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杀身成仁

    “我拒绝签。”

    “你说什么?”

    “我拒绝签这个合同。”

    白松沉稳而坚定的说出了他的最终考虑结果,当时在场的人包括金媛本人听到白松这么说,都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陆意更是把音量提高了个八度问了一句,他以为是自己没听清,白松又回答了一遍之后,陆意甚至以为他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能说出这么任性而不顾后果的话。

    想当初,陆意被邀请来这个游艇上面对这些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坚决拒绝的。直到他们说若是不答应,以后就再也不能做演员。

    想想看金氏影业的实力,他们想让一个新人无戏可接,是不是太容易了点。

    的确,被金氏影业封杀的演员是可以偷偷接一些龙套的戏,或者小特约的活儿。毕竟金氏影业也不能每天24小时全时间段一直派人跟踪调查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新人,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混口饭吃可以,永远做不了正经八百的主角或者配角,永远也出不了头。

    所以当时陆意屈服了,他到现在都觉得,以此后还能不能做演员为要挟让他屈服,他屈服了一点也不丢人,热爱演戏的人都知道,在镜头里表演这件事,在他和一些人心中,真的可以比生命更重要。

    “有眼不识泰山是吧?”

    “不过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啊。”

    “可能是没有脑子吧,这样的合同哪儿找去啊。”

    见金媛未动声色,在一旁的男艺人渐渐的从小声比比到大声议论,他们大多数人在当时签协议的时候,都没用威胁。看完听完合同内容,当即就给金姐跪了亲了。

    挣钱嘛,不磕碜。

    还有一些人也不是被邀请来,而是从各种渠道听说这件事之后,削尖了头想办法到金姐这里来自荐。

    自荐来也最终成功留下来的人合同分成签百分之三,被邀请来的人签百分之五,像陆意这样被邀请来,一开始还拒绝,最后不得不用威胁手段令其屈服的,一般合同分成才是一成。

    一个人值什么价格,也需要看他自己给自己定什么价格。太早就跪了的没有尊严的人,不值高价。

    “我就是拒绝签。”

    白松看着这些男艺人和陆意,心里其实挺理解他们的难处和渴望的,但这些事情白松又不能苟同。

    “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不能顶天立地,也不能这么卑躬屈膝吧。”

    “实在没办法非得卑躬屈膝也行,但我这也不是实在没办法。”

    “而且卑躬屈膝也就算了,还得跪下舔脚趾头,这就过分了。”

    “到哪里不能讨口饭吃呢?”

    “我何必搁你这跪着当狗,哪怕是狗牌用纯金的,那也是给狗挂的狗牌。叫我当狗,我可不当。”

    说着说着,白松觉得这事儿其实还挺好笑的,有点吕布幡然悔悟,没有听李儒劝诱去给董卓当狗的意思,表情不自禁的就带上了笑意。

    金媛看白松的眼神一直都是温柔缓和的,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恼羞成怒。好几十年的风雨岁月,早就让这个小老太太养成了沉稳淡定,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更何况,相比上来就屈服了的人,或者想主动过来贴着她的人,她更在意看中那些有点儿嚼劲儿的,筋头巴脑的人。

    这样的人最终如果能跪在她面前,带来的成就感和其他人不可同日而语。

    她就是想看看白松还能怎么样,到最后能怎么样。即便最后白松还是不答应也没关系,封杀新人这种事她和金氏影业也没少干。或许白松这样的人如果不封杀以后的确会有很好的发展,给演艺圈也能带来一些正面改变。但那些跟她和金氏影业没什么关系,资本只要挣钱,只要开心的挣钱。

    所以白松最后如果真不同意,那金媛是直接打算封杀的,杀鸡儆猴,至于白松自己的人生,对于金媛来说,那都是无所谓的。

    “你说就说,拒绝就拒绝,怎么还能骂人呢?”

