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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迷雾号

    太阳初升,将笼罩在海面的上的雾气照得一片白茫茫。在这平坦光滑如牛乳般的大雾中,如果极目远眺,似乎隐隐约约能望见一座小岛的轮廓。

    “快到了。”佩尼龙说。

    这是小船在海面上漂荡的第二天。本来,如果老爷那边有吩咐,白纳他们肯定要听命行事,但那只传信的傻鸟一直都没来,他们只好见机行事——这恰恰是白纳不擅长的。

    或者说,他曾经擅长过,只是中年人的麻木早已盖过了年轻时代的机敏。当呆滞、木讷的神色爬上面孔时,他的脑袋也开始生锈了。

    而另一边,三兄弟中的老大道格受了重伤,仅仅还吊着一口气,他的两个弟弟也是拿不定主意的人,因此,船上基本上只有老船长与门农两个人发号施令。

    “那是什么岛?”门农问道。

    “珍珠岛。”

    “等等,”门农警觉起来,“那不是一座孤岛?”

    “近海一带没有孤岛,”老船长瞥了他一眼,“岛上东面没人,我们绕过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停下。”

    “你还打算上岛?”

    “不然呢?”佩尼龙指指半睡半醒的道格,又指指船上少得可怜的货物,“你们难不成想靠这艘木浆船逃脱追捕?至少得弄一艘单桅帆船。这人也需要治疗,船上又没有退火药,说不定就背过气去了。还有食物和淡水,文明世界才有可能提供这些服务。”

    门农闭上嘴巴,也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在思考反驳的论点。

    佩尼龙操起浆:“往左划。”

    小船晃晃悠悠,略微偏转船头。岛屿的轮廓逐渐清晰而暗沉起来。似乎还能看见海面上穿梭忙碌的渔船。

    或许是看出了其他人的紧张,这回,佩尼龙先开口解释道:“那些是采蚌船,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你怎么知道?”不出意料,门农质问了一句。

    “当地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老船长平静地瞥了他一眼,“你见过采蚌船吗?那些工头挥着鞭子,驱使着一群水手潜入几百皮尺深的海中,去捕捞那些附着在海床上的蚌壳。有许多人就这么死在海底,就算技术高超,这些采蚌人也会逐渐地失去视力与听力。那些工头宁可让他们死在船上,也不愿意惹上意外的麻烦,如果能获得利益,与邪教徒交易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和他们交易?”

    “当然不,因为他们转头出卖你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说着,他把桨交到门农的手里:“交班。”

    白纳也站起来,从行动尚且有些不便的波尔波手里接过船桨。按照佩尼龙的安排,除去受重伤没法活动的道格,剩下六个人分三组,轮流划船。老船长有一块怀表,只看过两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凭感觉来发号施令。这是为数不多门农没有反对过的意见。

    白纳僵硬而心不在焉地按照刚学的方法摆动着双臂,把浆板一下一下按入水中。他好像在沉思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但这两天他都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别人叫他干活就干活,没活干就缩在船头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在意。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有心事,或者是被目下这无所依凭的情况所困扰,没有时间去关注别人。

    他的确是在沉思,或者说,在这艘漂荡不安的小船上,他一直都在与别人说话。

    和谁呢?和他的右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只手是活的、是与自己迥异的个体,毕竟没有人真会把一只能说话、会自己爬的手仅仅当成是一只手。只是,在他把这只小手接在自己手腕上后,他似乎就再没听见它说话,好像随着它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力量,变得平凡起来。

    况且,它实在是太像、太像一只手了,像到白纳有时会以为它真的是自己的右手。但就在两天前的那个夜晚,事情忽然发生了变化——他又能听见它说话的声音了。

    失而复得,这感觉比头一次得到还要好得多。

    然而,他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因为白纳发现,这只之前喋喋不休、荤话段子层出不穷的右手,似乎变成了内向、胆小的幼童。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一只手会说话已经足够奇怪了,这也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形容词。

    白纳还记得大概是从船上逃走的那天深夜或者是接近黎明,因为大雾而不太好分辨时间。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听见有个声音很礼貌地对他说:“您好。”

    他打了个哆嗦,一开始以为是老船长的那个孙子,但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

    这没什么好猜的,因为船上没人会用这么稚嫩又礼貌的声音说话。

    白纳感觉心都化了。

    这是他的手吗?还是他的手呢?这只手是怎么样的呢?很久之前,他就仔细端详过这只手,与他自己那只骨节突出而瘦削的手不同,这只手稍微小一些,秀嫩一些,但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素手,只是关节没有那么突出,动起来仍然很灵巧,力气大得吓人。看上去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多么秀气、多么漂亮又多么美丽的一只手哦!注视着它,白纳感觉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双手都黯然失色,那是他过去用来从别人的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摸走银元的双手,他失去了一只,但却毫无怜惜,因为他得到了更好的。他听着那只小手礼貌而清亮的声音,恍惚间感觉自己成了筑巢的母鸟。

    虽然那是他的手。

    他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喂!”门农忽然叫了一声,“叫你往后,你没听见?”

