从上中学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面租的房子里面,陈猛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能够住的离上学的地方近一点,而不是要从乡下每天赶到很远的学校。同样的,这也是他的准则,他觉得这孩子从小就应该学会独立,作为养父不应该帮陈无去多做什么事情,除了生活的必须,其他的事都好像和陈猛没什么关系。

    大概每过一到两个星期,陈无就会抽时间回到他原来居住的地方,去见一见他的养父陈猛。或者是索要一些生活费,或者说是去吃一次他做的菜,或者说只是去乡下放松一下。这一对重组的父子俩,其实交流并不多,即便是他们见面了,也不会多寒暄什么,双方都默认了对方的生活都挺正常,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关心。陈猛本来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陈无也是,他们两个异常的相似,也就导致了他们见面有时会略显尴尬。

    “俩大男人之间,有啥好说的?”陈猛有的时候会这么说。

    陈无上了高中以后,和他的两位同学一起成为了探世者,属于自己去做一些任务,也有自己的经济来源,这样的话,他们父子两个连经济来往都变少了,陈无回家的频率变得更低,有的时候只是电话里聊几句,甚至拿起手机都根本没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很难找到话题。

    周六早上十点半,陈无骑着小单车来到了他的家。陈猛这个时候已经收摊回家了,坐在家门口的长椅上晒太阳。

    陈猛眯着眼睛,看着陈无停好自行车朝他走过来,慢吞吞的把手伸到后面的一只小箱子里面,掏出了一瓶橘子汽水,放到面前的方桌上。

    “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还记着你老子呢?嗯?”陈猛嗔怪道。天很热,他摇着自己的大扇子,眼睛往别处一瞥。

    陈无把自己的书包往地上一扔,就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忙。”他拿起桌上的橘子汽水,放到了面前看了一眼,拧开瓶盖,叹了口气,又说:“爸,下次给我准备饮料能不能换点花样啊?每次来就这一个味道,还没气了,喝起来没那感觉了。”

    “嗬,你小子要求还挺多?你又不和我说你想喝什么,我就知道你爱喝橘子味的汽水,那我每次我就买这个,有问题吗?买了这么多瓶,你又不回来喝,放这不就没气了吗?”

    陈猛摇扇子摇的更快了。

    陈无也就往门口的椅子上一坐,啥也不说,就看看外面的风景,吹吹风。陈猛摇了一会儿扇子,饿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吃。”

    “又是肉丸子吧?”

    “我就是个肉贩子,你也别想我做点什么别的。”陈猛鼻子喷了一口气。

    陈无拿起陈猛用的扇子,想给自己扇扇风,却发现外面风挺大的,根本用不着扇子。

    吃饭的时候,陈猛给陈无饭里面夹了两颗肉丸子。那肉丸子肥的很,在尝的时候也能吃出做的时候放了过量的料酒,这是陈猛做饭的风格。陈无不喜欢吃这么肥腻的,只是强忍着口感的不适,咽了下去。在这之后,他只是盯着那些素菜在吃。

    陈猛其实也知道陈无不喜欢自己做的菜,也没有强求他吃更多,只是每每他看到这么瘦的孩子还只吃些素菜,有些担忧罢了,在这之后,便不再多想。

    陈无突然问出来:“爸,当初你为什么不尝试着骗我,说你是我的亲爸呢?说不定我就信以为真了呢?”

    “有什么好骗的?你是我捡来的就是捡来的,捡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你爹我又没找到老婆,我拿什么解释你是哪来的?”

    “哦,确实。”

    “我不能和你说谎,说了谎就要圆谎,与其等你长大了再面对真相,还不如小时候就把事实都告诉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问我一句,‘作文要写我的父亲,我是该写父亲还是写养父呢?’,我那个时候其实也知道,你写这个作文可能会被同学看到,同学说你从小就没爸妈,但是这些问题你总要去面对的,你早点学会去承受它,你也越早能得到解脱,对吧?这些其实没有什么丢人的,你看你现在不还活的好好的吗?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的,我现在帮你把什么路都铺平了,那你以后怎么去爬山啊?”