    金媛身边的一个年轻男艺人听了白松的话,表情有一点扭曲。按白松那么说,他们这些人都不过是戴着金狗牌的狗而已。况且有的人合同上只有百分之三的分成,金狗牌都没有。

    白松面对威胁封杀而表现出的拒绝态度,让他们这些人手里捏的合同成为了他们懦弱耻辱的证明。

    “你可要想好啊,你要是真的拒绝了,以后可就演不了戏咯。”

    另一个年轻的男艺人强装镇定,带着微笑继续威胁白松。

    “演不了就演不了啊。”

    “然后怎么了?”

    “我没欠银行钱没有房贷车贷,我刚毕业没什么负担。我没有女朋友没有孩子要养,我没有虚荣心。”

    “我基本上的精神需求就是视频网站大会员和偶尔买一点儿P社游戏,在里面大奸大恶。”

    “这很花钱么?不当演员供不起我自己吗?”

    “太幼稚了你们,居然以为不当演员就没有退路了。”

    “就退一万步说,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白手起家难道就不行了吗?”

    白松看着陆意和金媛的宠物们的脸色气的铁青,他哈哈大笑。心说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怎么了,怎么就那么容易受威胁那么容易屈服的吗。

    但他转念一想也不是,每个时代都有这种逢迎拍马,挖空心思牺牲一切往上爬的人。只不过上一生他还年少,无论在洛阳跟豪门公子争风吃醋,还是在辽东带着死囚们与乌桓和高句丽打仗,都接触不到这一类的人。

    能接触到的,都是洛邑游侠那样的恩仇快意,和边疆最苦寒之地里的炽烈热血。

    这一世接触到了,却因为理念不同觉得他们很可笑罢了。

    “你!”

    “哼,你了不起,你清高。”

    坐在金媛身边的一个男艺人看起来地位比较高,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起来被白松的一番话搞到很下不来台。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就是再没自尊,内心也有一些自怜,和给自己屈辱的行为找借口的自解。

    他也是被邀请来的,一开始也表示了明确的拒绝,最终被威胁再也做不了演员才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屈服。

    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想给人当宠物。

    所以被白松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之前所谓的屈服只是个笑话。

    他不认同白松,但毫无办法。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请白先生立即下船吧。”

    他自作聪明的认为,既然不受封杀的威胁,那现在距离岸边足有八十公里以上,晚上的大海可不是开玩笑的,又冷又黑又充满喜怒无常的未知。如果白松执意拒绝,那就要白松自己游回去。

    换句话说,白松不答应,今天小命就得交代在这。

    此刻金媛瞪了一眼说话的男艺人,她虽然欣赏白松,也没有料到白松居然拒绝的这么彻底,心里有一点恼怒。但也绝不至于这样威胁。

    “免得跟我们这一帮人在一起,污染了你的眼睛。”

    虽然被金媛瞪了一眼,那个说话的男艺人还是最后比比了一句。

    你投不投降?

    白松忽然想起了上一辈子的事,还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连威胁都几千年来没变样。

    白松望着度辽营战死的同袍兄弟,他们的尸体从山谷入口一直到这个山谷深处,大多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战斗动作。

    “你要是投降,你的兄弟就都能活,我也能赐给你和你的兄弟马匹和女人。”

    “以后你们就是高句丽人,跟我是兄弟。”

    高句丽将军一把大胡子,带着笑意下弯的眼角证明他对自己的提议很有把握。

    度辽营起初是由公孙度给的八百死囚组成的。

    白松周身浴血,回头看了一眼被高句丽人控制住的兄弟们,现在他们跟着白松,已经只剩十几个兄弟还活着了,而且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跟血人一样。

    自己死就死了,在大汉帝国的边疆,死在异族手里,也算自己死得其所。但他不想就这样断了其他兄弟们的活路,他们虽然是死囚,每个人身上都有死罪。

    但跟着自己在这寒冷不毛的荒原上,脑袋别再裤腰上跟异族作战了这么多次,拼杀了这么多回。命早就抵完了。也该让他们做个自由的人活下去了吧。

    无论是大汉子民,还是高句丽部落民,活下去总比死了好,是不是?

