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退让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沉彦许一个人,他笑得异常疯癫。

    他像是精神失常一般。

    沉彦许为了将那个人找出来,呕心沥血精心布局多年,现在看来,他真是个废物皇帝。

    想找的人找不出来,好不容易拉拢的江湖人皆对他失望至极,就连他爱的人,也恨他。

    沉彦许扶着额头,头部一阵阵疼痛。

    他终于知道,池夜白和季泽南的死因,有他一半的责任。

    他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这一切都是他的任性造成的结果。

    那真是,活该梁双讨厌他。

    想到这里,沉彦许起身,全身血压上升,他的头突然很晕。

    “哐当”一声,他倒在了台阶边,头部砸向了地面。

    黑暗的梦境里,他在模模糊糊的世界,似乎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在向他靠近,她语气着急,将他搂入怀中,泣不成声。

    “你不要死!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想要触碰她的脸,却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她,她像是透明的人一般。

    就好像,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沉彦许的梦里除了家国大业,就唯有她一人。

    他敢肯定,他当了一世的君王,对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唯独她。

    当她质问自己,当她将酒水倒在他身上时,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真的深深地陷入她了。

    沉彦许在梦里挣扎,混合着头疼。

    直到清晨的阳光落入他的居室。

    “陛下!终于醒来了!”

    太监望见他醒来的那一刻,激动到一把鼻涕一把泪。

    梁双坐在窗前的梳妆台上,望向外面的风景。

    寒忆闻声推开了门,只见沉彦许正望着那边坐着发呆的梁双。

    寒忆走向他,叹叹气:“你昏迷了七日。”

    “是吗?”沉彦许也有些惊讶。

    “这七日,双儿日日守着,生怕你死了。”

    寒忆说完,心中莫名其妙泛起酸意。

    沉彦许听完先是震惊,又嘲笑了片刻:“她居然担心我?可是原谅我了?”

    两人看向窗边的梁双。

    梁双没有动静。

    沉彦许艰难地起身,捂住头部,走向她。

    “哐当”一声,她睡得很沉,被沉彦许碰了碰,便倒入沉彦许的怀中。

    沉彦许欣慰地笑笑,将她横抱起来,放上了他的龙床。

    寒忆皱了皱眉:“我需要回一趟天山派,这段时日,陛下多照顾她,且不要怪罪她之前的行为。”

    “放心放心,我怎么会怪罪她。”

    沉彦许乐开了花,他本来身体未痊愈,刚才抱了梁双后,手劲又消失了一些。

    他蹲下来,懒懒地靠在沉睡的梁双身旁:“唉,小美人担心我的样子,我似乎没有记下来呢,要是之前能装晕就好了。”

    ……

    寒忆一阵无语。

    梁双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酉时,她缓缓睁眼,望着屋内的陈设。

    屋内还飘着一股烟熏香料的气味。

    她缓缓起身,头很沉,四肢软弱无力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了沉彦许的寝殿里。

    那么沉彦许呢?他伤好了?

    梁双外搭一件披风,走出了寝殿,绕着回廊,来到宣政殿的后门处,她推开了门。

    那位美男一手支撑着头,昏昏欲睡,他的半扎马尾松散,应该是出门紧急,随手用簪子固定的缘故。

    “陛下。”

    梁双轻声叫他。

    他那双迷离的眼睛缓缓睁开,他抽动慵懒的身子,右手上包扎的伤口令他有些吃痛。

    “来了?”沉彦许感到惊喜。

    梁双从包里拿出一瓶药:“你手上的伤未好,该换药了。”

    她走上前,上了台阶,将他手里的布条打开,她的动作轻柔,梁双鲜少说话。

    毕竟,她对他仍然心存芥蒂。

    沉彦许向来不在乎其他的事情是否影响她对他的感情,他的左手不自觉地覆上她的腰部。

    他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

    梁双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你害了池门主和我哥。”

    沉彦许漫不经心地笑:“你哥?这称呼还真是顺口啊。”

    梁双上完药,给他系好布条,用力了些,沉彦许眉头紧锁,却还是忍住了疼痛。

    “有什么不对吗?当初您让他们保护我,该不会就因为他们曾是武林六世家的人,所以你也要一网打尽吧?”

    梁双的心跳加快,她猛地推开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沉彦许笑意又一次消失,“这是我没有料想过的结局。”

    “小美人放心,”他又突然一笑,“我把他们都关了起来,我会给池夜白和季泽南报仇的。”

    梁双愤恨道:“希望陛下不要食言。”

    沉彦许不满地噘着嘴:“说了多少次了,小美人不必叫我陛下。”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为了听起来不生疏,你叫我……夫君,怎么样?”