    说白了,陈猛说,早点面对这些,不是什么残忍的事情,他相信陈无有这个能力承受这一切。而陈无,也确实做到了。

    小的时候,陈猛希望以后能做一个浪迹天涯的独行侠,没有依靠,也没有牵挂,这样可以放肆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慢慢的意识到了生活的重要性,终日的孤独蚕食着他的精神世界。头脑一热之后,他就成为了这样一个“不合格”的养父。陈猛永远评价自己不合格,大概是从来没有研究过怎么去做一个父亲的原因,得过且过罢了。

    陈猛研究出了自己的一套以柔克刚的掌法,能被阿迪尔的负责人赞誉,在快节奏的战斗环境下,能接的任务却越来越少,于是陈猛操起了大刀,即便他并不是很擅长。现在他50岁了,年纪大了,耍大刀的水平也大不如前,那竭尽全力的一刀,也不过如此了。

    他趴在血泊中,闭着双眼,耳边模糊的声音愈发微弱,渐渐地,会只剩下耳鸣。不过,他还是从淅沥的雨声之间清晰地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车轴声。

    自行车的声音……是陈无吗……

    傻孩子……坏人把你引过来……你还真来啊……

    我们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罢了……

    没有必要为我冒这个险……

    傻孩子,别管我了,快走吧……

    陈猛这么想着,直到沉沉地睡去。冰凉的雨水不断地希望唤醒它,等来的只有沉寂。

    陈无几乎从自行车上面摔了下来。他站稳了脚跟,把自行车甩到了一边,“哐当”一声,车把撞在了墙上。他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一群赤膊的汉子,一个肥壮的蛮人,一个,倒在地上的,父亲。

    陈无的头脑开始快速充血,双手颤抖,呼吸急促,眼前的世界开始褪色,变成了一片惨白和殷红,眼中的血丝蔓延开来。雨水浸湿了头发,从脸颊流下,从下巴上滴下。

    震雷一声响。大雨打在他单薄的衣服上,让他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落汤鸡。

    “爸……”陈无把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从腰带上摸出来一把匕首,怒目圆睁,用全身的力气把它投向了那一群瘦小的打手:“都给我……去死吧!啊啊啊啊!”

    匕首切裂了雨珠,划过沾满静电的空气,随着一阵尖锐的啸叫,精准地扎在了打手们之间的土地上,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打手们还以为只不过是掷偏了罢了,谁曾想一阵火光突然猛烈爆炸开来,将几个凑近的打手全部炸得倒退出去好几米!

    这可不是一般的匕首。陈无在很久以前就研发了这样的组合武器,将一定量的火药绑在匕首上面,在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引燃引线就可以产生一次威力不俗的爆炸,就类似于手雷一样。

    之后,陈无极速冲向了负伤的打手们,鬼魅一般,用匕首快速割裂他们的脖颈,一刀见血,好似一道幻影,精确处决。打手们连续受到了多重的刺激,哪还来得及做出反应,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飞舞的血光之中应声倒下。

    陈无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如此疯狂的屠夫,杀的不是猎物,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理智什么的,已经完全抛之脑后,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个体型巨大的壮汉:卓立。

    杀戮吧……他是那个罪人……

    肾上腺素促使他进一步加速冲向山一样的卓立,卓立站在那里,像是看待小丑一样露出微妙的笑容。

    手中反握着匕首,陈无闪身到了他面前,对着他的脸直接就是一刀刺下去!

    卓立单手抬起,一把抓住了陈无的手腕,限制住了他的动作,然后反向使劲,逆着腕部关节折过去——

    “咔”的一声,陈无手腕响起骨头的响声。

    “啊!”

    他惨叫了出来,他这才发现完全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怒火迫使他冲了上去,疼痛唤醒了他的理智。手腕几乎要被扭折了,剧烈的疼痛逐渐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卓立放开了他的手,转而一只手握住了陈无的脖颈,顶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孩子。”卓立说。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嘴里好像在吞咽着什么东西一样。“也许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这个家伙就是无名人吧?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好好看看吧!他穿上了黑袍带上了面具,你他娘的就不认识他了!”

    陈无被扼住了脖子,根本没法说话,但是挣扎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他斜着眼睛看着地上那个倒在雨水之中的男人,很确定,那就是他的父亲陈猛。但,无名人?

    无名人不是那个阿迪尔特种组的高手吗?

