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动

    橙色的日光逐渐发淡,被风送往整个乌城。天色平和如往,一点都不似有什么祸事发生。

    晨练结束的怀箴回到圣堂,清洗,用饭,然后迎接这乌城明面上的最高领导人。

    走进议事厅,早早就在那里等候的年轻女孩急不可耐的直接扑在她怀中,还不等怀箴说什么,那压抑已久的哭声便响彻整个议事厅。

    “教主,你……你可算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乌城,乌城要出事了!”

    女孩一直抱着怀箴不肯松手,就像孩子对母亲诉说委屈一样。虽然看不到自己衣服的现状,但女孩不时的吸鼻子的声音和胸口传来的湿意都让怀箴明白——

    得,衣服白换了。

    幸好大门早已被关闭,这等动静还不至于传出去。怀箴一边安抚着眼前身着紫蟒的年轻女孩,从侍从手里接过手帕为她擦拭,待到她神态安稳下来,才换下自己的外衫,然后与她问话。

    “好了,薇儿,你如今可是这乌城百万疆土之主,不再是以前的小尾巴了,可不能再遇事就哭鼻子,来,告诉姐姐,怎么了?”

    说起来,薇儿看年纪约是个十三四岁,怀箴则是二十出头,但二人还是很难给人一种姐妹的感觉,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母女。

    “姐姐,姐姐,又要打仗了,你看!”

    薇儿从桌子上拿过那张奏表,又飞快跑过来递给怀箴。

    祥县飞马快报。

    四月初一,祥县下辖五稻村发生暴动,由本村泼皮美凤、孙操备二人组织,蛊惑村中百姓发起叛乱,伊琪、许谊二教众以身殉教,祥县知县率兵镇压,却因反贼妖术大败而归,又有兵马损失如下……

    怀箴专心看着奏表,不自觉就皱起了眉。等她看完,将这张奏表放在桌上,边上的侍从适时的端过一杯茶水。

    “我曾听家师言讲,在鸾海之外,有一异国风俗,于每年四月一,可编谎哄人,不受罚控。这一纸奏表……”

    怀箴还没说完,就被薇儿以急迫的口气打断——“谁哄你啊,姐姐,这是真的!打仗啦!”这语气之中,隐隐又有了哭腔。

    怀箴苦笑,只得继续安抚薇儿。那上头有祥县知县的大印,又有那么多详细的数据,就算薇儿真的爱玩,也不会弄得这么真。况且,海外之事,从来只有老师谈起,乌城又是内陆,想找几个知道鸾海之名的人都少,又怎么会知晓这习俗。她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不料想却让这孩子差点情绪又失控了。

    怀箴摸着薇儿的头,又想起那日,身不过四尺的薇儿紫蟒加身,站在自己身前,当着一众铁甲武士的面,手执乌火剑,请叔父殡天。

    孩子啊,还是个孩子啊。

    怀箴抚摸着薇儿,嘴里小声的念着什么。不过片刻,薇儿就睡倒在怀箴怀里。

    抱起薇儿,交给侍从,怀箴心中暗道——“老师说不踏入此门者,除非心智坚定,否则听了这心言都会精神疲惫,果然不假。”

    送走了薇儿,怀箴自己坐在议事堂的副座上,提笔批文,侍从和文吏在一旁伺候。所写内容大概是

    要乌城城畿各县,拨兵两百,再带元玉教教众两百,由元玉教教主,万年侯怀箴所统,领兵讨贼。

    这一封书写完,倒叫那文吏侍从面面相觑。

    “啊,这这这……侯爷,不过区区村中地痞,还要您亲自领兵清剿吗?”

    怀箴摆摆手,继而站起身来,走向那乌城界图,并示意几人过来。

    “乌城城畿,共有十县,祥县的武装力量可排前三,兵精粮足,教众众多,那伊琪更是跟我举旗的老兵,只是她执意要去村中,我才让她去了。这等的军力,莫说地痞,就是那几百人的土匪窝,强打也打下来了,又怎么会败给那所谓的泼皮?”

    “那,那就多派军马,按当年剿匪的阵式来……”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怀箴再次伸手打断。

    “最近的乌城,有山雨欲来之势,这等诡异,不可不谨慎行事。等薇儿醒了,让她过目,我回去准备了。”

    怀箴要走,那文吏还是忍不住开口。

    “城主也未必让您走啊侯爷,您还是……”

    大门关闭,怀箴已出门去了,自然也听不见后面说的什么。

    。。。。。

    五稻村,深夜。

    在伊琪和许谊的旧屋子原址边上,一间崭新的木房子已经拔地而起,孙操备端坐屋中,边上放着那张乌城城畿各县图,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玉瓶,另一只手捏着些许白色粉尘,慢慢的捻进去。

