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绝地城是围绕着破碎领灯塔建造的一座城市。

    说是城,却又没有像样点的城墙,只是用低矮的木栅栏简单围了一圈,用以防备那些乱窜的野兽罢了。而真正能称得上是围墙的东西大概只有在灯塔周围竖的一圈四五米高的石墙了。这可不是用来保护城市的,只是用来防止有人破坏灯塔的。至于绝地城外围的居民如果遭到盗匪袭击,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起来绝地城自点燃第一枚火种始,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据说绝地城建立之初才不过五百来人,发展到现在竟也已经是个人口过万的大城镇了。

    城中的居民来自欧尔哈兰各地,种族亦是五花八门。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各式风格的建筑,他们围绕着灯塔造了一圈又一圈的住房,城市的规模也像摊大饼一样,一点点地铺了开去。(这也是绝地城没有坚固城墙的原因之一,不能造一圈房子就重修一次城墙吧?)

    城镇的中心地区以及北面的大片平坦土地都以农业为主,人口相对较少。南面则是商业居住混合区。

    如果你误会北面是贫穷的农舍,而南面则是一片片富有的商人住宅,那就大错特错了。无论是在欧尔哈兰的哪里,耕地都是最最重要的资源。有地的人就是破碎领的地主,上层阶级。而有能力把田地开垦在绝地城中心的,更是上层中的上层。

    ……

    拜伦现在正置身于喧闹的商业区中。

    他遇到了点小麻烦。

    “你们有没有钱?”他望着二女一蜥,尴尬地问道。

    众人争相摇了摇头。

    买地图需要钱。

    拜伦本指望苏珊多少会有点备用金,毕竟是冒险者嘛!可这个丫头却硬说牧师要谨守戒律无欲无求,所以她平时都不带钱。

    可从你一路的表现来看,也和无欲无求搭不上边啊!

    这个理由虽然很蹩脚,但如果从结果来看,现在大伙儿都一样——穷得叮当响。这时候谁也别埋汰谁。

    “那怎么办?”

    说实话,拜伦可不怎么会赚钱……好吧,是根本不会赚钱。他的脑子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相关的技能。

    一时间,无人吭声。

    苏珊迟疑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说:“要不然,把头盔……卖了?”

    她这里说的头盔当然不是指的拜伦脑袋上那顶。

    “哎呀妈呀!苏珊你胡说什么?!可闭嘴吧你!”

    小火蜥一个劲地在苏珊的肩上上窜下跳,激动地抗议,甚至惹来了路人侧目。

    苏珊冲头盔做了个鬼脸,得意地笑了。

    显然她只是在开玩笑,她很满意小火蜥的反应。

    笑到最后,她摘下了脖子上那条会闪闪发光的项链。

    “不然把我的项链卖了吧,还能值几个钱。”

    拜伦制止了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喜欢苏珊这条项链的。虽然它除了附魔了一个光亮术外似乎就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他最后只能望向辛娜,那眼神似是在征询:有什么办法吗?

    辛娜透过拜伦头盔的缝隙与他对望了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道:“主人,我去想想办法……”

    说着她往隔壁街的一个市集走去。

    她刚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嘱咐说:“我马上就回,你们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动。”

    辛娜这个仆人可谓是做到了尽职尽责,甚至某些事俨然已经超出了仆人的职责之外。

    “辛苦你了……”

    拜伦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好意思地说道。

    ……

    辛娜说马上回来,果然是马上回来。

    她不知是去哪儿转了一圈,再回来时,胯下多了一匹马。

    马儿看上去不是很精神,鬃毛略显凌乱,一侧的眼睛上还肿了一块,似乎刚挨过揍。

    “这么个马上回来啊……”

    拜伦听见苏珊小声的嘀咕。

    再看辛娜的手里,多了一只钱袋。

    她翻身下马,叮叮当当从钱袋里倒出一枚金币和几枚银币。这虽然称不上是一大笔钱,可也算是解了几人的燃眉之急。

    苏珊望着辛娜掌心里那些亮闪闪的硬币,还有那匹不是很精神的马,有些讶异。她心中已隐隐明白了它们的来历,却还是明知故问道:“这钱是哪儿来的?”

    “捡来的。”

    辛娜板着脸,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辛娜作为一名黑暗精灵,所学可谓杂驳,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真有一天会用上这种技能。

    毕竟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名公主啊。

    她摇摇头,在心中不确信地叹了口气。

    应该还算吧?

    “辛苦你了。”

    忽然,她听到了拜伦的声音。她瞄了一眼自己这位一直来感觉有些神秘主人,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角。

    “主人,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呃,是吗?……那个……要不咱们把马放了吧……”

    拜伦好像听见了隔壁街呼喊捉贼的声音。

    牵着这匹马会不会太显眼了?