    面具,黑袍,无名人……陈无的头撕裂一般的头疼。

    他在回忆里寻找到了那黑色面具的踪迹,也许是儿时的某一刻,在家里面的某一个角落,面具,面具,熟悉的黑色面具,他的确看到过,不过只是看到而已,从此以后便从未过问,让它成为了记忆深处的一片虚影。

    高大强壮的身躯,沉默的性格,黑面具……

    真相正在一点点的揭示出来,他开始相信自己的父亲和那个黑色的身影可以重叠在一起,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父亲又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这一切呢?

    陈猛在自己的心里,又近,又远,一位平凡的屠夫,一位遥不可及的无名之人。

    “你的眼睛明明亮的很,却活的像一个瞎子一样。”卓立咳嗽了一声,嘲讽地说道,“咳……看不清这世道的真假,连自己的至亲也看不清楚,这双眼睛,不要也罢!咳!”

    卓立随手抓了一把地上的黄沙,一直是摁住陈无的脑袋,手指头掀开他的眼皮,另一只手把黄沙使劲摁到他的眼窝里,蹂躏,用力摁进去!陈无无助地吼叫着,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拼命挣扎,奈何力气飞蛾扑火,抵抗不过,只能由得大把的沙石扎进眼球,眼睛里面渗出了鲜血。

    两只眼窝几乎盖满了沙子以后,卓立终于松了手。

    陈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用手扒拉眼睛里面的沙子,他摸到了被血沾湿的沙。

    卓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停地咳,用劲地咳,几乎要把半条命都给咳出来。随后他喷出了一大口血,一下子没站稳,瘫倒在地上。陈无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吐血的声音,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不知道,无名人的每一掌都起了作用,卓立的内脏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只不过需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有明显的反应罢了。

    雨下了不久就停下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安静的离谱,甚至可以听到麻雀的叫声,陈无的衣服完全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是谁的血?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卓立的声音了,走了吗?死了吗?不好说,陈无尝试睁开眼,但能看到的都是红色的虚影,没法看见前面有什么,于是他知道:自己要瞎了。

    他从地上支撑着爬了起来,希望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完全失去了方向,自己在那?在往哪个方向走?走了多远?完全不知道。大雾中失去了明灯的少年,最后只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这么走下去,会不会就消失了呢?他只能用脚去感受,在黄土地上,在草地上,伸手摸不到东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吧。

    陈无最终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坡而跌倒了,他顺着坡滚了下去,掉进了冰凉的河水中,在一串气泡中,昏厥了过去。

    …………

    上午八点半,上课铃声响后,期末考试如期开始了,所有人都端坐在教室里面,一动不动,桌子清空,只剩下文具还在桌上。进考场到发卷的这段时间是考验考生心态的关键时期,面色凝重的人有,气定神闲的人有,强装镇定的人有,趴在桌上睡觉的人有,大家对这次考试的态度各不相同,应考的姿态也是千姿百态。

    费迅趴在桌上,感觉趴着不舒服,又支棱起来,用手托着下巴,最终还是觉得趴着更好一点。他的眼睛却盯着陈无那个位置。现在已经快要开始发卷了,马上就要开始考验在东郊中学三年学习的成果了,可是最关键的这一天,陈无却迟迟没有到场。难道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吗?难道是昨天晚上太紧张,睡不着,导致今天早上起不来,睡过头了?难不成路上太激动跑的特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摔伤了赶不过来?

    费迅思考了很多理由,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对陈无来说,缺席并不是他的风格,早上起不来也不是他的风格,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真的想不通,不会是要找个刺激,卡着考试进场的最后时限赶到学校?不,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难以理解。

    费迅看着秦天,她在关键的这一天还像往常那样穿的十分花哨,经典粉色露脐装,扎着双马尾,好像完全没把考试当成考试一样。她坐的很端正,几乎一动不动,也没有刻意往陈无那个方向看,费迅不知道她有没有在为陈无的缺席而感到担忧。

    这让费迅感到尤其烦躁。陈无曾经说过他希望能够考一个不错的成绩,然后最后可以去潮生工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管如何,在这里拿到了好的成绩,今后的生活肯定会变得更加顺风顺水,一旦失去了这次机会,过去的心血就付诸东流。

    考试开始了。

    王族陷落之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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