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雀在后

    许元休早“看到”，这黑衣男子徐龙，脑门上贴着一张“匿影符”，就大摇大摆的站在那看了半天。

    匿影符可以隐去身形，让人看不到，却无法躲避神念的探查。

    所以他一直呆在原地未动，等这个徐龙现身，看他有何动作。

    徐龙喃喃自语一声，又将尸骨掩埋住，就此离去。

    可惜他心里的想法，用神念也“看”不到。

    不过，许元休推测，这徐龙无非也是打的黄雀在后的注意。明晚到了符箓堂，一切就都清楚了。

    想到这里，许元休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先前看那乔天恩杀伐果断，显是颇有心计之人。没想到在他之后，还有一个更加阴险的徐龙。

    幸好他可以神念外放，能隐匿在远处洞察先机。

    “螳螂”和“黄雀”都到齐了，明晚符箓堂的这出戏，说不定还值得一瞧。

    或许……自己也有浑水摸鱼的可能？

    许元休快速盘算了一番，慢慢有了定计。

    然后，也转身离开。

    此时戌时已过，亥时将近，夜市反而更加热闹，摊位比之方才多了将近三分之一。

    人流也显拥挤起来。

    许元休没有多逛，穿过夜市街，自回住处。

    不是夜市没好东西卖，更不是他不需要，而是兜里实在是没有生钱。

    他身上的符箓并不算多，还得留着保命。

    炼气期修士斗法全仰仗符箓，法符消耗极大，看来还得想办法学一学这符箓绘制之法。

    不过，这是后话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提升修为。

    炼气五重的法力，实在是太弱了。

    回到住处，院子里一片寂静。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十分昏暗。

    冯嘉荫和衣而卧，显然还没睡，一眼看见许元休进门，惊喜地坐起身来，想要说话，却又顿住，反而伸手向里指了指，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元休顺势向里看去，只见房间最里面的石床上，盘坐着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

    此女应当就是冯嘉荫跟他说过的，他的另外一位室友，炼气六重修为的孙妍师姐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她白皙光洁的脊背挺得很直，上身的衣衫尽数除去，随意地搭在床上；双手掐诀，周身隐隐有淡之又淡的白色雾气蒸腾。

    看姿势，正是朝生观弟子统一修炼的“太生诀”的运功之相。

    原来正在修炼。

    修炼之时，最忌打搅。朝生观的道僮们都没有独立的房间，大家合住在一起，这些年也养成了默契，有人在房间里修炼之时，都自觉保持安静。

    许元休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冲冯嘉荫招招手，然后退了出去，到院中等候。

    不大一会，冯嘉荫就兴冲冲地跑出来，压着声音喊道：“师兄从夜市回来了，东西可都买齐了么？”

    许元休点点头，给他看了看背上背的铺盖卷。

    冯嘉荫满脸欢喜地道：“这就好，我去给师兄铺床……”

    呃……

    许元休微戚了戚眉头，心中怪道：“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有点娘们唧唧的？”

    他伸手阻住冯嘉荫的动作，道：“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师弟了。”

    “不麻烦，不麻烦……”

    许元休自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

    冯嘉荫一脸惊喜之色，道：“师兄去夜市，还给我带礼物了么？”

    一边说着，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冯嘉荫看着烧鸡，咽了口唾沫，四下打量了一眼，伸手一指井台，道：“师兄，咱们去那边一起吃。”

    许元休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屋修炼。”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屋里走去。

    冯嘉荫扭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纳罕：“元休师兄，不会跟孙妍师姐一样，也是个修炼狂吧？”

    许元休回到屋里，小心铺好床铺，然后面壁盘起而作，打起了“太生诀”的起手式。

    朝生观属于道家一脉，功法“太生诀”同样属于道门功法，修炼时讲究清心寡欲、摒除杂念，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因此修炼之前，需先进行“入定”。

