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各家有各家的悲喜,有的悲痛欲绝,有的欣喜若狂。人与人的悲欢确乎不相通,但都是为了那一勺土,填在谁的那道,名为欲望的沟壑里。

    唢呐响起,站在一旁的阴阳先生大喊一声启棺,漆红的巨大棺木被四个小伙子抬了起来,在一众哭声的相送下缓缓向前。这启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待到走至坟地,夜已完全占据世界,一轮毛月亮挂在天上,还未发新芽的秃树们被风吹着,干枯的枝条也发出哗哗的声音。

    三支白烛插在坟前,棺椁缓缓被放进土坑,在阴阳先生的示意下,棺材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土,算做入地便罢了。之后众人便各自散去,本家男人搀着自家媳妇最后离去,场上只剩下那位阴阳先生和四个拿铁锹的小伙子。

    三支白烛终于烧尽,天上的月亮也变得愈发清晰,直到它完全明亮起来,以满月的形态悬挂中天的时候,这满月仿佛是立起一面引风幡,坟地上立刻便狂风大作。伴着这阵狂风,一柄黑雾缠绕的飞剑破空而来,落在了棺前。

    四个小伙仿佛听到了命令,急忙跑过去打开棺材——这也是那阴阳先生的说法,因此棺材下葬时未曾钉棺。

    薄薄一层土被打去,棺材被掀开,露出里面一具年轻的女尸。尸体从表面完全看不到任何致死的痕迹,甚至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一个正在做美梦的普通女孩。她穿着下葬的衣服,正是一件红裙,当月光照在她带着笑容的苍白脸颊时,那抹红显得更加妖异。

    女孩的尸身露出后,四个小伙便远远退开,阴阳先生抬着头,看着飞剑来到棺椁正上方,接着剑身不断涌出黑雾,灌入女尸七窍。

    约摸盏茶时间,剑身已经没有黑雾缠绕,在空中摇晃两下,便掉落下来,眼看正要落在棺中。

    嘭!

    棺中的少女伸手握住剑柄,站起身来,从自己的陪葬品中取出一枚圆镜照起来。

    “嗯——虽说早就知道,可如今亲自体会这感觉,还真是……词穷啊。”

    少女一边照着,手腕上的黑雾还不断盘旋。

    “明明才刚接手的身体,这可真是……”

    那阴阳先生走过来,没有张口,却有声音发出。

    “如何啊徒儿,这可是为师能寻到的最适合修行死气的身躯,比你以前那个破落书生的天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少女身着红裙,却向先生施了一个书生礼,口中说道:“多谢师尊。”

    阴阳先生脸上没有表情,却发出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的悟性本就比那泼皮早太多,如今又有这么一副好身体,死气大成也是指日可待!”

    女孩再拜起身,那阴阳先生转身躺入棺中说道。

    “快些把此事了结吧,你我还要去见一人。”

    女孩点点头,手中出现四根黑线,牵引着四个小伙子,四人上前盖上棺,拿钉子订好,接着把土埋上,完全将此地埋平,踩实,又搬来几块石头放在上面。

    四人将这些事做完后,女孩随手一挥,几人便浑浑噩噩的回家去了,待到明日睡醒,他们也只会记得昨天将女孩下葬之事,除此之外什么记忆也没有。

    镇里的一间小破房中,一个妇人正在被子里哭泣。

    “我好好的孩子啊,才十四岁怎么就病死了,连人家还没找啊。”

    许是怕吵醒了襁褓中的幼子,女人的哭声压的极低。

    与往日不同,素来脾气暴躁的男人今天没有斥责,只是站起身来到了屋边。移开角落的水缸,看着下面小坑里的几锭元宝出神——

    “你,你是谁啊?”

    “这是二十两黄金,买你一样东西。”

    “好好好,您尽管说,我,我什么都卖给您。”

    阴阳先生丢下一包药和几锭元宝,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男人叹了口气,回到屋子里,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

    深夜的荒野,月光只照耀在少女一人身上,她面前的山洞漆黑不见尽头,巨大的洞口还散发着野兽的腥臭味和粪便的味道。

    少女皱皱眉,自从换了身体,她的嗅觉就强了不少,但这并不总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现在。

    “不要反抗。”

    沙哑的声音在少女脑海中响起,接着她的身形一歪,又很快调整站好,走进洞中。

    洞内漆黑无比,少女却不受任何影响,行至分岔也没有丝毫迟疑。在少女这般快速的行路下,山洞很快见了尽头。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重,少女加快步伐,一会便在洞内找到到一处泉水,但与其说它是泉,还不如叫血池更恰当。

    满池的红色液体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池子里还有一些黑色的东西随着血的翻涌上下沉浮着。少女走过去,伸出两只玉手,在血池里捞着。不一会就捞出一个黑色骷髅头来。少女将骷髅头抱在怀里与其对视,用甜美的嗓音叹了口气,说道。“好久不见了,劦。”

    少女的声音甜美,语调却一股老气,听了她的话,那骷髅脑袋头骨里忽然冒出火焰,同时也有声音传出。

    “叒,这具身体是你的新兴趣?”