    ……

    在欧尔哈兰,地图还不算是烂大街的东西。众人打听了一下,绝地城中有一间叫作“沸腾气泡”的杂货铺子,是一个半兽人开的,据说那里有地图出售。

    半兽人开的店,还真是稀奇……不过既然人家能在城里开店,至少表面上来看应当还是合法经营,无可挑剔的。

    于是几人急急赶往“沸腾气泡”,一询问,果然有卖。

    只是一张地图居然要二十银币,可不便宜。

    店老板,一位皮肤黄绿的半兽人笑盈盈地掏出一卷地图来,摊开在拜伦面前。

    拜伦略一打量,发现这份地图只涵盖了破碎领及其周边的一些地区。他倒是看到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地名,炽焰领、特尔特仑领之类的。但寻星领并不包括其中。

    “有没有更大范围的地图?”

    “尊贵的客人,您想要多大的?”半兽人咧开嘴,露出一副“宾至如归”的笑容。

    “有没有包括了寻星领的地图?”拜伦单刀直入,直接问。

    “让我想想……有的!”

    半兽人的嗓音沙哑且低沉,听上去颇有沧桑感,若不是他那副尊荣,说不准真的会叫一些叔控的小姑娘们动了心。

    半兽人老板很快又找出了一卷地图来。它看上去显然更加厚实。

    拜伦正欲打开,半兽人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客人先生,这张地图我手上也只独一份了。售价是一个金币。”

    他那绿色粗大的手掌一把按在了拜伦的手背上,给人一种说不住的怪异。

    苏珊在一旁看着,眼角跳了跳。

    拜伦抽出手,点了点头,知道对方是看准了他们的需求,狮子大开口。但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讨价还价的人,只能爽快地掏了一个金币。

    他终于得以打开地图,确认上面详实地标注了寻星领,满意地对半兽人店老板再次点点头,然后带着一行人走出了炼金铺子。

    倒是店老板最后那古怪(或者干脆还是说丑陋吧)的笑容还在拜伦的脑海中回味。

    半兽人风格的奸诈笑容吗?多半就是了吧……

    买到了地图,仿佛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众人打算在城中好好休整一番。

    询问之后发现绝地城的旅宿价格并不贵,剩下的几个银币倒是可以供几人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并做些补给了。

    几人自然就很快地找了间旅馆住下。

    “终于可以舒服地躺着了!”苏珊仰天长啸一声。

    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头盔嚷着要好好地大吃一顿。而苏珊只想洗个澡,把自己丢到床上去。

    但麻烦总在你以为远离了它的时候匆匆找上门来。

    找上众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苏珊引上歧路的那些个冒险者。

    “就是她!还有他们几个,都是同伙!”

    那个拿弯刀的家伙指着苏珊,嚷嚷起来。

    这回他倒没再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指指点点,因为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十几名城市守备队的人。人一直从几人位于二楼的房门口堆到了楼梯下。

    这些城市的保护者们高矮胖瘦、长相各异,拜伦仔细一瞧,发现其中甚至夹杂着精灵、矮人和半身人。成分还挺复杂。

    “他们指控你们是巫妖的帮凶!有这么一回事吗?”

    其中一人,显然是其中领头的,冲着拜伦等人高声质问。

    “我们不是……”

    苏珊正欲分辩,却被对方不由分说打断了。

    “你现在不用废话!想解释的话跟我去领主大人面前解释吧!”

    苏珊一听顿时就急了。她可是曾听说过的,破碎领的领主是吃人的!

    要是真给那个残暴的领主看中,恐怕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到底是被清蒸、水煮还是波波七了……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的牧师权杖,双手举到胸前。

    辛娜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拔剑反抗,却被拜伦一把按住。

    “我们跟你们走。”

    拜伦冷冷地望了那些冒险者一眼。他们眼中的笑意让他不禁怀疑他们是否有什么阴谋。

    如果现在与城市守备队的人打起来,可就等于和整个绝地城开战了。万一真的情况不妙,他自己兴许可以跑脱,可苏珊他们呢?就说不准了。

    苏珊狠狠瞪了拜伦一眼,显然对他的决议不太满意。可她早已下意识地将拜伦当作了队伍里那个做决定的人,她轻轻哼了一声,收起了权杖。

    这时候头盔蹭蹭蹭几下从地上爬到了苏珊的肩上,他悄声在苏珊耳边问道:“怎么了?真的不逃跑吗?”

