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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月下剑舞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静谧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尚未圆满的月亮,斜坡上长着茂盛的青草,月光洒遍青草地,风自坡底吹上山头,掠过草尖,一层接一层像海潮一样翻涌滚动,漾起一层层月光潮汐。

    木萧萧蜷坐在斜坡坡顶,双臂环抱在膝盖上仰头望着月亮,风卷起她的长发,轻轻荡漾在月光下。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珍珠结束了一天对严厉的死缠烂打,又到崖边练完一套剑法,正准备回屋休息,经过这里看到一个蜷成一团的身影,便走得近些看个明白。

    “看月亮。”木萧萧淡淡道。

    珍珠抬头看了眼那尚有些残缺的月亮,不解问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许是因为我很久不曾好好看过它了吧。”木萧萧依旧仰着头看着月亮,她不知道月亮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她说不出文人墨客的绝美诗句,也赏不出迁客骚人口中的意境情怀,她只觉得此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珍珠挨着她坐下,以同样的姿势仰起头看着月亮,温言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是啊。”木萧萧道。

    “你回家吗?”珍珠问。

    “我没有家。”木萧萧依旧淡淡的说着。

    珍珠将高仰的头收了回来,目光落到木萧萧身上,见她依旧抱着自己的膝盖仰着头,月光洒进她眼眸里,泛着晈洁的光。珍珠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她觉得她好孤独,也许此时此刻天边那一轮宵月在自己眼中和在她眼中并不一样。珍珠收回目光,有些忧虑道:“对……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你……”

    木萧萧轻轻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不曾体会过拥有家的感觉,所以对于没有家,反而觉得平常。”

    珍珠紧咬后槽牙,她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木萧萧,只在心中慌张自责,怪自己口无遮拦。虽然平日里大家对她的印象不是撒泼放刁就是蛮不讲理,此刻的她却是悔恨交加,丝毫没了平日的刁蛮。

    “你呢?回家吗?”木萧萧终于收回目光看向珍珠,她的脸平静如水,丝毫没有珍珠自行脑补的凄凉之意,珍珠对上她平静的目光,不禁愣了愣神,片刻才缓缓而言:“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木萧萧问。

    “小时候听多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从小就痴迷于舞枪弄剑,向往江湖,可是我爹娘却告诉我女孩子应该要饱读诗书、要温柔体贴,要有相夫教子的觉悟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可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就偷偷学武,现在长大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我才不要回去呢!”珍珠道。

    “所以邙山也是你闯荡江湖的一个必经之地?”木萧萧问。

    “是啊,我听过很多关于邙山若痕的故事,对他早就心生崇拜,所以我发誓一定要上邙山问他一剑,只可惜……”珍珠咯咯一笑,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木萧萧也抿嘴笑了笑,两人同时回想起珍珠初次见若痕时,只一下就被打得爬不起来的场景。

    “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木萧萧收敛笑容,问道。

    “我呀……”珍珠被问得一下来了兴致,眼睛里的光似乎更明亮了些,她看着远处的群峰,满心期待,道:“等我在这里待得差不多了,我就重新出发,春天就去那漫山桃红艳丽,惊艳整个春天的桃花山,夏天就去西湖渡船赏荷,秋天就到红叶谷看那如火如霞的红,冬天就上那昆仑之巅看那暮雪皑皑,去看山看水看云霞,去听风吹过的声音,听雪落下的声音……”

    “看山看水看云霞……”木萧萧呢喃着,她也看向远处朦胧的群峰,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珍珠带着些许试探的口吻问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木萧萧惊疑地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终是选择沉默,珍珠也没作多停顿,继续道:“我们一起踏遍整个江湖,锄强扶弱,再取个响当当的名号……”她略微思索,“就叫吊儿郎当好不好?”

