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上的云黑黑的,一片一片的飘过,偶尔露出惨白的间隙,日渐西斜,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枝杈,斑驳的,零星的散步在白墙上。幽幽的光线投射进房间里,笼罩在床上的男人,从轮廓中看确是个英俊的男子,可这气氛,衬得他颓废异常……

    过了许久之后,那男人睁开眼睛,眼中毫无波澜,平静得似一滩死水,若不是他的胸膛还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不然真看不出他有活人的气息。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翻了个身,目光正好落在了床头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在前,男在后。他的眸子微微收缩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抬手抚上了那张照片,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上的女孩,苦笑了一下“人们总说,祸害遗千年,你不是常常自诩你是我的祸害么,怎么不活的久一点……”他盯着照片上笑得灿烂异常的女孩,思绪逐渐飘远,回到了他与她初相识的那天……

    夜晚的霓虹灯下,急躁了一天的人们急需一个地方急泄一天的情绪,那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痴迷的舞步,让人暂时忘记了白日青天里的压力与往事。强烈的鼓点,妖娆性感的女子和气盛疯狂的男人,即便坐在角落里也在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及失控的嚎叫。

    可在最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孩,身上的运动装和他脸上的局促不安显得他与这纸醉金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尽力地将自己往角落里缩着,背靠着沙发,让自己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

    二楼的某间包厢门开了,一个清秀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个酒杯,漫不经心地摇曳着,杯中液体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莫名的光怪陆离,神秘莫测,仿若毒药。那双杏眼环顾了一周,最后定格到了那个局促不安的男孩身上。她想了想,随意招手叫了一个服务员说了几句,随后就听到了一楼主持人的声音,抬手看了看手表,原来到十二点了,该到游戏环节了……

    她饶有兴致地站在二楼,看着台上转盘转动“看什么呢,那么着迷。”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她转头看过去,一位五官英朗的男子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望着的方向。

    “那个人如何。”

    “……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那清纯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你的菜,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从小地方来的吧,年纪应该挺小。”那男子看了看那男孩,漫不经心地说。

    “你何时见过猎人嫌弃好看的猎物的?”那女孩眼都没抬,就这么回答那男子。

    “有点难,这样的男孩,要么他是真不谙世事,要么,他就是个高级猎人。”那男人伸伸懒腰后说。

    “你看不起我。你……”

    “那你有本事就一年把他钓到手啊。”

    “半年,半年准到手。”那女孩看着那男子说。

    “赌什么。”那男子也来了兴致后说。

    “我若赢了,你旗下的两家分公司归我,你若赢了,我把永宁区六个的场子给你。”那女孩说。

    “成交”

    他们刚说完赌注,台下就传来阵阵喧嚣声,将目光投到场上时发现那个男孩被拎到了场地中央,那女孩连忙问从楼下上来的服务生“怎么回事。”

    “凉小姐,游戏灯光照到了他,按理说是要上台将台上的酒喝掉的,可他非要推脱,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摆手,然后被保安请了上去。”那服务生说。

    那女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走下楼去,扒开人群走上了舞台,那男孩不安地看着走向他的女孩,他原本就是被他朋友带来酒吧的,可他找不到他的朋友了。

    “凉小姐,这小子……”主持人靠近那女孩的耳边说。

    “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那女孩说,对主持人说完后面对众人道:“各位,我叫凉栀,夜色的老板,他是我的朋友,今天刚从其他地方回来,不懂规矩,凉栀在此替他向诸位道歉了。台上的酒我替他喝。”凉栀刚说完就拿起台上的一瓶酒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

    “为答歉意,今日在场的各位酒单挂我账上,全场我凉栀买单。”

    “凉小姐豪气啊……”

    “凉小姐局气……”

    “凉小姐……”场上的众人气氛瞬间达到高潮,早已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凉栀看向那男孩,伸出了手,也不动就这么平和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那男孩牵上了她的手,将他拉回刚刚他呆的角落,按着他坐了下来。看着他那紧张的模样,她想起了她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董事会的面前,也是这样的急促不安,可那时……没人救得了她。

    她轻呼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傻小孩,不怕,没事了。”直到那男孩错愕的目光投来,凉栀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现在收手也不太好吧,她又厚着脸皮抚了几下才停手。表面上毫无波澜,心里暗暗唾骂自己,刚刚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两人无话,凉栀稳下了刚刚的情绪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顿了顿,并未说话。

    “你是不会说话么,你是哑巴?”凉栀有点好奇地问,不能吧,一个小哑巴是被谁带来的,太可怜了吧。男孩摇摇头,凉栀更好奇了,既然不是哑巴,那怎么不说话。

    “那是声音很难听?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的。”凉栀说。男孩又摇摇头,凉栀皱了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你看,刚刚我救了你耶,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么,我不会笑你的。”凉栀看着他说。那男孩看着凉栀,似是在做心里建设,过了一会儿“我叫莫弈星……”

