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劫（5）瓶中蝶

    灵若的信上，把她的情劫的开端，归结在我苦心改的那一封信：那封定云托噙霜转来的，由定云精心伪装，田英痴心写就的约会信！我改了信后，命景达放出了田英被捕的假消息，灵若为什么就信了呢？她在流杯宫苦苦相求，答应嫁给刘节，换取田英一命……

    原来，在那个约会的日子里，我忽略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刘节！那晚，我找刘节到清晖殿，跟他密议，要他到竹桥亭等着灵若。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刘节心里恨田英，竟异想天开，以为凭他刘府的家丁可以对付得了朕和晖之出动大军都没抓着的田英！刘节自己虽然去了竹桥亭，可他暗地派身边的阿培带着他的手令把刘府能打的家丁全叫走，潜在田英约定的白下亭，伺机放冷箭杀死田英！正好玉涴也要除掉田英，便通过清书，告知了周血枫、宋蕙等七人。两拨人都伏在白下亭，可怜的田家小子——不见灵若，反而遭了四、五十人围攻——自然杀的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因为刘节的人自报家门说是灵若不堪其辱，要取他性命、而玉涴的人又用我这皇帝的名号！

    田英自然伤心了！他因私会，没带那把重剑，只带了一把匕首——正是了断契丹使臣的那把——他仅用那把短刀，成功拨开刘府所射的许多箭矢，身上不幸也中了几箭，见了点红！可正因这中的几箭，却给田英看见箭杆上的“刘”字！田英一下知道不是灵若要杀他！一下就有了精神！使了袖刀绝技把刘节的人弄得一个不剩！接着又交手那位周公子，反夺了他的兵器，苦战了他们七人，放走了那个宋蕙！

    身受重伤的田英，明白在白下亭等不着灵若，半是灰心、半是伤重，想来想去，他竟去投了耿道人的燕云馆！

    耿道人是热心肠，当下安排进了揽云院，住了几日，听见我放的假消息，耿道人竟来了一个灯下黑！真的借巨然和尚的关系，趁夜派人把田英送到了文益大师那里！她也不敢不送！要知道，那段时日，自打知道她又怀了孩子，我往她那儿跑得勤着呢！我也面见过田英，她不怕吗？

    文益是得道圣僧，自有佛家疗伤秘术，没过多久，那田英的伤就好了——可他也来不及了，灵若已经嫁给刘节！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刘节这个小子虚伪之极！他新婚当夜就强迫灵若，还告诉她，田护卫已死的消息！还说正是他刘府的人和我这个父皇暗派的刺客合力才把田英杀死！不仅如此，这个浑蛋竟然偷了田英放在太宁府宿处的重剑作为凭证，让灵儿相信，正是我这个父皇和刘节合谋，杀死了她的恋人！

    从小没受过苦的阿灵，仅这一下就给刘节治得好苦！她当下就从驸马府挪回了本府住！回府第一天，阿灵就去找了定云！定云自然把真相都告诉了阿灵——阿灵又往清凉山跑——可正好不巧，文益那段时日，到别的寺庙讲佛去了。为了防止我趁机寻到田英，鲁大师（文益）竟然让田英保护他同行！

    灵若还是没找到田英，可她的心定了！只一心等着田英！如此说来，刘节和灵若就没指望了吗？不，若没后来的事儿，也还不一定！

    原来老夫人有感于他们刘家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公主下嫁的关系，所以痛骂了刘节一顿，一定要刘节放下身段去请阿灵回来。

    可怜的刘节故伎重施，又在雨里跪了一宿，为其吟了许多新写的情诗，还淋得吐了血，最后连阿灵身边的夕雾都看不下去了，求着阿灵回心跟他回驸马府。

    灵若实在是狠心，刘节怎么求都没用——怨极了的刘节，病了两天，便找了冯昀、张公子喝酒，被人家数落几句，更是气恼！等他吃完酒回来，竟得知灵若已回了驸马府——是老夫人亲自去劝的！

