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城南镇的事情对于芊凌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在魔域始终存在的情况下,圣光城每日面临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伤亡,女巫不是普度众生的神明,也救不了所有人。何况,在这个世界,神明本就代表荒谬。

    “你明明可以救她的,我的孩子,为什么要看着她走向毁灭呢?”漫天繁星下,容貌气质绝佳的男人坐在花田上,目光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低声轻问道。

    天迹清冷的光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将他的轮廓柔和了些,却依旧化不开那周生冷硬的气息。

    “你是不是忘了,她是和谁做的交易?”芊凌斜昵了他一眼,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眼皮,继续百无聊赖的看星空。

    星辰遍布天穹,清冷的月光隐在云层,空籁,寂静,是一个很美的夜晚,但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并不让人觉得愉快。

    “是我和她做的交易,可是我只是先给你创造机会,做英雄的感觉难道不好吗?”男人声音轻柔,微微侧头,很耐心的和女孩说着话。

    “是吗?”芊凌轻笑着,眼里却是空落落的,就像是冰雪蔓延的荒原,了无生机。“原来你对我期望那么大,真是让你失望了。”

    “我的孩子,别这么看我,我会难过。”神明手掌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似爱抚,温柔无限。

    芊凌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他眼里,灰暗,寂静,只有装出来的柔情。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讽刺,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神明说他会难过,真是讽刺到了极点。她想大笑又拘束着,像个疯子一样,心里布满了枯草。

    “放过颉遂,行么?”她低声祈求。

    “不行哦,他是个很有趣的孩子。”神明摇头,用温和的声音拒绝了。

    他不愿意放过他们。

    芊凌低下头不再说话了,满目星河也落不进她眼中。

    神明垂着那藏了万千星辰的眼眸,将女孩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哼着歌,哄她入睡。

    …………

    芊凌是被眼里的湿意弄醒,心脏闷的疼,她只是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任由泪水从眼眶滑落,藏进枕头里。

    四周一片漆黑,她凭着习惯看着眼前,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勾勒描绘颉遂的轮廓。

    她小声的吸了一下鼻子,只感觉到自己被身边的人搂进了怀里,温暖的体温一瞬间扩散到她身上,将她从冰冷的地狱捞回了人间。

    芊凌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睁着眼,直到天明。

    时间漫长又安静,直到温暖的晨光透过窗缝,跑进了屋里,驱散黑暗。

    明亮的光束落在颉遂线条分明的脸上,那绝美的容颜被浸在太阳温柔的热烈里,显得那么干净纯粹,不容亵渎。

    芊凌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举到眼前,她的手很白,只看到一片刺眼的黑,掌心处被指甲划破,看上去血肉淋漓。

    芊凌动了动唇,仿佛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不算太大的哽咽取代了原本的声音,喉咙深处那压不下去的刺痛让她崩溃,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深刻的绝望。

    颉遂翻了个身,将她牢牢圈进了怀里,睡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划过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刺痛感。

    “颉遂。”她轻轻推了推他,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唔”颉遂还没睡醒,只是黏糊糊的抱她,声音含糊不清的回应。

    “松手,我要起来。”芊凌没有顺着他,只是加大了点力气,推开他,语气冷静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芊凌,怎么了。”颉遂勉强半睁着眼睛,手上去拽她的袖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她,看上去有点委屈。

    “颉遂,松开。”芊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正常,“我们谈谈。”

    颉遂原本有些惺忪的眼眸瞬间清醒,一时间的凛冽看的人心里发寒。

    芊凌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才叫嗓子不那么难受,她轻轻垂下了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们出去说吧。”

    颉遂起身,没看她,只是穿上鞋子,走出去,将门帘甩开,低气压一瞬间释放,布料四分五裂,珠子散了一地。

    芊凌手攥的更近了,手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咬咬牙,也跟着走了出去。

    清晨的风温暖而又舒适,吹起少年轻薄的衣摆,白玫瑰在风中摇曳,丝丝缕缕的香气沦为少年的陪衬。

    在初夏的柔风中,少年坐在种满白玫瑰的田埂上,发丝在风中凌乱,露出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像黑曜石一般闪耀,柔软的唇紧抿着,唇色鲜艳,如盛开至极的妖治花朵,敞开的衣领露出漂亮的锁骨,脖颈处的肌肤细腻如美瓷,再往下,可以看到少年微微拱起的脊背,感觉到流畅的肌肉线条下蕴藏的力量。

    芊凌看着眼前这副美的只会在画中存在的画面,一时间竟定在原地,不肯往前挪动半分,生怕惊扰了眼前之景,然后像镜花水月般,化成涟漪碎掉。

    “过来啊,不是要和我谈谈吗,站着干嘛?”颉遂没回头,只是讽刺的笑,带着刻薄的冷意。

    芊凌也想笑,想云淡风轻的走过去,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告诉他,我们分开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脸僵硬的很,稍微扯一扯嘴角都疼的要命,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看他,眼神有几分哀戚,有波澜,有一切猛烈而汹涌的情绪,让她红了眼睛。

    颉遂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眼神软了下去,他眼里匍匐着一层很浅的水汽,遮住了往日的清澈,黯淡朦胧,叫人看不透了。

    她们在清凉的风中对视,白嫩娇艳的白玫瑰花瓣在风中不知疲倦的舞着,落在芊凌发间,肩头,坠在她黑色的巫裙上,悄悄替他主人挽留。

    “芊凌。”颉遂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我会回魔域呆一段时间。在你还没有想清楚想说什么之前,不要来找我。”

    他终究舍不得看她难过,没有恶语相加,没有走极端暴力的路线,而只是退了一步,给她时间,给她选择。

    颉遂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他起身,毫不留恋的往花田深处走,他走的是那样快,背挺的那样直,看上去决绝而冷酷,其实,只不过他怕狼狈不堪,怕因为爱她,最后失去所有的尊严,那样子太难看了,他瞧不起。

    芊凌看着他的背影渐远,她垂下眼,轻轻的提了下嘴角,看上去松松又惬意,可是下一秒,她突然疯了似的冲进花田去追他,荆棘与利刺拦住了她的步伐,她被困在玫瑰美丽的危险中。

    脆弱的皮肤被轻易划破,隐藏在人类外表下肮脏的血液溢出,落在白色玫瑰纯白无暇的花瓣上,滴在被荆棘包围的藤蔓里,漂亮而鲜活的白色精灵一瞬间腐败,浓郁的芳香被恶臭取代,荆棘枯萎,像枯死的野草垂落。

    反观另一边,少年猩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慢慢滑落,缓缓汇入黑色的土地,又瞬间被白玫瑰锋利根茎掠夺成为自己的养料。

    这一幕像极了某种不知名的仪式,却带着致命的吸引。

    他所过之处,玫瑰娇艳动人,在风中扬起高傲的头颅,毫不吝啬的展示自己的美丽。

    玫瑰花田一分为二,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为界,一半盛开至极,一半枯萎凋零,同这个世界一样,灿烂又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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