    凉栀垂下了眼睑,她冷静了一会儿,按下诧异的眼神,她明白了这个男孩为什么不说话,不是哑巴,也不是因为声音难听,他的音色反而很好听。而是因为口音,她听不太出来是哪里的口音,可她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不想说话,她突然间有些怜悯这个男孩子,他来到这里的路上,肯定受到很多不好的待遇吧。

    “傻小孩,你的声音很好听呢,别在意他人的目光,人生来本就不同,不必在意。莫弈星,很好听的名字,我可以叫你弈星么?”他点了点头。

    “你有住的地方么?”莫弈星犹豫了一下想点头,可他看着凉栀那澄澈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从眼底溢出的笑意,并非嘲笑,而是很温暖,很温暖的笑意。他有多久没接触过那么温暖的感觉了……

    莫弈星有些怔楞,并未注意到太多细节,他已经被今天的事情搞得有些发懵,以至于他就这么跟着一个刚认识了不到一天的女孩子回她家里了?!

    莫弈星看着周围的景色,这个房间很大,一张席梦思双人床,摆在屋子中间,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其中一张椅子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往右转是间书房,古香古色,甚至还有一把古琴。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棕色的书柜,夜色的冷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支起的古琴上,白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这时的季节并不冷,带进来的空气是温温的。

    走进另一侧的客室,壁炉上面,横挂一幅复制的油画,画的是一个少女,一手支颐,美妙的眼睛微微下垂,很好看。

    莫弈星眼睑下垂,这里比他之前所处的环境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他应接不暇,他不知道该如何接收现在他所接收到的信息。

    “傻小孩儿,想什么呢?”凉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佣人,推着两个衣架子走了进来,莫弈星看了一眼,是两排睡衣。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睡衣,就让人从店里送了过来,都是新的,你看,你喜欢哪款。”凉栀坐下来,看着正盯着她看的莫弈星开口道。

    “你……为什么……”莫弈星顿了顿,开口问。

    “你是想问哪个为什么?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是为什么要收留你。”凉栀都不用听他说完下面的话,她也知道他要问什么,她也不可能将她真实想法告诉他。哪个傻子会愿意让自己成为赌注。

    “或许,你在酒吧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那段无助的时光,动了恻隐之心吧。再说了,我帮你,是要索取报酬的,这个报酬,只有你能给。”凉栀这句话倒是实话,不就是因为他那模样才注意到他么。确实是要从他身上拿到报酬,也确实只有他能给这个报酬。

    “……什么报酬?”莫弈星暗暗握紧了拳头,他刚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身上什么都没有,若是她说是金钱……他该怎么给,难道要回去吗?那她要是说的其他的报酬,他又该怎么给,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帮你适应这个环境,你陪在我身边,我让你走,你才能走。”凉栀从桌上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后慢悠悠地说。

    “陪?”

    “对,陪在我身边,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愿意也可以,那就还钱,今晚,我帮你赔了两百八十七万。”凉栀说。

    莫弈星低垂着头,并未答话,他听得出来,这个女孩,没有看笑话的戏弄,更没有嘲笑,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只能跟她有关系,要么就不复相见,不复相见的话那就还钱,把他欠她的还清。可他哪里来的两百八十七万。

    “相信你也得出答案了,放心,我很仁慈的。”凉栀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个白瓶子,当着莫弈星的面放了两片进她刚刚倒的那杯水里,将杯子递给他。

    凉栀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看着自己手中杯底的药片逐渐溶解,眼中透出了挣扎,迷茫,又带着些愤怒,随后又沉寂下来,凉栀从未想过,居然能这么直接的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出他此刻的情绪变化。

    她所处的环境里,可不允许她轻易地将自己的情绪透露出来,她第一次遇见一个那么单纯的人,还是个男孩儿,单纯得,你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他成年了没有,应该成年了吧,看着挺高挺匀称的,凉栀的目光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来回打量着他两回,应该成年了。最后凉栀看着莫弈星眼中带着英勇就义的决绝,接过自己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凉栀有些想笑,她原本也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人这么诚实,真喝了,看他那副死就死了吧的神情,估计以为是杯毒药?