    “不好!”木萧萧道。

    “啊,真的吗?那你觉得叫什么好?”珍珠问。

    “沾花惹草。”

    “沾花惹草,这个名字好,就叫沾花惹草。”珍珠拍手称赞,“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一起去看山看水看云霞。”

    “若是有机会的话,好。”木萧萧语气依旧平静。

    “那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也要早些回去别着凉了!”珍珠道。

    “好。”

    珍珠起身,跳着欢快的步子,一蹦一蹦蹦走了。木萧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回头瞧着天上的月和远处朦胧的山。

    不知过了多久,木萧萧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某处盯着自己。只一瞬间,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想回头确认,可又害怕对上什么恐怖至极的脸。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慢慢扭转过头,不远处,一个一袭青衣的高挑男子正直立立地看着她。

    若痕从山下办事回来已快到戌时,平日里不是忙里忙外就是围着自己兜兜转转的木萧萧,好久也不见其踪影,直到月上树梢依然不见,就连踏雪里的烛灯也不见燃起。若痕绕着各庭院找了一遍还是没人,他最终落脚在踏雪门外,踟蹰半晌才敲响房门,“咚咚咚”,无人回应。他推门而入,屋内四下依然不见人影。他眉头紧皱,双手一甩负于腰后,大踏步出了踏雪,往更远处去寻。

    木萧萧看到若痕在自己身后,忙不迭起身朝他跑去,“师尊,你怎么来了?”

    若痕垂眸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大半夜到这儿抒情来了?”

    木萧萧无语凝噎,师尊说得不错,自己好像确实是来这儿抒情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心情低落。木萧萧低着头,她又不打算回答若痕的问题,以往每次找不到借口的时候,她总是这般采取沉默与应对他的问责。

    一阵香气自若痕身上传来,木萧萧嗅着鼻子闻:“好香!”她终于抬头,嬉笑着看向若痕,“师尊,你闻到了吗?”

    若痕淡淡道:“不曾。”

    “闻仔细些,真的很香!”木萧萧似个无赖般围着若痕打转,在他身上闻过来闻过去。

    若痕无奈轻轻用手在她头上敲了敲,而后从袖袋里拿出来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什递给木萧萧。木萧萧双手接过捧在手里,凑近鼻子闻了又闻,一脸满足,“真香啊!师尊,这是什么?”

    “吃就完了。”若痕道。

    木萧萧嘿嘿一笑,道:“多谢师尊。”说完,她打开油纸拿起一块送进嘴里,满足不已。

    若痕轻轻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木萧萧蹦蹦跳跳跟在他身侧也往回走。

    “中秋你想怎么过?”若痕淡淡问道。

    若痕如此问,倒是问倒了木萧萧,她不知道师尊的想法为甚,不知道今年的中秋自己又能如何过,毕竟,这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犹豫片刻,她还是吞吞吐吐说出了心中最真切的希望:“我想红红火火的。”

    “红红火火吗?”

    木萧萧听不真切,她不确定师尊是否真的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因为从今天傍晚开始,她就整个人满脑子思绪乱飞,心不在焉。

    想来,自打木萧萧记事起,就成日成日混迹于街头巷尾,吃穿都是问题,又如何能过个好节日?她一个人的时候,不论是平下日子还是什么大小节庆,都像一个游魂似的游晃在大街小巷,身心皆无着落,饿着肚子看着别人的狂欢,祝福着别人的阖家团圆。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与幸福渐行渐远。

    虽然在这一天,会有不少富人揣着大把钱财打发叫花子,或是赏赐给乞丐们一些吃食,但她终究还是逃不了一个人的命运。

    直到后来,木萧萧捡到了芷儿,中秋她再也不是一个人独自度过。别人打发叫花子的时候,她们可以得到双份甚至更多。再后来,她们长大了许多,木萧萧学会了在中秋到来之前好好存一笔钱,待万家团圆之际,她就带着芷儿到酒楼好好吃上一顿,毕竟她们也是两个人了,也可以过团圆节。