    苏珊无奈地叹了口气:“听拜伦的。”

    头盔抖着脖子鼻孔里喷出气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轻蔑地对苏珊道:“你干嘛要听那个铁疙瘩的?……哎呀妈呀!我明白了!你喜欢他,对不对?我以前有听人讲过,你们这种陷入爱情的傻瓜都是这副德性。”

    “……闭嘴!”

    ……

    拜伦一行三人被城市守备围在中间,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身后,那几个冒险者挤眉弄眼,表现得像是一群得胜归来的猎手,得意洋洋地向周围的围观人群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拜伦和辛娜都保持着沉默,唯有苏珊咬牙切齿地不时回过头望几眼那些小人得志的面孔,那眼神像是要将他们撕碎。小火蜥头盔一直坐在苏珊的肩头,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他了,也以为他不过是苏珊养的宠物而已。

    破碎领的领主在灯塔附近用栅栏圈起了一大片土地。里头搭着成片的葡萄架子,还有数不清的油橄榄树,乍一看倒是容易让人误以为这里住的是一位农场主。

    阳光、农场,几人一到这里就仿佛置身在了夏天。不,是真的周围气温升高了。灯塔虽然依靠某种管道将火种大部分的光和热能都输送到了高空,再分散出去,但还是有部分热量在传输过程中泄漏了出来,造成这里的温度比城中的其他地方要高上许多。其实整个绝地城的温度在破碎领中也是最高的,比上周边几个村镇都要高上好几度,与外围如枯萎森林等地区比就更显著了。所以这里也成了全领地内种植喜温作物最好的地段。整个破碎领,就属领主府的葡萄酿出的葡萄酒最甘醇。

    穿过了葡萄架和油橄榄树,就是掩映其后的一栋三层高的庄园别墅,刷着漂亮的白浆,从庄园门口其实就可以远远地看见,在绿树的掩映中倒是颇显几分雅致,应该就是领主府邸。

    庄园门前自然有全副武装的守卫拦住去路。通禀之后,一名守卫就带拜伦一干“嫌犯”进了庄园。

    众人穿行在葡萄种植区内,远远就听到了领主府内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几名年轻女子的欢声笑语。

    “哼!真是无耻!”苏珊想象着府邸内荒淫的画面,忿忿道。

    等到众人来到府前,大门一打开,果然便看到一个略显秃顶的老爷子,正穿着一身睡袍蒙着眼,与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玩着躲猫猫的戏码。

    “咳!”那位引路的守卫干咳了一声,才说道,“报告领主大人,嫌犯带来了。”

    他的眼珠子是往上瞟的,仿佛是在欣赏府内华丽的装饰。

    领主府中的游戏顿时停了下来,气氛为之一冷。

    那老人摘下蒙面的眼罩,望向守卫,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愠怒。

    昏庸,易怒,而且无能!

    苏珊观望着眼前的一切,在心中下了判断。

    紧接着,她听见“领主大人”开口了:“女儿……”

    他的语气透着迟疑,满是征询的意思,同时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名红衣的女子。

    那名红衣女子收敛了笑容,回道:“父亲,您和妹妹们先退下吧。”

    “那好吧,晚餐时候见。”

    老人带着另两个女子离开了。大厅内只剩下了那名红衣的女子孤零零地站在大厅正中。

    又过了一阵,几名守备队卫兵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有序地站在大厅两侧。

    气氛变得正式了起来。

    这时苏珊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年轻女子的身上。

    女子栗色的卷发垂肩,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盯着你看时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古怪魔力,脸上几粒可爱的小雀斑却抵不住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妩媚。她的红色衣袍剪裁得体,衬托出完美的身材。

    “所以……你,你才是领主?”苏珊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

    红衣女子嘴角含着笑,朝苏珊走来。

    拜伦发现女子经过时,两旁的那些城市守备队的卫兵便会如触电般自动挺直了腰杆。

    “怎么了小姑娘?姐姐我就不可以是领主吗?”

    红衣女子的声音响起,性感妩媚,隐隐带着几分挑逗。

    苏珊忍不住咽了记唾沫。

    这声音自己一个女人听了都有一种想犯罪的冲动,要是换成男人恐怕更把持不住了。

    哎不对,想岔了。

    “不是说破碎领的领主是个残暴的家伙吗?”

    苏珊一开口就后悔了。

    自己这问的什么破问题,是想直接惹怒对方吗?

    然后她看见这位女领主大人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个不停。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一个‘残暴的家伙’呢?”

    苏珊明明见她在笑,可将她的话听到最后,心中竟是升起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她满脸通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候拜伦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领主大人说得是。”

    他这话细细回味很有意思,不知是捧还是贬。

    但当事人听来显然不会觉得有趣。

    “哦?你这样说话难道不怕激怒我吗!?”

    果然,这位领主语气冰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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