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心事

    血魔窟较外面的气温更为温和,常年处于连绵山脉的洞穴中,这个地方也更为潮湿。

    洞穴连接着无数条道路,出口所朝向的终点也不一样,很容易就迷路了。

    梁双在血魔窟已经生活了五日,她至今未找到洛桃和顾卫被关押的地方。

    她在一处黑暗中停留下来,沿着小道去寻找她常常经过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是北河川的居所。

    自从他说要她来陪他说话后,她自觉地每日辰时前往他的居所。

    其实,梁双只是想从中看看能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比如,获取他的信任,让他告诉梁双,她的朋友们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直到她又一次扶着墙,慢悠悠地来到北河川居所,大门上面有个牌匾,上面写着“望江阁”。

    她听见门内的声响。

    “你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怎么?还放不下过往的回忆?”

    那是郝长梦的声音。

    “我恨他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北河川的声音微弱,却发自内心地落下重重地尾音。

    “你救了我,我把她给你找回来,我们算是两清了。”

    “两清?”郝长梦深感疑惑,“你想利用柳信让她服用蛊毒的事,当我一无所知吗?”

    梁双从门缝里缓缓抬头,北河川瘫坐在寝具上,望向郝长梦。

    “我若不执意如此,她根本不会来,她现在被那无能皇帝保护着,身边还有寒忆。”

    郝长梦又问:“那,洛桃和顾卫不就是你引出她的质子吗?”

    “跑了。”

    什么?!梁双瞳孔一震。

    郝长梦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怪不得,我说呢,怎么这么多日,你要牵制她来找你谈心,却不告知她朋友的下落。我帮你演戏演了这么久,该结束了。”

    “你想做什么?”北河川显然有些吃惊,他想要运功拿起桌边的剑,却被郝长梦挡了下来。

    “杀了你。”

    无所谓,梁双觉得北河川十恶不赦,该死。

    不对!只有北河川知道蛊毒来源和她朋友的下落,死了不就灭口了吗?

    梁双冲进殿内,用空明伞挡在北河川的面前。

    北河川面目狰狞,脸色苍白,很是痛苦:“你?”

    他没有料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敌人救了自己。

    郝长梦大惊,却仍然保持那副沉着冷静,不为动容的神情:“他骗了你,你还要帮他?”

    “杀他前,先告诉我,洛桃和顾卫在哪里,还有,制蛊之人究竟是谁?”

    北河川冷笑一声,那副面孔充斥着冷静和恨意,他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早在两月前,他们两个人合伙冲破了地牢,逃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北河川露出邪恶的神色,嘴角上抬,“可能去找跟随你的那些朋友了吧?告诉他们,你被骗进了这血魔窟。”

    郝长梦眉头微动,却又一次恢复了慵懒无力的神情:“你是废物吗?你把他们两人放走,我们所做的努力全要付之东流。”

    梁双将空明伞变成了重剑,指向他:“蛊毒之事呢?”

    “是我。”

    另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梁双转过头:“雪?”

    她愣了愣,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被她搞错了?怎么会是雪呢?雪不会制药和制蛊,他明明是生于北云沼的人,怎么可能?

    “你骗我?”

    雪无奈地摇摇头,他眼神有些严肃:“我骗你也没有好处。”

    “我不相信,你为何要制蛊?”

    “不是我,你要问问郝长梦,他为何需要蛊毒。”

    雪叹了叹气,眼见北河川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他巴不得北河川赶紧下地狱。

    他的眼神落在北河川的身上,一步步走近北河川,终于拔出了剑。

    郝长梦也摇摇头,将剑拔出,指向了北河川:“也不是我要制蛊,我再说一遍,是北河川给我的交易,我觉得还算不错。”

    这究竟怎么回事?梁双愣了愣,合着他们所有人都讨厌北河川,都想要解决他,这是为何?北河川究竟隐瞒了什么?

    北河川仰天长叹,用内力将几人的剑推开来,他缓缓起身,似乎病情好了不少。

    “制蛊,当然是用来控制大湘朝廷,控制大湘命脉,逼迫沉彦许退位。”

    梁双问他:“你这么做,难道是想要那王位吗?”