    按照“太生诀”的记载，以及许阿生道听途说的一些记忆，修真分为炼气、筑基、观相、元丹几个大境界。至于元丹之上，便不是他们这个层次所能知晓的了。

    整个大周，最高修为的便是元丹境。元丹境之上的修士，似乎是从未曾有人听闻过。

    炼气期又被划分为十重境界。第一重到第六重，视为炼气境的下境界，主要是打通任督二脉，培养“气感”、感应天地灵气，并纳气入体，行小周天搬运。

    第七重到第九重，为中境界。炼气第七重是可以说是修士遇到的第一个门槛，需要做到“气与神和”，即以神魂感应到自身灵气的存在并可以直接加以引导。

    近乎八成的炼气士，都被挡在了第七重之外，终其一生止步于炼气六重。

    而一旦跨入第七重，修为会有极大的提升。由于神魂与灵气的感应，对法力的控制力渐趋入微，从而可以驱使法器，而不再是只能使用符箓与人“斗符”。

    炼气第十重，是为上境界。

    这是修士遇到的第二个门槛，需要做到“气与身和”，即可以牵引灵气进入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这时，可以以灵气培炼肉身，为筑基做准备。

    气与神和、气与身和。因此炼气十重，又被称为“和合境”。

    严格来说，和合境也算半个大境界。

    炼气九重跟炼气十重虽然只差一个境界，但实力差距却有天壤之别。

    一个时辰过去了……

    没想到，这“入定”，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若非许阿生早已打下了基础，对自己也产生了影响，许元休只怕要被“入定”这一关阻在修真门外了。

    许元休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动手出去上身的衣衫，取出培灵膏。

    气味不冲，略微有些刺鼻，却也并不算难闻。

    取出大概五分之一量的药膏，分别涂抹在璇玑、神藏、气海三大穴位附近。

    这培灵膏竟然是外用，而非通常的丹药那样口服。

    随膏附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了用量和用法：

    修炼时需上体完全裸露，以五分之一量药膏涂抹璇玑、神藏、气海位。

    想到此处时，许元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同样在修炼的孙妍，看她的样子，只怕也在用培灵膏修炼。

    凡人修仙，硬性条件有两个：

    一是入定。杂念过多、心思过于灵巧的通常难以修炼；

    二是气感。无法感应到天地灵气的，自然也无法修炼。

    当然，气感是有一定的内家修炼基础才能尝试去做的。

    实际上，除了这两条之外，还有两条：

    资质。资质不佳的，虽然也能炼气，但是进度极度缓慢，练到死也摸不到筑基的门槛。

    许阿生的资质在杂役堂近万弟子之中最多居于中游，但若放到凡人界，那也属龙凤之资了。

    再一个就是悟性。修道成仙之途，有诸多关卡，全靠个人悟性。悟性不佳的，被一个关卡卡住，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是许元休通过许阿生记忆中对修真的认知、以及自己的一些总结分析得来的。

    总的来说，在芸芸众生之中，他也算幸运儿了。不然就这年月，他早已不知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被人分食了。

    许元休打断杂念，再次入定，开始尝试引气入体。

    “太生诀”的修炼法门，第一步是“入定”，第二步“引气入体”，第三步是“小周天搬运法”。

    将一口气引入体内，沿任督二脉运转一周，感应并逐步将灵气剥离出来，并导入丹田；再将剩余的“浊气”吐出体外。

    如此，便完成了一个小周天运转。

    这功法……

    效率甚低！

    不过，涂抹培灵膏后，每一次小周天搬运，都能从灵膏中多吸纳一丝灵气入体。修炼速度倒是果真快了许多。

    只可惜药膏太少，只半个时辰，便消耗完了，灵气的吸纳效率登时大降。

    许元休又修炼了半个时辰，开始收功。

    他仔细感应了一番，前后两个时辰的功夫，体内的法力不过只涨了一丝丝。

    许元休暗自叹了口气：“这修真还真是水磨工夫，心性不定、耐性不足之人，还真干不了这活。”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穿衣声。

    他睁眼看去，只见里侧石床上的孙妍同样已经收功，穿戴停当，下床向屋外走去。

    许元休这才发现，他们这位孙妍师姐身量极是高挑，身材凹凸凸有致。脸上的肌肤虽非光洁无暇，略显暗哑，但也算个美人。

    可惜一脸冷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大打折扣。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她居然出门？

    似乎是读懂了许元休脸上的疑惑，少倾之后、估摸孙妍已走远了，冯嘉荫说道：“孙妍师姐最近不是有何事情，经常半夜出门、至早方归。”

    许元休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无关之人罢了。

    “师兄怎么修炼这么短就收功了？”

    许元休这才想起，冯嘉荫既不修炼、也不睡觉，不禁反问道：“你怎么不修炼呢？”

    冯嘉荫目光灼灼看着他，轻声道：“自师兄来后，便觉心神摇曳，无法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