    那一年中秋,芷儿拉住木萧萧的手,指着各色各样的花灯,眼里徜徉着幸福和希望,她对她说:“萧萧姐,以后的每年中秋,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木萧萧也徜徉着幸福,满口欣然答应道:“好,一直在一起。”

    木萧萧躺在床上想着当初的点点滴滴,她只觉尴尬又可笑,年少时说的儿戏话,只有她如此当真。如今芷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又如何能一直一直在一起?试问,天下有几人能记得儿时许下的诺言,又有多少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最后各奔东西,或是不欢而散。木萧萧想着想着,索性扯过被子盖住头睡了。

    往年的邙山从不重视任何节日,木萧萧对于邙山中秋的种种好奇过,便向邙山弟子打探过往种种,黎本生嘟囔道:“只不过比平时吃的好上许多,也没什新奇,该如何还得如何。”

    又一邙山弟子道:“没错,对于中秋,我们向来只对吃食有所期待。”

    诸如此类……

    中秋这天,木萧萧还在酣睡之际,便有连续不断的叩门声扰她清梦,委实难听!本想着多赖会儿床的她不得不起身开门。

    门外,槐襄和珍珠正眯着眼睛,咧着嘴角看着木萧萧,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红灯笼。

    “这是做什么?”木萧萧不解问道。

    “今年特例,师傅许我们过个红红火火的中秋?”槐襄兴奋道。

    “红红火火。”木萧萧思绪飞回到那夜,师尊问她,“今年中秋你想怎样过?”她的回答便是红红火火。

    “想什么呢萧萧,快来搭把手。”随着珍珠的呼喊,木萧萧思绪回身帮忙。这两人手中的大红灯笼被高挂在木萧萧的踏雪门外,好看!好看极了!

    自从那夜两人月下做了约定,珍珠便将自己一半的精力从严厉身上分到木萧萧身上,她会帮着木萧萧捣衣扫地,会跟在木萧萧身后学着她摘一片叶子盖在脸上,同枕而眠。她会对木萧萧说:“我多帮你干点,你就可以早日下山,我们就能早点去闯荡江湖。”

    “要不我现在就回家弄点钱来替你还了债,我们马上就走……不行,如果现在就走的话,那我岂不是就白来邙山了?都还没有拜若痕为师呢!萧萧你再忍忍,等我从若痕身上学到一招半式就回家弄钱替你赎身……”

    对于珍珠这般反复无常的主意,木萧萧只做应和:“好,你决定。”

    ……

    日暮时分,庭中摆满了桌椅,邙山弟子分坐于两侧,头端则是若痕、云染和几个木萧萧不曾见过的长老。

    一盘又一盘佳肴被端上桌,木萧萧不自觉咽了又咽贪婪的口水。每一道菜都是经过几位大厨精心制作的,有的甚至还有精美的摆盘,这是木萧萧长这么大见过最丰盛的一顿饭。随着最后一盘菜被端上桌来,木萧萧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

    掌厨在一旁细细介绍着,木萧萧自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但她对这最后一道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是培城非常有名的菜肴——桂花翅。过往每年中秋木萧萧和芷儿都会到溢香园点上一份,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菜,今日居然能在邙山吃到。如果今年的中秋是师尊为自己破的例,那这也一定是师尊的意思了。想到这里,木萧萧心里不受控制的暖了起来,她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到若痕身上,但若痕却像是没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依旧端坐在那头。

    就在大家都对饭桌上的美味蠢蠢欲动时,一名发须尽白的老者象征性的起身致语,说了些什么中秋佳节,良辰美景,什么武试在即要竭尽所能,尽显风采啊等等,最后以吃好喝好、不醉不归结束讲话。

    听得这最后一句,座下瞬时一阵欢呼,随即便有几人搬来几坛子酒,掌厨又高声介绍,“此乃桂花酒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的都是行道话,对于木萧萧这个外行人,不管这酒是如何酿的,只要好喝就行。还不等他说完,木萧萧已经连续喝了满满两碗,众人见状哈哈大笑,也陆续满上,一起举杯同庆。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风流又快活,木萧萧把自己喝到亢奋不已。