    “不,”北河川当即否决,“就是要看大湘和南蛮一样,群龙无首的样子,他们不是自诩盛世清明吗?可我呢?我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温暖,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冰冷的,没有真情实感。”

    “有病。”梁双连连叹气。

    郝长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起雪,打算先行离开,离开前,他丢给梁双一瓶药。

    “一日一服,别忘了,别让他死了。”

    梁双接住药瓶:“哦哦。”

    “对了,你去哪里?”

    郝长梦本没有必要向她告知,可当她那双好奇的眼神与他对视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片刻。

    “找回洛桃和顾卫,我不会让他们去找帮手,以此找到血魔窟的位置。”

    梁双不语,郝长梦说完,带着雪一同离开。

    北河川冷笑一声,他在梁双身后,突兀地牵住她:“你是来陪我谈心的吗?”

    “不是,”梁双当即反驳,“我是有目的才靠近你,否则,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

    他的神色幽幽,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失落。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他说。

    大湘的先帝在驾崩前三月新得一位私生子,据说是先帝和南蛮女人的孩子。

    先帝在外微服私访时路过南蛮边境,这才有机会遇到这位貌美的南蛮女子。

    正是因为四皇子沉慕川的母亲是南蛮人,不少遭受非议和白眼。

    贵妃娘娘以为皇帝陛下对她一心一意,哪成想,做皇帝的人,那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道理,他想要纳南蛮女人为妃,只是为了给四皇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贵妃连暗杀皇后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何况那个女人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南蛮人。

    她在城中广布南蛮女人有皇室私生子的事情,导致先帝遭受非议。

    先帝并不知贵妃的所作所为,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冲动宠幸那位南蛮女人,还让她有了孩子。

    毕竟,这令他的龙颜受损。

    最终,先帝将南蛮女人赶出大湘,将四皇子养在行宫。

    大约过了五年,南蛮女人想要将四皇子带走,先帝没有应允。南蛮女人以死相逼,贵妃前去探望,她没有心软,便赐死了南蛮女人。

    回宫后,先帝得知贵妃替他保下自己的颜面,甚至还感谢贵妃,丝毫没有对南蛮女子的死感到后悔。

    大概七岁时,他溜进了皇城,在墙头上撞见他的三位哥哥一起骑马打猎,学习射箭。

    沉慕川也很想像他们这样快乐地长大,但贵妃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给他说:“你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不配拥有这种待遇”。

    三位哥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是因为冥冥之中血脉相连。

    猎场春闱时,他溜进了皇家猎场,距离行宫比较近,他行动起来更加方便。

    他刚至几位哥哥身后,沉彦许便转头盯着他,盯了许久,沉晚锦也转头看向他,沉晚吟射中了靶心,意识到身后一人,他也转过头来。

    先是沉晚锦对他绽开了笑颜:“要来和我们一起射箭吗?”

    沉慕川摇摇头,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清楚。

    沉彦许戏谑般看着他:“又是那里来的小毛孩?”

    他眉头紧锁:“我不是小毛孩!”

    “好好,我说错了,”沉彦许向他伸出了手,“跟我们一起玩吗?”

    沉慕川知道,眼前的人应该是皇嫡长子,是他的大哥,年龄大了他七八岁不止。

    沉彦许向来喜欢欺负自己的弟弟,沉慕川“啪”一声,拍痛了沉彦许的手,对沉彦许表示不满。

    沉慕川快速逃离了现场,从此他再未见过那三人。

    他憎恨当时狠心抛弃母亲的皇帝,也恨像贵妃那样,养在皇宫中明争暗斗的女人,更恨他的哥哥们生活得比他好,而他从未得到过一丝温暖。

    他没有家人,没有身份,什么都不是,行宫里的宫女太监阿嬷常常欺负他,克扣他的饭食。

    先帝没有给他请师傅教他学习四书五经,直到十四岁,他才慢慢开窍。

    他不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知道无论哪一位哥哥登基,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他只是多余的人。

    既如此,那就逃走吧。

    逃出行宫后,他一路跌跌撞撞,在不知名的城镇乞讨,因偷了客栈厨房里的饭菜而被轰出来,也曾为米铺打过杂,来换取一点点钱财。

    一路走,一路想方设法获取生存的资源,直到走出了大湘境地,回过头,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并不属于大湘。