    白色粉尘一点点进入玉瓶,孙操备的神情也是格外严肃,终于,在最后一点粉尘也到了瓶里,他才松了口气,盖好瓶子收进怀里,又从边上的两个茶杯里,拿过那个没有龙纹的杯子来,喝了一口边上的茶水,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桌上的一方砚台,“笃笃笃”在桌上敲了三敲。

    仿佛是在回应他,孙操备三下刚刚敲完,门外就传开三声敲门声。

    “当当当。”

    “入。”

    孙操备说完话,那门没有反应,边上的水缸缸底倒是有了动静,原本立在那里的水缸被慢慢挪开,一个黑衣男子从地上的洞跳出来跪下,低低地说:“探子回报,那教主怀箴要亲自前来,还要率重兵。”

    “亲自来,好啊,亲自来好啊,不枉我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啊!”孙操备冷笑起来,向那黑衣人一摆手——“再探!”

    黑衣人遵命离去,只剩一个孙操备坐在那里,他拿过伊琪的佩剑,放在灯下观瞧,又拔出来细细赏玩。

    “好宝贝,好宝贝!”

    伊琪的这柄剑,严格意义来讲还是战剑,而不是什么象征,但剑身上刻着的“天下同”,还是让孙操备欲罢不能。从他当年第一次见到伊琪拔出此剑,他就对着这豪迈之语神往不已,又对这样一把“帝王之剑”落在这等“只懂苟得一时太平的妇人”手上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当时只是神往与不甘,但如今就到手了。

    孙操备这时不得不赞叹自己的智谋,他早就发现美凤也眼馋伊琪那柄剑,于是他就给美凤编了个故事,说那柄剑代表的是忠心扶保社稷,若是佩此剑而反,是逆天之行。这才让美凤打消了占有此剑的念头。

    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孙操备一边看着手中剑,一遍就痴呆呆笑起来。

    身披龙袍的孙操备站在大殿中间,被文武百官簇拥着。他摆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注视下拔出此剑。

    “想当年,孤执此剑,征南扫北,兴兵伐贼,斩了多少英雄,才有这大好的江山!”

    “吾皇英明!”

    百官的称赞让他愈发高兴,遂下令乐队奏乐,他就在其中舞剑高歌。

    “天下同!孙氏江山不易主!”

    文武百官一齐出言和道。

    “天下同,孙氏江山不易主!”

    。。。。。

    一边想着美事,孙操备一边傻笑。这杯茶喝完了,他就要伸手去拿边上那杯。

    “啊呀,这可喝不得!”

    手刚拿到那茶杯,孙操备又幡然醒悟,大惊一声,接着就是冷笑。

    “光顾着想,险些出了大事。”

    他将茶水泼出,又拿出一个小瓶,从中取了些药膏,抹在那杯壁上,然后把茶倒满。

    “将军啊将军,我叫孙操备,可不叫诸葛奉孝!”

    当当当。

    又是敲门声。

    孙操备放好杯子,又换上了平日里那不紧不慢的书生语调。

    “入!”

    门应声而开,一个村民走进来跪下,双手把一封信举过头顶。

    孙操备拿过信件拆开,是宋淮所写,大概便是说他如今已经招到了一些旧部,如果时间充足还能有更多。

    “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不好办事了!”

    孙操备心里想着,就拿来一张信纸,略加思考,便在上面写了起来。

    “奉美凤将军命,今以五稻村做据点,进军各村,扩土开疆,不得有误。”

    匆匆写就的信件被晾干封好,交于那送信人,送信人接过信,放入怀中,便起身出了房门,消失在黑暗中。

    “似这等不得民心,还不会扯谎造谣的蠢人,就是真拜了什么绝世老师又如何?只是我这龙身贵体,要遭这一时的委屈。”

    。。。。。

    朝阳升起,驱走黑暗,是平日里最寻常的光景。但今日不同,太阳依旧升起了,可世界却并不黑暗。

    燃烧的房子火光漫天,裹挟着哀嚎与狂笑直冲云霄,于火场中,两个只着单衣的男人背靠着背,各拿单刀,腿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流血。在二人之外,是兵器各异的匪徒组成的包围圈。

    那众匪徒多是布衣面巾,叉斧刀镰,唯有一个披甲执枪之人站在当中,受众人拥簇。这贼人拨开众贼,来到人群内,伸出右手问那二人。

    “哈哈哈,韩大英雄,可还认得我这贼子?”

    在火光与朝阳的照耀下,周围的景象都是清清楚楚,自然也包括他伸出的那根乌黑拇指。

    “乌指山余孽!”

    包围圈中的二人看到这漆黑手指,恨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当年那烈火不曾烧死我,今日我便还你一场火,如何啊,韩大英雄!”

    二人站在那里,从暴动的最开始,他们的腿就受了伤,连行走都要忍受剧痛,更枉论逃走。如今身陷包围,今日除了殉职,仿佛也无路可走。

    “那便死于一处!”

    “我这腿可伤得厉害,黄泉路上千万等我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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