    就算是投靠了高句丽,成为了高句丽的人,按照他们的习俗,也没有虐待和挤兑。可能是人口一直不多,无论是高句丽还是乌桓这些异族,对于战俘或者事被掳掠过去的人都没有什么有色眼镜。

    有的甚至会给俘虏或者奴隶变成自由人,甚至给发牲畜和女人让其繁衍生息。

    所以边疆活不下去的或者被掳去的汉人,也有不少变成了异族士兵,杀回大汉为非作歹的事情。

    “将军,将军还在犹豫什么?”

    一个同袍兄弟一脸献血,在高句丽士兵用刀架着脖子的情况下,慢慢蹭到了白松身边,是老翟头。

    因为感觉老翟头是要劝白松投降的,高句丽将军示意手下不要阻拦他,让他慢慢蹭到了白松身边。

    老翟头可能是年纪大了一点,他平时最怕死,冲锋他总在最后一个,一旦日子和平了,也是最想要去喝花酒,听小曲儿,早早复员回家娶媳妇儿种地的人。

    “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是该让你们恢复自由身了。”

    “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我没什么,我就是感觉对不起死了的兄弟们。”

    白松双目眼泪直流,泪水混着血水滴滴答答淌在身上残破的甲胄上。

    “你瞧谁不起呢?”

    “咱们肯跟着将军打到现在的,哪有一个是孬种的?!”

    “至少我老翟头第一个不是!”

    “天意不绝我大汉!”

    “杀贼!”

    蹭到白松身边的老翟头猛然站起,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后,他只能用身体撞翻一个持刀看管他的高句丽士兵,带着一脸一身的赤血登高大吼。

    “哈哈哈哈!”

    “老翟头啊老翟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翟头!”

    “老翟头说的好!”

    “天意不绝我大汉!”

    “杀贼!!!!”

    “老翟头!下了地府咱们八百兄弟再一起喝酒!!!”

    “在地府里再一起杀贼!”

    看着老翟一身是血登高大吼,其他的度辽营兄弟都笑了,他们的笑声豪气干云,仿佛能在这山谷中穿破云霄,直达大汉帝国的洛阳,也直达他们每一个人的家乡。

    让他们的家乡人看一看,自己不是懦夫!不是孬种!

    他们不顾身边是不是有高句丽人用刀架着他们,都迎着挥来的锋刃撞翻,撕咬着高丽人士兵。

    宛如一群浑身是血的地狱恶鬼,在人间开始了一场残忍的血腥盛宴。

    白松在他们的笑声中泪流不止,看着他度辽营的兄弟们一个个双手被绑在背后,手无寸铁的他们居然还把手持利刃的高丽人吓得四处乱窜,白松也无声的笑了。要不是他被捆扎的特别结实,都站不起来,他一定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不求别的,但求死前拉一个敌人一起死。

    “真是愚蠢!”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高句丽将军气喘吁吁,刚才的骚乱让他和他手下的士兵忙了好一阵才平息。望着被高句丽士兵惊恐切碎的度辽营士兵的身体,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些汉人宁可去死,也不要投降他们而活下来。

    难道不是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吗,如果下跪能活着,那就下跪,如果匍匐才能活着,那就匍匐。

    难道不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吗?

    “我再问你一句,你投不投降!”

    高句丽将军把染满了热血的刀锋架在白松的脖子上,喷着血和口水质问白松。他就是不相信,为什么有人宁可选择死,也不要选择投降。

    “天不绝大汉!杀贼!”

    白松目眦欲裂,他站在这个会落下大雪的辽东山谷,大汉帝国的边疆以内,守着他度辽营八百同袍兄弟的尸体,对着异族将军大声怒吼。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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