    他暗自嘲笑自己过去的十八年像活在梦里,从此刻开始,他不叫沉慕川,他要和大湘皇族脱离一切关系。

    后来,北河川初涉江湖,学了些小本事,功力不算强,只是热爱经商,他的商业网遍布大湘之外的任意地方,直到……他终于攒够了一大笔资金。

    他从北海暗道发现了月落星沉,随后认识了温书临,彼时的温书临还是月落星沉的新首领。

    他用了苦肉计,温书临心软,便将他收进月落星沉。

    事实上,温书临也只是看中了他的经商才能,毕竟那时的月落星沉能接的单子越来越少,钱财难以维持整个组织的开销,因此,温书临和他做了约定。

    他帮忙经商,温书临教他武功,连藏书阁的钥匙也送给他,供他随时使用。

    日复一日,北河川终于强大了起来,连同他的内心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将自己的野心埋藏,假装天真无邪的模样,甚至骗过了前来寻找温书临的洛桃。

    取得洛桃的信任后,他使了小手段,诓骗洛桃服用西域运来的奇毒,威胁温书临,让温书临交出首领的位置。

    至此,温书临为了洛桃的安危,不得不将首领让给他。

    说到这里,梁双似乎明白陆娇穿越成了洛桃并不是无缘由的,似乎是因为真正的洛桃已经死了,所以陆娇才能穿越过来。

    梁双看向北河川:“所以,后来,你并未给洛桃解毒。”

    北河川漫不经心地笑笑,突然发现眼前的女人太过聪明,他还没说,梁双自己就发现了。

    “因为,那毒,无药可解。”北河川的瞳孔无神,他懒洋洋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望向天花板。

    “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谁让洛桃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我讨厌她,她让我想起了生我的父亲,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恶心。”

    梁双不仅觉得他心肠歹毒,更加觉得他无可救药。

    但其实,她的内心闪过一丝心疼,毕竟,北河川变成这样,皇族、甚至大湘百姓,无一不是真正的凶手。

    如果没有流言蜚语,如果不是皇家将颜面看得重要,如果不是先帝朝三暮四,那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她终于明白,沉彦许说的父债子偿是什么意思了。

    梁双缓缓开口:“他们并不讨厌你,沉彦许,他想找到你,用我来作为棋子。”

    “什么?”北河川不仅感到意外,他还觉得有些不可信,“大湘人,没有一个是好人,同样,我也不会相信你。”

    梁双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发现他对过往的不堪回忆执念太深。

    “那,不要复仇,好好过未来的日子,不好吗?”

    梁双说到这里,似乎将北河川激怒了,他凶狠地看向她,一手掐住梁双的脖颈,用尽了力气。

    她也不甘示弱,便也掐住他的脖颈,但她使不上力气。

    “少管闲事!”北河川放开她:“你这是作甚?”

    梁双也放开了他:“这叫做以牙还牙,你不是喜欢这种方式吗?那好,我拯救不了你,你就自己自生自灭吧。”

    “不关你事。”他说完,怒不可遏地离开了望江阁。

    梁双看了看黑暗的周围,洞穴里只有她一人,她觉得周围安静得异常可怕,她快速向前跑去。

    “你等等我,我会迷路的。”

    她的回声飘荡在洞穴中,北河川连连听到了她说话的回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周围是一片漆黑,他想点起墙壁上的烛火,却突然感到身前有一股温热与他撞了满怀。

    梁双缓缓低头,只见他腰间上有一枚青黑色的绣花荷包,中间有一刻深紫色的水晶,微微发亮,上面的纹样很是独特。

    她下意识拿起荷包,北河川用内力将周围的烛火点亮。

    他只见女孩好奇地打量他的荷包,他不禁眉头一皱:“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她母亲是南蛮人,上面的花纹应该是南蛮的式样,呈现一个不规则的环形。

    “啊,怪不得呢,这花纹真好看!”

    “你喜欢?”他问。

    梁双眨眨眼,又点了点头。

    “送你了。”

    ?!

    “喂?你母亲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他默然不语,小跟屁虫在他身后晃悠,他有些不习惯,便停下脚步让她走在了他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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