    老夫人亲自劝回了灵若的人，劝不回阿灵的心——就在那个晚上，阿灵见到田英，他俩之间，什么误会也没了，还定下了十五日之约！

    气极的刘节雨夜里回府，偷听到谈话，自己对灵若放了气话后又一次用强，李灵若也不让他，拼命反抗、折辱于他，又一次搬回去住了！

    灵若走后，那刘节自然更苦闷了！那亲家母也不贤，竟认定全是阿灵不好，不再劝说儿子，只把自己身边的使女岫玉，送给儿子通房！

    刘节带着岫玉，同张公子等几人到歌乐坊去作乐，张公子等人怕刘节与岫玉的事一旦爆发，会牵连到自个儿和各自的爹，没三天就全走光了——刘节厚着脸皮在坊子里面窝了几天。偏偏那个岫玉，见刘节俊秀、又有财势，一心要做他的小妾！竟猪油蒙心，主动去引着小刘！

    刘节去当值，那岫玉花枝招展地等在宣政堂墙外——自然给朱学士、冯宰相等人看个现成！刘节觉得脸上不光彩，便警告岫玉要自重些！岫玉反唇相讥道：“至少，小奴不会令驸马难堪，也不忍叫驸马戴那绿头巾！”

    刘节被她这么一说，更恨田英！他绝情的一面找人悄悄发卖了已对他动心且有夫妻之实的岫玉，免得朱学士等人在背后议论，于他今后仕途不利！一面又根据他自己偷听的所得，按日子早早到秦淮河青色画舫——看定云的《仙姑图》为号，去找田英相谈！

    更卑鄙的是，被我看作空谷幽兰仙客的刘节，竟然还做了两件事：一是在约定的当晚，他用他自己的老娘，到灵若跟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倍述这些日子以来，刘节遭受的冷遇，和老夫人自己巴望二人和美，想早抱孙孙的心愿——这样一来，既拖住了时间，又软了灵若的心——在这件事上，李灵若决不占理了！灵若不知道岫玉的存在，且自己却已和刘节拜了堂，她思前想后，满心觉得自己对不起刘家——如此一来，更重要的是：灵若无法准时赴约了！

    还有第二件呢！刘节赴约的时候，身上藏有一包剧毒砒霜，并收买了秦淮一家花楼上的二十多个打手，留在船上使用——两人拼酒的时候，不知怎的，光看成色，就又让田英觉察出来！小田抬手泼掉那碗酒，又打了二十几人，桌倒椅翻后，田英轻蔑地瞧了一眼小刘，连一句话也没谈，转身绝尘而去！

    这件事以后，小刘仍回歌乐坊窝着，直到我的围炉宴开办——他回驸马府，得知了杜老报喜：灵若已怀了他的骨肉！

    这下小刘高兴了，灵若就是撵他他也不走了！灵若在哪，他就在哪儿——这般殷勤倍至的样儿，自然哄过了我和玉涴！

    照理说，阿灵应该被刘节感动，事情应该按着我和李妃的心意往好处去了吧？不！更坏的还在后头！

    原来15日之约到期的当天，灵若虽则晚了，可还是去了秦淮！她说，她本是去决别的——可是，在画船上，看见了凳倒桌翻，许多刺客的遗体、还有船上男船主及一个可怜无辜女侍者的尸身！旁边河中的碧水中，还荡着几缕未销的血痕，船沿上扎破了的，正是田英那件粗麻布衣的碎片！