    莫弈星喝完之后,愣了愣,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凉栀“甜的?是什么哦。”

    凉栀看着他那副惊讶到呆萌的样子,好像一只楞楞地看着你的大型犬,忍不住想伸手去蹂躏一下他的脸,想想还是忍住了,将自己手中装药的瓶子交到他另一只手上“在你上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肢体关节应该受过伤,恢复的并不是很好。这是保护关节的药,一天两次,一次两粒,泡温水里喝,效果会更好。”

    看他还是呆呆的模样,凉栀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手感出奇的好,又忍不住揉搓了几下。凉栀原本早上受的气,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有个那么好看的小孩儿解解闷儿,好似也不错。

    “太晚了,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祝你好梦。”凉栀说完就走出了房间门,刚一关上门,凉栀的脸色变得很阴沉。默不作声地向自己房间走去。

    进到房间里,凉栀打开了电脑,看着那不断响起的消息提示,凉栀有点后悔,为啥要作死打开电脑呢,只能忍着被气死的风险,耐着性子一一回复了消息。等到消息回完了,工作也接着做完了,已经快天亮了,揉了揉脸简单的洗漱了几下后就出门了。

    她每天都在办公室,食堂,办公室休息室来回度过,但尽管是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她依旧会打电话回去问那男孩儿的情况,用电话跟他交流,让他在自己别墅中过得好过些。

    效果是显著的,男孩儿已经对她熟悉了起来,主动跟她聊起最近他在干什么,凉栀每每听着他的声音,她的情绪也被他安抚着。

    每次凉栀挂了电话后都想着,如果事情结束了,就回去带他去玩,她原本以为,事情会很快结束的,可是没想到族中的事情会如此麻烦,等到凉栀回到自己别墅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深夜了。

    凉栀想了想,轻开了莫弈星的房门,看了眼熟睡中的莫弈星,帮他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他的房间,凉栀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黑暗中的莫弈星睁开了他的双眼,澄澈异常。

    凉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漱完后睡意全无,只好拿出电脑复盘昨天的工作,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当她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然迎来了清晨。

    凉栀走到窗户旁看着窗户外透出的丝丝光亮,带着些许清晨的凉意,心中感到莫名的空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权,有势也有钱,就算她不工作,成天奢靡非凡,她的钱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她所拥有的东西,她就算花几辈子也花不完,可她为什么会觉得空虚?

    凉栀默默地站在窗口,看着天际的暖日逐渐跳出平行线,随后照亮整个世界,然后看着家中佣人井然有序地做着每天都会重复的工作。突然间,一抹不同的亮色出现在她的眼前。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着那抹亮色默默观察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有模有样地学着周遭的人的动作想要融入人群,想让他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尴尬,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的尊严。

    随后凉栀摇摇头,她早该想到的,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被她就这么带进别墅里,然而他被带进来后凉栀就回公司了,虽然每天都会有通话,可是就这么被晾了一个月,手底下的人自然会有微词。

    但他并没有向她提及过,这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感恩?她不太信这东西,这些年来,这个体系只教会了她利益至上,别无其他,但他确实不同,带着别样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凉栀只觉得眼眶很热,她想起了以前,她刚开始掌管家族之时的场景,那年……好似是十岁,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偌大的会议厅里,台下欣欣嚷嚷的人群,眼中尽带着怜悯和嘲弄,脸上掩饰不住的贪婪和轻视……

    她是经过了很多的无数次才换来了她今天的峰顶,她不敢也不能将她真实的想法公注于众,她学会了奸诈,学会了圆滑,更学会了残忍冷血,可就居然有这么个人,竟让她产生了怜惜之意。

    凉栀调整好了情绪走下楼,看着她一个月前半路捡回来的少年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餐桌前吃东西,吃得那叫一个愉快,凉栀慢慢停下了脚步,不想打扰他吃东西。莫弈星偶然间抬头看到了她,连忙站起身,嘴里的东西也不嚼了,就这么看着凉栀。

    凉栀看着逆着光的少年,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该死的好看,那是她值得珍藏一辈子的画面,逆着光的少年,肌肤白皙,眼中带着些许的慌乱,却又清澈异常,双颊塞满了东西,鼓鼓的,就像只正在进食的仓鼠,可爱非凡。

    “我又不是猛兽,这么怕我?你东西还没吃完呢,别浪费。”凉栀带着笑意说,她并未察觉,她的语气轻柔了许多。路过的佣人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凉栀。

    他还是没动,凉栀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起一根油条,拉了碗豆浆放在自己面前吃了起来,莫弈星看她坐了下来,他也坐了下来,默默吃自己旁边的东西。凉栀看他吃完了手中的油条,又递给了他一根。

    肉眼可见的,那少年瞬间开心了起来,又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凉栀今早的情绪因为他的开心瞬间跑光了,她也觉得很开心,估计她自己这辈子都没想过,看一个人吃东西能那么开心吧。

    在旁边的佣人们也感染了这份情绪,他们只觉得诧异,毕竟自己的雇主虽然在外头名声不怎么好,但他们也从未见过她带回什么人,除了陪着她长大的那几个再也没了……她们也从未见过有生人来过这栋别墅,那个少年……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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