    邙山众人你来我往的向师尊和长老们敬酒,又互相敬邀,说着各自发自肺腑的话语,有的感激涕零,有的谈笑风生。待大家都敬得差不多了,木萧萧慢慢站起来,她有无数埋怨的、感激的、心动的话想说给若痕听,可当她举起酒杯站起身来之时,却是如何也开不了口,只吞吞吐吐憋出个:“师,师尊,我……我……”话没说出个一二三,酒倒是被她一口闷了干净,喝的有点儿着急,呛得她憋红了脸。只能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任何人,听得其他人呼呼哈哈的欢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调侃:“萧萧脸红了。”

    “她害羞了。”

    ……

    之类的话,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坐在她旁边的珍珠凑到耳边,轻轻说了句:“萧萧,别脸红了,师尊他正看着你呢!”

    闻此言,木萧萧更是全身紧绷,如坐针毡。但很快,在美食的诱惑和众人的带动下,她就将刚刚那丢脸的一茬抛之脑后,与众人把酒言欢,如此羞人的时刻,在她身上也显得那么不足为重。

    吃饱喝足,一群人便转战演武场,全全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有人去点燃白天准备好的柴堆,整个演武场上瞬间亮如白昼,有人在火旁舞起剑来,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精彩绝伦。还有的两两成对,在篝火旁比试起来,你进我退,你攻我守,斗上几十回合,引得台下阵阵拍手叫绝。

    这么来来往往数人后,听得有人高声问道:“接下来,还有谁人愿演舞一曲呢?”

    闻言,木萧萧口中还没来得及吞下的桂花酒被她匆匆咽下,高声呼道:“师尊,师尊来一曲可好?”

    讲这话之前,木萧萧还生怕别人跟自己抢,若是换做平时,她怎会有这般胆子让师尊上场演武,还如此高声阔谈,果然是酒壮怂人胆。

    她话音刚落,台下便没了声音,只剩下柴薪被烧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家都在暗自为她捏着一把汗,师尊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很少展露自己的悲欢喜乐,更别提这会儿还让他在众人面前舞剑一曲。木萧萧也后知后觉自己做了错事,只一个劲猛灌酒。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一温柔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好。”

    罢了,若痕手持长剑,飞身跃到篝火旁,定眼瞧着木萧萧,微微一笑,彼时鸦雀无声的操练场顿时欢呼一片。

    “那我便来助他一助。”云染手持七弦琴,亦是飞身到篝火另一侧坐定,捻指弹了起来。

    琴声婉转,似林间飞鸟自由穿梭在光与影交叠处,自在得紧。忽而,琴声变得低沉深奥,似飞流而下的瀑布,轰然落入山涧,卷起层层巨浪。

    远处的山间,围绕着一层薄雾,月光洒在上面,像是给群峰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微风轻拂,银纱微动,曼妙至极。若痕随着琴声翩然而动,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时而婉转,时而剑锋森然,时而轻快写意。白色衣袂随着他舞剑的动作翩然而动,摄人心魄,天上高悬的满月,与人间翩翩起舞的白衣人交相辉映,比起那婀娜的群山,更让人动心。

    世上最美丽的景色也不过如此了吧!木萧萧就这样带着最美好的影子追梦去了。

    说好的不醉不归,到最后只有木萧萧一个人喝的烂醉,导致她既没有参加赏月观灯,也没有吃上心爱的糕点,要不是掌厨师兄特地为她留了些,那她的中秋便是不圆满的。

    更可怜的是云染,他竟是一口酒都没能喝上,第二天木萧萧遇到他向他问好,“云染师叔,昨夜可喝好了?”

    云染似乎心情很不愉快,木萧萧不知其中缘由,还巴巴往他身边凑过去。

    云染白了她一眼,愤愤然道:“喝喝喝,你就知道喝,哼。”

    木萧萧碰了一鼻子灰,站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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