    少女不再说话,直接将其丢回血池,血池立刻开始沸腾,过了一会,一具完整的骷髅身就从池中爬出来,它左手抓着半只穿山甲,右手提着自己的砍刀,看着手中空无一物的少女问道。

    “你的东西呢?”

    少女撇撇嘴,从怀中取出那块护心镜和骨头,接着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劦。

    劦转过身。“走吧。”

    少女撩了撩头发,故作老成的样子说道。“你还是这样,逢事就爱比,比不过就……”

    “叒!”

    少女不再说话,跟着劦走入黑暗,在完全与光明告别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所在。

    这是一间石室,原本狭小的空间还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锅子、玻璃管和各种动物部件,显得更加杂乱无章。

    “巫婆?巫婆!”劦叫喊着,伴着他的喊声,一只老鼠从桌子底下窜出来,吱吱叫起来。

    劦和叒将手中的穿山甲和骨头放在它面前,被老鼠一口吞下,然后在嗓子眼呕了几下,吐出两枚白色晶球送到它们面前,晶球里闪烁着奇特的咒文,映照着少女和骷髅狂热的表情。

    一个月后,乌城。

    距离美凤之乱被平定已经过去一个月,

    出离本城两千余里的某个小村庄,从这个村庄出来再行二十里处有一个小山坳。此时时间已近午时,太阳当空,披着斗篷的凌志独自出现,他将身子靠在一块大石边上,从囊中取出食物和水,边吃边休息。此时的日子已经是四月中旬,(有必要说一句这里的日子都是阴历吗?)风也不像当初那么大了,但天却也热起来,干燥的热风卷在脸庞,比单纯的寒冷更让人心情不悦。

    “队长这家伙,一出来就消失了,真是的,就算不帮忙,也好歹给我解解惑啊!”

    凌志一边休息一边发着牢骚,自那日讨伐之后,怀箴和队长都变得沉默起来,怀箴么,凌志知道她是出于自责,但队长的沉默就有点没来由。在与新纪城代理城主三金交流过,得知目前的新纪城没有大碍之后,他们二人就决定暂时留在乌城,希望能将这里的死寂灾祸彻底铲除。于是经过商议,队长和凌志将会给乌城下辖的各府都步下用以传讯,辨认死寂和御敌的阵法,并在后续选取一些有成为战阵师天赋的人进行教授。

    当然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目前最惹得凌志心烦的事,是队长在出行的第二天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勿问勿寻,时来自现”的纸条。

    “勿问勿寻”倒是无妨,以队长的本事也不担心他在外面死了,就是这“时来自现”让凌志恼火。他已经将队长塞给他的那本书读的差不多了,也了解了很多新的东西,这个时候正是他急切要去和人讨论,分享所知和惊讶的时候,但就在这时,这本该成为最好的倾诉对象的,同为新纪城人氏的队长竟然自己跑了!

    “真是的......”凌志一边抱怨,一边打开地图确认着。“这样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到前面的村子,明日渡河,到中午就能去左柳镇了。”

    吃过了东西,凌志窝在那里歇了一阵,待到日头的劲不那么大,便收拾起身,双手画出一个大小如磨盘的青色阵盘,双脚踩在其上,而后披好斗篷,让阵盘载着自己前行。这太阳眼看着就一路来到西头,最后的余晖正好照着凌志的影子映在村口。

    凌志走进村子,找到村长,向其出示了城主的文书,那村长也不敢怠慢,即刻便为凌志腾出一间屋子,送上饭菜。

    独自坐在屋中凌志的吃喝完毕,便照例与村长做些攀谈,当论及怀箴时,这位老妇人眼中的尊敬简直要满溢而出,凌志依旧将那套官方的说辞搬了出来,就说此次讨贼大获全胜,让村长不必多虑。

    “这位大人,夜间就不要出门了,明日若要走,也等到日出之后方能行,这一代最近闹妖精,大人单身赶路,更要小心。”

    叮嘱过后,村长拿着灯笼离开屋子,只剩下一个半信半疑的凌志。

    “教我不要夜间出门,可此时也是夜间,她却能回去,这妖精想也爱欺负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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