    啧,梁双无语地翻翻白眼,朝门外走去,门一开,沉晚锦便站在了门口。

    一股冷风吹过,大殿房梁上的挂饰被风吹得吱呀呀地响。

    风很温柔,三人沉默寡言。

    沉晚锦推着梁双,她连连后退。

    她从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满和渴望,沉晚锦一直望着她。

    “之前……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吗?”梁双深感抱歉。

    “哼,那一刀,我是要记一辈子的,除非你赔偿我。”

    “赔偿?”

    “以身相许,做我的南平王妃。”

    他说完,台上的沉彦许缓缓起身,神情震惊。

    梁双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她差点站不住脚,望了望台上气急的沉彦许,又看了看一脸势在必得般的沉晚锦。

    “我……”

    她本想拒绝,沉晚锦伸出手指挡住了她的唇。

    “皇兄,要不我们公平竞争怎么样?”

    沉彦许显然有些意外:“比什么?你就不怕我输了就杀了你吗?”

    “我知道,皇兄不会杀我。”

    梁双心想,这兄弟俩,尤其是沉晚锦,多少有些恃宠而骄在身上。

    沉彦许无奈地拔出剑,动作干净利落地落在沉晚锦身前:“之前你母妃的事,以及你与三弟结怨之事都不怨我,如今为了她,居然敢和我反着来了。”

    沉晚锦想了想:“王位让给你,我什么都退让过了,这一次,便让臣弟任性一回。”

    烟水晚落地,剑气铸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宣政殿又一次因打斗而被弄得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梁双扶着额头,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转身回去救沉彦许了,让他死在殿前算了。

    沉彦许不敌沉晚锦,他又一次倒下。

    “皇兄,还有最后一局定胜负。”

    看这样子,沉晚锦会下狠手。

    梁双靠在石柱上,困意来袭,话说,温书临和寒忆去哪里?

    她左看右看,算了,不管那两人了,江湖人就是来去自由,走时连招呼都不打。

    她看着好戏,在旁边吃瓜看戏,她已习惯了这兄弟两人的戏码,所以丝毫不在乎。

    剑气将大殿门冲开,沉晚锦似乎下了狠手。

    不好!

    梁双赶紧冲向前,将沉彦许推开。

    “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你的命,你可别突然又死了!”她怒斥道。

    沉晚锦见状立刻停手,眼里充满了阴翳和失意。

    “小双姑娘,你意思是选择他吗?”

    梁双愣了。

    沉晚锦现在太在乎梁双的一举一动了,她的所有行为在他看来,都是在向他传达“不喜欢他”的信息。

    从她狠心将剑插入他的腹部开始,他就知道,梁双或许真的不喜欢他。

    沉彦许有些感动,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小美人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不愿意让我死,却不肯说出口。”

    他显然将她误会了。

    不过,梁双想了想,应该是自己救他的行为,让所有人都误会了。

    她立刻推开沉彦许,解释道:“救你,不想让你死,是因为你是皇帝,因为你是他的兄长,你死了,大家都不好受。”

    “是吗?”沉彦许有些发愣。

    听完这个回答,沉晚锦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烟水晚。

    “我不太懂你了,为何既要拒绝,又不绝情到底。”沉晚锦不解。

    梁双质问他:“你明知我拒绝你,你又为何非要和我在一起?”

    爱情一事真是一个死局。

    沉晚锦眉头紧锁,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即使被她讨厌,被她拒绝,他还是想要靠近她、追逐她,离她再近些。

    即使知道所有人都喜欢她,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与众人之间抢夺她的感觉。

    沉晚锦思索片刻,大概,自己对她算不上多爱吧。

    他放松了全身,就这样放弃吧,他并不是多好的人。

    他生来爱自由,心在江湖,所以连王位都可以相让。

    让了这么多年,再让一次也无所谓。

    沉晚锦落了眼泪,那一刻,他终于发现,爱真是一种令人疼痛的东西。

    无论哪一种爱,从他出生同时受着父皇和母妃的宠爱开始,他发现,接受爱,和爱别人同样痛苦。

    越陷越深后,便觉得他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就要开始毁掉那些爱。

    如果他真的想要毁了她,那么他真的不算爱她,不过是因为他的自私,只是因为他想要从自己的感情付出中得到回报而已。

    他转身:“小双姑娘,如果选择了我皇兄,我希望,你是真的爱他。”

    梁双当即否决:“不,我不爱他。”

    “那你为何救他,也帮他?”

