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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往事

    灯会结束,洛熙宁同傅逸川乘马车返回皇宫。

    马车上,洛熙宁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而桃兮则换上了一件和洛熙宁一样的月白绢纱金丝绣花留仙裙。

    在进入宫门之时,她和芷沫二人趁着傅逸川同宫门的士兵禀明原因的空闲,摸着黑偷偷从马车后溜走。

    二人的轻功都不差,不久便来到了城东。

    她们找到了苏寒客栈,芷沫上前小心地敲了敲客栈的门。很快,有一伙计开了门,但也只是门缝。那伙计透过门缝仔细打量着门外的二人。

    芷沫见伙计的样子开口道:“飞来鸿云州。”

    “日莫长阶尽。”伙计回道。

    这是墨隐的暗号。

    “姑娘,里面请。”伙计扮作一副寻常客栈小二待客的样子将二人迎了进去。

    洛熙宁行至后院,章景舟早已恭候多时。

    后者闻声扭头看向洛熙宁,莞尔道:“来了啊。”

    “嗯。”洛熙宁应着。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披风之下不再是今日原先穿的那件衣裙了,取而代之的是件纯白的,无任何刺绣的逸群。

    章景舟见到洛熙宁这衣着没有过多的惊讶,相反,如若她不穿这件似麻衣的衣裙那才是值得他惊讶的。

    洛熙宁看着章景舟布置的纸币和一些贡品,愣了愣,后又开口道:“有心了。”

    章景舟没说话。

    他帮洛熙宁点了火折子,将纸币递给她。

    她接过递来的纸币,蹲下身来,一点一点地将手中的纸币扔进被点燃的火堆中。

    “今年的情况有点特殊,身在洛阳未能赶至宜州去看你。”她对着眼前燃起的火焰说道:“两年零七个月了,你......还好吗?不知你在另一边过的还好吗?”

    “或许你又收了个弟子罢,你总是这样,喜欢乱收弟子。可你......也莫要忘了这儿还有你正儿八经收的第一个弟子呢。”

    洛熙宁红了眼眶,却依旧忍着不让泪掉下。

    “前些日子,我将何蓉姝气吐血了,你见了定会拍手叫好。”她挤出了一个笑,眼中依旧泛着盈盈泪光,“当年我带你离开之时也是花朝节,可行之匆匆未能有机会好好赏玩一番,今日我替你看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不好,不及云州的。”

    ......

    洛熙宁将自己手中的纸币尽数烧完,便将方才在小摊上买的海棠香包也扔进了火里:“给你买的,我猜你定会喜欢。”

    说罢她又盯着火出神了会儿,待调节了自己的情绪后站起身来。

    章景舟方才就在旁边一直看着她,并未说什么,见她起身了才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她,道:“擦擦泪。”

    她接过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拭干。

    “我记得,你我的初遇之时,你就背着她从苍筤山穿过,前往宜州。”章景舟回忆着。“明明那时的你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却胆子这般大。”

    听着章景舟的话,洛熙宁似乎也想起了往昔,低头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敢闯洛阳,去何府私牢中救人的。”

    “只记得我那时托人去洛阳打听,却杳无音讯。”洛熙宁抬头看向章景舟:“再后来,我托人去了兰溪寨,回来禀告的人说兰溪寨上上下下无一人在。”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尽是一滩冰凉的死水。

    三年前的宜州虽不及洛阳繁荣,可宜州如城的百姓却是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不因别的,只因此处有兰溪寨“镇守”。

    兰溪寨的第一任大当家在二十几年前便在宜州扎了根,建立了山寨,名号兰溪。

    此寨名义上是山匪,可只有当地人知晓兰溪寨中皆乃“英雄”。

    为何这样说呢?