    白纳稍稍清醒过来,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换了个方向。

    他们周围,可能有五六十米的位置徘徊着一条采蚌船,船身细长,两头高高翘起,上头好像挤了十几个人。这距离对海船来说不算远,不过正如佩尼龙所说,那艘船半点靠近的兴趣都没有,就任由他们从旁边掠过。

    这个时候,他们离岸边已经很近了,但为了远离人群,他们又绕着海岸划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处石滩边停了下来。佩尼龙当先跳了下来,然后对众人说道:“分两组,我、地格、达格、还有这个……你叫什么?”

    “白纳。”

    “好,白纳,我们去镇子里买东西。波尔波,你带着剩下的人去找我的船,还记得那艘船在哪里吧?”

    波尔波点点头。

    “等等,”眼看着事情就要这么定下来了,门农忽然指着波尔波说,“你和他换一下。”

    佩尼龙站定,看着门农:“他还是个孩子。”

    “他不是你船上的三副吗?”门农轻描淡写地驳斥了他的借口,“让他去。”

    三副,是船上的后勤管家。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老船长沉默片刻,对波尔波说道:“你们从这里往右前方走,不要翻山,侧面有一道溶洞,钻过去就能看见海神庙,旁边就是市集,别买水,买牛皮袋、渔网、绳子、帆布、回来的时候别忘了采马蔺草——算了,我们时间多,我去采吧。”

    说完,他走回船中,催促道:“快点,我们就在这里集合。”

    等波尔波他们下船走远了,他又操起桨,把小船从岸边撑开。

    “我们不上岸?”门农问。

    “走水路会快一点。”

    船上少了几个人,变得轻健许多。他们稳稳当当绕着海岸前行,不多时便找到了一条入海的河沟。这种小岛上是不会有河的,里头大致是海水倒灌的溶洞。果然,随着小船晃悠悠驶入,门农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高深而狭窄的溶洞,洞内黑漆漆的,几乎难以视物,他暗自提高了警惕。

    但不久,前方的雾气中就似乎能看见一道光束,随着他们抵近,那道被阳光照得发白雾气中,逐渐显现出一艘船的身影。

    那是一艘单桅帆船,船头翘起,长长的首斜杠向外突出,如同剑鱼的头骨。桅杆在中部稍前,前后挂着三张三角形的纵帆,因为年深日久而有些发黄。

    帆船就那么停在一潭水洼中,宛如装在玻璃瓶中的艺术品。

    “这是?”

    “迷雾号,”佩尼龙灵巧地将小船停到帆船后边,“来,我们把病人搬上去。”

    “这是您当年冒险用的船?”门农一边帮忙把道格从腰间撑起来,一边问。因为看见这样一艘传奇的海船,他的语气不免变得尊敬起来。

    “是的。”佩尼龙扶着道格的肩膀,两人合力将这位半醒不醒的重伤员平放在甲板上,“这船顶风可以走十到十五节,现在北风还没止息,我们三天就能赶上别人七天的路程。”

    “往北走?”

    “大体是这样,”老人解下角索,试了试绳子,“顺风顺水很容易被大船追上。”

    “除了风,还有海流。”

    “不走直线就行。海流也只是个大体方向,实际上并不一成不变。”佩尼龙解开了缆绳,“帮我推一把,我们先把船开出去,两边的河滩上有马蔺草,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小心,这水潭底下有个洞。”

    说着,他把两面前帆固定住,松开下后角索,扯着后帆布。门农站在船尾,用力向前推了几步,直到小船运动起来,他才跳上甲板。借着这点推力与溶洞内向外吹的气流,迷雾号缓缓向前开动,在平直的水道内滑行。

    “您把帆船藏在这里,不怕被人偷走吗?”门农问,“我看这溶洞也没多深。”

    佩尼龙哈哈大笑:“偷?那些工头脑子里想得尽是怎么采到又大又圆的珍珠,才不会在意我这条四处流浪的老狗。”

    说着,他一只手操控着帆索,另一只手捡起木桨,扔给门农:“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帮我撑一撑,这儿风小。”

    门农顺从地接过桨板,撑着两边的岩壁往前推。但即便如此,从溶洞内出来还是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出来之后,帆船的速度明显变快,很快就开到了他们刚刚离开的海岸。佩尼龙在这里把帆收住,把船靠在岸上,形成一个半搁浅的状态。这时,他走到船尾,用手背试了试道格的额头,有些忧心地嘀咕:“发低烧了……”

    但两人对此都没什么很好的办法,只能从岸上采一些马蔺草。马蔺草的种子退烧效果很好,但结子要到火月的时候,他们现在只能把花捣烂,和着清水喂进道格的嘴巴里。

    他叹了口气:“我怕之后船上太颠簸,会加重他的病情。”

    门农默然不语,稍许,他忽然问道:“有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

    “您看起来好像很想帮我们逃走,”门农盯着他,“为什么?”

    佩尼龙张开嘴,正要回答。这时,门农忽然发现眼角的余光中好像有道身影在缓缓靠近,从脚步与动作来看,似乎是正要发起攻击。他连忙拿起桨板,刚准备对付那个来历不明的偷袭者,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慢了一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被打飞出去,落在浅浅的沙滩上。

    他瞧见佩尼龙那双沉重的皮靴大步走来,然后把自己的头抓起来,露出笑容:“您瞧,这就是原因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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