    “不想他死。”

    “可他死了,对他来说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沉晚锦一句话点醒了梁双,梁双突然觉得,人若是真的想死,救他反而是自己自私自利了。

    沉彦许握住她的手,语气娇娇的:“你别听他的,我不想死,我还想多看看小美人呢。”

    梁双突然嘴角上扬,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兄不也不想当皇帝吗?死了不是解脱吗?”他问。

    沉彦许答道:“是,命运如此。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当初要答应做皇帝。”

    沉晚锦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惊讶,他缓缓走向沉彦许:“谢皇兄当初相助。”

    “你想要自由,想要江湖,我便与你交换,换我被禁锢在这金囚笼里。”

    沉晚锦和沉彦许从来没有相互亏欠一说,他们两人,从来都是相互付出和相互扶持,谁也不可能背叛谁。

    沉晚锦幼时深受先帝的宠爱,而沉彦许作为嫡长子,背负着继承皇位的使命。

    沉彦许的母亲是皇后,去世太早,导致沉彦许无人照顾,宫中太监和宫女都敢欺负他,因此他形成了扭曲的性格。

    沉彦许的掌控欲太强,他当皇帝便是要将能力在他之上的人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沉晚锦则不然,他受到的父爱和母爱是沉彦许的无数倍,他的母亲与沉晚吟的母亲出自同一人,是位年轻的贵妃娘娘,被爱包围的他,从小便知道以仁爱对待他人。

    先帝曾说,沉晚锦要是当了皇帝,便是是天下第一仁君。

    沉彦许幼时讨厌沉晚锦,因为沉晚锦的出现分走了父皇对他的爱。

    不成想,沉晚锦最喜欢他的哥哥。

    每次沉彦许被欺负,他总是上前制止,纵使他对那些太监宫女的惩罚很轻,但沉彦许还是心中动容了片刻。

    每次沉晚锦收了赏赐,他都要和沉彦许平分。

    只是好多次家宴上,沉晚锦面前有一只肥美的果子烤鸡,而沉彦许面前没有。

    他将那只烤鸡全数给了他的哥哥沉彦许。

    后来,沉晚锦和沉彦许抢夺唯一的一个织布人偶,沉晚锦想都没想,便选择了退让。

    他总说:“父皇不心疼兄长没关系,有我心疼就好了。”

    沉彦许看他那灿烂的笑容,终于放了对他的芥蒂。

    原本沉彦许是先帝钦定的下一任皇帝,奈何沉晚锦的仁爱之道令先帝动容。

    先帝驾崩前,将名字改成了沉晚锦。

    人人都将他当做皇帝,而忽略沉彦许,可沉彦许从来没有恨他,更没有嫉妒他。

    但是,沉晚锦志不在朝堂,更不在皇宫,彼时的他还在江湖游历,接到先帝驾崩的讯息后匆忙回了皇宫。

    后来,皇位还是沉彦许的。

    沉晚锦想到这里,低下头沉思,果然,为了不让他的哥哥困于幼时的孤独与心魔,沉晚锦真是一生都在为他退让。

    梁双难得一笑,她那冰冷的面容上开了花,两人转向她。

    “笑什么?”沉晚锦问,“不过,你认真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沉彦许也笑着道:“为了小美人而争斗,搞得好像是我们两人太幼稚了。”

    “对啊,”梁双说道,“为我出手没必要。”

    她正打算走出宣政殿,那两人纷纷拦住了她。

    随后,沉晚锦先收回了手,眼神充满阴翳。

    至此以后,沉晚锦每在宫墙内遇一次她和沉彦许,他总会不自觉地离开。

    梁双虽然同时拒绝了他们兄弟俩,但沉彦许仍然对她死缠烂打。

    她在殿外的庭院里小憩,沉彦许走近她时,她没有察觉。

    直到一股温热落在她的唇上,她猛地睁开眼,看见沉彦许轮廓分明的脸庞。

    “沉彦许?你!”

    她在院子里追逐他,她差点暴跳如雷,气红了脸,她停下来。

    那一刻,梁双向门外望去,不经意间,她看见了沉晚锦忧郁的神情。

    夏风停了下来,蝉鸣也戛然而止,一切寂静落于这上万堵宫墙内。

    沉晚锦只是不经意地朝她笑笑,走了。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心中一阵阵疼痛。

    他想要落泪,但无论如何,那泪就是落不下来。

    他的眼眶湿润,靠在宫墙上,他想快点将她的身影从自己的记忆里清除,可怎么也除去不了。

    寻他的声音渐渐响起,他想躲,但似乎身心都不停使唤。

    直到梁双停在他的面前,她轻声唤道:“阿锦?”

    那轻声细语如同春雨一般闯进他的心尖,令他心头一颤。

    果然,是他想了太多。

    他明明就很喜欢她,不是假装,更不想控制她,他只想她能够快乐幸福,无论她选择和谁在一起。

    从他选择退让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意就已经明了。

    梁双朝他笑笑:“你……为何不进来?是因为我和他吗?”

    沉晚锦没有说话。

    他对她的喜欢,还是永远被他埋在心里吧。

    无论他怎么躲藏,梁双都知道。

    沉晚锦应该很喜欢她。

    毕竟,后来,他再也没有对她做过轻浮的事情,更没有让她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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