    因为这寨中人不仅不同于其他山匪,反而常常在城中帮助百姓。

    他们寨在如城所设立的粥棚就有十余处,难民暂居之所也是他们的山寨。

    不仅如此,兰溪寨还经常为宜州扫清真正的山匪。

    如城的百姓无一不记得他们的好。

    而彼时的大当家乃是上一任大当家之女,名唤荣安乐,字秋落,号“扫平天下不公居士”。

    荣安乐虽生在山寨之中,可这容貌是一等一的好。

    但山寨中人皆知,这大当家虽是她,但这管事儿的却是寨中的二当家,二当家乃是荣安乐的叔父,据说对她是极其严苛,逼得她都不敢回寨了。

    可事实却不尽然。

    “下一站,云州!”荣安乐背着个斗笠,嘴里叼着不知名的野草,身着普通。她一手拿着个牛皮地图,一手指着她眼前的泥土路,扭头对着她身边的一匹红枣马说道。

    红枣马被她牵着,闻言闷叫了声,这一声却被荣安乐当作是应允,眯起眼笑了笑。

    接着便一人一马一剑,哦,还有根草,踏上了前往云州的路。

    当时与云州相邻的汇郡正值灾荒,难民颇多,因此也有不少难民来了云州。

    云州洛王特下令开棚施粥。

    荣安乐一进云州安城的城门,便见施粥的人和一大群饿的面色黄如土的难民。

    她走近些看见了施粥的官兵旁有位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扎着两个小丸子,个头不怎么高,踮着脚勉勉强强帮助分粥。

    这便是少时的洛熙宁了,彼时的她被洛王和洛王妃好好保护着,接触不到外面的勾心斗角,因此小洛熙宁活得相当自在,无忧无虑。

    直到后来偷溜出云州。

    这便是后话了。

    小洛熙宁帮助照顾着难民,此刻正走在街边。

    这时一个难民冲了上去,一把抢走了小洛熙宁腰间的荷包,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荣安乐便已经飞身跃到难民面前,那难民见状立刻掉头,可后方则是赶来的士兵。

    荣安乐单手便将难民的双手擒在背后,牢牢扣住。另外之手则是抢过荷包。

    她的动静不小,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小洛熙宁随后才迈着她的小短腿赶至,见她来了,荣安乐便将荷包交还与小洛熙宁。

    后者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银子没少。

    “他怎么处理?”荣安乐问她,示意自己手上还扣着人。

    “那......不如放了吧。”她试探性地说。

    “就这么放了!”荣安乐还有点不相信。

    “嗯......嗯......不然如何?”

    荣安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松了手,那难民揉了揉手腕,竟没有立刻逃走。

    “那个......什么,这个给你吧。”小洛熙宁将荷包递给难民,本来荷包里就没有多少银子。

    难民没接,许是不敢。

    荣安乐见状反是气笑了:“不是,你......你将银子给他?”

    “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可你这么做不就是告诉众人可以去抢银子,那人人皆效仿于他,又该当如何?”

    小洛熙宁闻言立刻收回了递荷包的手,怔怔地看着荣安乐:“不.......不会吧?”她有些被吓到。

    “算了,和你这小孩儿没什么可说的,你等着洛王治你的罪吧。”荣安乐道。

    “他不会!”小洛熙宁很是嚣张,竟直接用“他”而非敬称。

    “嗯?”荣安乐看了她身后的侍卫一眼道:“原来是官家小姐,难怪,难怪哦。”最后三字的调她拉得很长,转身作势要走。

    “你等等。”洛熙宁叫住她:“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你的,不妨我请你到茶楼坐坐。”

    原来洛熙宁邀人聊事喜在茶楼是从小就养成的。

    “不去。”荣安乐拒绝的干脆。

    “去嘛。”小洛熙宁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她。

    “行吧行吧。”

    洛熙宁就知道这招有用,换做平常她闯了祸只要这般看着洛王就可以免受责罚。

    此时那个难民在她们说话的空闲早已偷偷溜走,而二人也找了间不错的雅间。

    “多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你唤何名?”洛熙宁问。

    “荣安乐,享尽天下荣华富贵,一生平安喜乐的荣安乐。”她每每提及自己的名字时都有些小骄傲,因她认为自己的名字寓意极好。

    “你呢?”她问。

    “我就不说了。”洛熙宁嘻嘻一笑:“说出来怕吓着你。”

    荣安乐:“......”

    “不说便算了。”她挥了挥手。

    洛熙宁有些诧然,她怎么不按套路。“算了,我还是告知于你吧。我姓洛名熙宁。”

    荣安乐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只因她在想:洛熙宁?这名字好生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洛,洛熙宁,洛熙宁,洛熙宁!

    她想起来了:“你就是云州公主洛熙宁!”

    “嗯。”洛熙宁平静地喝了口茶:“我就说你会被吓着,唉,吓到你真是我的不是。”

    “云州公主就是你这么个小屁孩?”她确有被惊到,可原因不是洛熙宁所料想的那般。

    闻此话洛熙宁忍者一口茶喷出的冲动,对她道:“什么叫我这样的小屁孩?我已经有九岁了,不小了。”

    她不服。

    “嗯?年九了啊,不说我瞧着看怎么都是六岁出头的样子。”洛熙宁自生下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发育也落后于其他家小孩。荣安乐说完掐了掐她的圆脸,莞尔道:“可还是小啊。”

    “你又多大?”