    男装的李灵若伤心欲绝的哭了！我给她再好的一切，恐怕也无法弥补她此刻的情伤——她认为刘节没那个胆，所以，她痛哭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凶手，竟然是我！是她的父皇——李璟！她左手里握着那片碎布，失魂落魄地走在风雪里，右手依旧牵着田英托她养着的黑白杂毛马！可怜的灵若没带从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宫城——她要进宫问我呀！可也是天意！灵若往宫城走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姑娘——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节发卖的岫玉！岫玉聪慧，一眼认出灵若，对着她一顿哭诉：哭诉自己从贩奴婢的牙婆手中逃了出来，凭着记忆讨饭而行回来，就为了揭穿刘节！岫玉还说，在歌乐坊，刘节在睡梦中曾经说过，他知道公主喜欢谁，总有一天，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他！

    灵若心软，把随身的钱给了岫玉，叫她先寻个客栈安身，等稍后再想办法！她自己呢，气得心寒齿冷，连刘节的面都不愿见了！天已深夜，她不忍再去打扰怀着身子的定云了，也不忍进宫打扰父皇、母妃（我的灵儿，也是孝顺的孩子啊）——想来想去，还是回自己府上妥贴！

    可是，她没有想到，刘节已经在太宁公主府等她了，一起的还有夕雾、还有两人比刀子还利的一段话！

    灵若见了刘节的车马，抬手止住门人的呼喝，悄声走进府去，见自己房中亮着灯烛，本欲进门，却听刘节道：“夕夕，我早没脸了！要不是为了从皇上那弄点前程，好光大我家节度使的门楣，我早就不想做这个窝囊废驸马了！我没用啊！舍不得唐主给的那点富贵…也舍不得我的骨肉！她李灵若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我看呐，她浑身上下，就一个‘李’字值点钱！要是她爹李景通给人掀下来，她…她那点子姿色…最多不过一个花魁的料！她…她还不如你呢？！”

    夕雾道：“驸马这话要慎言！保着驸马的位子要紧！驸马你貌若潘安，才比子建，唐国第三呢！谁不爱重！这大唐国的龙子龙孙，只有她李灵若给你养，也不知肚里那个，是不是亲的呢！你若论儿子，小奴照样……”

    “如此说来…夕夕你也喜欢我了？哼！你们都高看我，皇上也选了我，偏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雇了那么多人，想把那个祸害除了，可竟然…还是动不了他半根毫毛……我真没用啊……”

    “当然！”灵若推门出现，刘节一脸惊愕：“他是个大英雄，你这小人怎么会伤得了他！刘节！原本我还有些愧意，现在半分也没了！夕雾！从小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你竟被他美色所迷，自甘下作到如斯地步！我也为你寒心呢！刘节…不是我狠心！孩儿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这药，我早配好了！可我一直在想，我好歹也和你拜过堂，心里不留你半分，是有欠于你的！把孩儿留给你、留给父皇母妃和婆母，就算对得起你们刘家了！是你的所做所为，叫我下定了心！刘节！”灵若自身边掏出在秦淮配的药（刘节说，他在围炉宴之后和灵儿吵架——就是因为阿灵这时已得知了岫玉被发卖的事，如今又知道刘节和夕雾也不清白！灵若这时铁了心，那个药正是在秦淮回来的时候买的！）大口吞了下去：“我要同你这个伪君子断的干干净净！”

    这时候刘节上前抢药瓶，也怨道：“李璟、李灵若，我给你们父女两个坑死了！我自入唐宫，就如瓶中之蝶，想飞也飞不出，想离也不得离，爷快闷死了！我的骨肉，你凭什么断他生路？！我除掉那个仇人，有什么不对？！你给我放下，你放下！！”

    原来，就在这个时候，灵若的肚子撞上了桌角，才会胎死腹中的！

    灵若出事以后，刘节还想瞒着，杜老把出了小月迹象，还想保一保试试。灵若却下了狠心，立即到馆子里找了定云——阿云心地善良，她知道，我一旦得知了这一切，绝对饶不了刘节和整个刘家，牵连面太广了，所以坚决不肯说出这件事的全部真相！更重要的是，就从这天起，李灵若开始背弃生她养她爱她的父母，她和耿道人及那个田英甚至还包括文益，已经开始诈死欺君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