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三)

    他摘下那副厚厚的眼镜,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嘴里慢慢的吐出一句话来:“会员的吸收和开除都要慎重,我看事情就暂时缓一缓吧。”

    叶玹不再那么绝望了,他说:“从今以后,我定当约束自己的言行。”

    施代山烦躁的把面前的茶杯一推,怒气冲冲的说道:“会长,你这是在偏袒他。”

    “这人已经是声名狼藉,还能让他留在华中医学会吗?”许智青问道,他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他人究竟如何还是交给时间去淘洗吧!至少在这里他是没有过失的,即使先前酿下过大错,我想也绝非他的本意。”

    “既然许伯父不愿我留在这里,那我就离开。”叶玹从怀中拿出,一本绿色的封面上,印有两蛇盘旋的华中医学会的会员证。

    手中的会员证是近来才发给他的。当初刚到医学会时,他还参于了会员证的讨论,最后他们决定把西方的蛇杖作为华中医学会的标志。这一点是叶玹和范时崇一同提出的,这个提议当时就立刻得到了总会长的支持。

    叶玹最后看了看这方绿色的本子,医学会的一切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归属,他以为能够在这里得到安定,现在看来,他又不得不离开了。他不舍的把会员证放在了桌上。

    李荣山不敢相信的说:“叶兄,你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吗?会长还没发话呢!你就这么放弃了。”

    “叶玹,你真的想好了?你要主动放弃成为华中医学会的会员吗?”尹柏陶问道,“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只要我的退出,能让许伯父消消气,我愿意现在退出。”

    许智青站在施代山旁边,叶玹就在他的侧对面,他脸上带着轻蔑,冷笑着说道:“到如今还是这副模样,一副委曲求全,成全别人,舍弃自己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难受。记住,别忘了你说的话。”

    他语气中带着嘲讽和不可原谅,在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转身对尹柏陶说:“尹会长,接下来的事,就原谅我恕不奉陪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范时崇有一些按捺不住了,他焦急的在椅子上动来动去,长吁短叹的看看右边一脸无所畏惧的叶玹,又看看左边面容平静的尹柏陶。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叶玹打断了。

    “不用说了,时崇兄,我主意已定。”叶玹说。

    他走到尹柏陶的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从容的走出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留下来的人,都一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还是施代山先打破了沉默。他说:“这个决议不也是众望所归吗!”

    “说他忘恩负义,他竟能如此,也真不好说!”有人说。

    “现在算是损失了一员大将了。”

    “别忘了,他可是....”

    ......

    这些话,一时在这红房子的三楼此起彼伏。

    叶玹不为刚才的决定感到遗憾,反而感到更轻松了一些。

    他小臂处夹着一个棕色的小包,走出医学会时,和之前每一次离开这里时一样。

    外面寒气逼人,水雾缭绕,先前散去的晨雾,现在又开始凝聚起来了。

    守门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从竖起的报纸上方,抬起头来,热情的问道:“叶先生,今天走这么早哇!”

    他和往常一样,朝守门人点了点头。

    今天的商讨会,竟会一直延绵到下午。

    沿着医学会的围墙往回走时,他看见那靠墙的一排排桂花树,和他刚来这里时一样,只是上面的积雪好像更厚了,都同样是在无声无息的融化着。

    有两驾马车向他这边驶来,叶玹盯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他知道这是张辰均的马车,黑色的马车上面插着一面灰色的旗帜,他知道这是张先生来为医学会送药来了。

    自从医学会成立以后,特别是最近一两个月,张辰均就频频的出现在这医学会里,隔三五日不是送药就是送器械。出手之大方,整个医学会的人都视他为他们的大恩人。

    他们常在张辰均的面前称赞他,要不然就在背后夸耀他。叶玹看他也很亲切,再加上又刚刚救过他,就对这人更没有什么意见了。

    在叶玹被捕入狱的前几天,张辰均和以往一样,送了一批专用的医用器械。

    尹会长察看了这批工具之后,他点头,称赞道:“这手术剪竟然做得如此精巧。”他说着张开剪刀,又缓慢合上。

    “这可是德国产的含钢的手术剪,不是一般的铁质和铜质的。”

    “将军能为医学会考虑得如此周到。难道就别无所求吗?”

    “资助医学会不是好事吗?这样尹会长都会多心。”

    尹柏陶拿起一把在阳光下泛着银色光芒的手术刀,哈哈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可知道现在军营里,也是很缺军医的。”

    “想找军医有什么难的,难道尹会长还怕我抢你的人。”

    “医学会的会员遍及各处,倒不必拘束在这处小小的红房子里。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尹会长在空阔的广场上走了几步,他说:“只要不抢走我那几根支柱,你要谁,尽管开口。”

    张辰均低低的笑了几声,他说:“以您的眼光,医界的施代山,药界的范时崇,是否就是这医学会里医术最精湛的人呢!

    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把这一箱箱器械抬进楼去,尹柏陶叮嘱他们道:“慢一点,一定要小心。”

    他看着抬走箱子的那两个人的背影,缓缓说道:“这医界和药界,分属不同,两人也各有千秋。一位长于医术,一位善于用药,现在还有一人,这人医术不输于施代山,药理不压于范时崇,时常能够出乎意料另辟蹊径,开创出新的路途,还往往都能够成功。”

    “在先前的施医局上,”尹会长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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