    “年十六。”

    “那是挺年长的。”

    荣安乐:“......”

    “你轻功挺好的。”洛熙宁夸道。

    “嗯,所以?”

    “你传授于我吧!”洛熙宁也想学武,也想闯荡江湖。

    “不行。”

    “为何?”她一下子就泄了气。

    “我只教我的弟子,你我之间身份相差悬殊。”

    “所以?”洛熙宁还想尝试。

    “你拜我为师吧。”荣安乐有点小激动:“我还没收过公主做徒弟呢。”

    “师父!”洛熙宁这声喊得斩钉截铁,叫的毫不犹豫。

    这便是两人的相识了。

    此后洛王也听说了洛熙宁拜师一事,便着人去查了荣安乐,确认身份无疑,洛王也就放心了,专心陪着王妃赏着秋日里的最后一树花。

    洛熙宁拜师之后的两年内,就掌握了轻功的要领,可其他的却要在实战中历练。

    于是荣安乐便带着她偷偷离开了云州,洛熙宁让一名她宫中的小侍女冒充她躲在寝宫之中,有事飞信于她。

    两人溜走的事极少有人知晓,自认为洛王和洛王妃也不知。

    她们前往的第一站便是汇郡。

    在汇郡所到之处皆是难民,她们乘着马车,路过一处山坡。山坡上亦是难民在休息。洛熙宁看见难民堆旁有个小孩,饿的骨瘦如柴,便将小孩招呼到马车旁,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饼,分了一半给小孩。

    “她们有食物!”不知是哪个难民看见了大喊了声。一瞬间所有难民蜂拥而上,冲她们飞奔而来。

    荣安乐见状不好驱车准备逃离。

    马车内的洛熙宁怔然,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况,她不知道的,在这些难民眼中食物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洛熙宁猛惊,那个拿到了饼的孩子,她是唯一有食物的,她该怎么办?

    洛熙宁从马车后面翻了出去,用着她那不算特别熟练的轻功朝难民跑去。

    荣安乐没有阻止。

    洛熙宁冲进人群就看见有几个高大的难民准备对那个孩子动手,想要抢走孩子怀中的烧饼,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那个孩子的烧饼是她给的啊,是她害了那个孩子。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刺向那些个难民,难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

    洛熙宁一把抱起孩子,见难民又要冲来,她毫不犹豫地用簪子再次刺过去,正好刺在难民的眼睛上,鲜血溅了出来,染红了她的手,也有几滴血溅在她的脸上。

    被刺瞎的难民恼羞成怒,不要命似的再次冲去。其余的人见洛熙宁动手也不敢再冲了。

    她没犹豫,一只手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另一只手则是与那个难民缠斗在一起。

    因为她手中有利器,再加上荣安乐这么久的训练,她很快便占了上风。她挥着簪子,此刻刺得就不再是眼睛了,而是脖子。

    她是下了杀手的。

    那个难民倒下了,他死了。

    荣安乐见还有难民想上,便冲出一把捞起人群中的洛熙宁,和她手里紧紧护住的孩子。

    荣安乐驾着车离去。

    马车内的洛熙宁紧紧盯着那只染满鲜血的手。

    那只手竟忍不住的在颤抖,脑袋里全是方才杀人时的画面。

    直到那个孩子哭了起来,哭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用衣服擦干了手,抱起孩子,用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但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而她救下的那个孩子便是芷沫。

    在去往安州的途中,洛熙宁的话一直很少。

    少到就连荣安乐都忍不住开口道:“你要适应,如若没有对那个难民下死手,死的便是你了。”

    “云州也会和汇郡一样吗?”洛熙宁抬眸看向她。

    “会。”荣安乐冷冷地说。

    “为什么?”

    “云州富足吗?”她没有直接回答洛熙宁的问题。

    “嗯。”

    “那便会。”

    荣安乐说的无错,云州临海,位置优越,再者加上洛王这么多年的治理,云州说是富足也不为过。那么云州势必会成为各地虎狼逐鹿之争所觊觎的一块儿美肉。

    “走吧。”洛熙宁站起身来。

    “作甚?”

    “不是去安州吗?”她莞尔。

    “你啊。”荣安乐也笑了笑。

    在乱世之中,人人身不由己,无人能做到真正的一生单纯无害,栖息在深林中的雏鸟。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强,成为草原上的雄鹰,这样才能护下自己想护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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