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偏心人

    朱允脚腕上有伤，这麻布做的鞋，面料又不够软，他动作一下就扯到了伤口，因而走路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

    许老太太看着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个跛子，不禁皱紧了眉。

    “这便是你给宝丫头找的人？”

    “你看他这走两步都要过去的样子，比我老太太还虚，宝丫头跟了他，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老人家没那么多忌讳，嘴上没个把门，想什么便说什么，也不管朱允听在耳朵里是否不舒服，会有其它想法。

    “奶奶。”

    许宝珠暗道这老太太嘴巴厉害，走到她旁边，搀着人坐到主座上，目光撇向朱允，向他使眼色。

    他面上云淡风轻，似乎也没往心里去，直着身板，给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士礼。

    “见过老人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这番态度，倒是让许老太太有些不好发挥了，可为了拿住长辈的身份，她还是拔高了声调，装腔作势的唬话道：“别整你那套文绉绉的东西了，我老婆子也看不懂，也弄不明白，我且问你，你是哪里人，家中是做什么的，可曾娶过亲？成亲过后，能否好好对我们家丫头？”

    真是古今相通，到哪儿都逃不过这长辈盘问户口。

    这些许宝珠也曾经问过，不过他除了说未曾娶过亲的事外，其它的似乎总不太愿意提起。

    但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应是个读书人，只是为何到这云州来，又将自己搞得那般狼狈，脚上还有极为重的镣铐伤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不关心这些，本就是意外碰上，出于医者仁心，不能放任不管才带回来的，本意是待人伤好便立即送他离开，自然也不会多问。

    若不是那陈家逼得紧了，没有办法才使了这权宜之计，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其它瓜葛。

    许宝珠打量着人，他面容惨白，两道粗黑的剑眉微微蹙着，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奶奶，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左右他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不让他走，他就跑不了，管别的呢！”许宝珠打圆场道。

    “你这丫头，到底是年轻，我这还不是都为了你！”

    许宝珠笑，按捶着许老太太的肩，娇声道：“那你就再为我一回，别再问了，你瞧他，多可怜呐，身上都是伤，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接受您这查户籍似的盘问，万一人若受不住……明个儿，这村里头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我便真的成了扫把星，无人敢娶了，要嫁也只能嫁像陈家的傻子那样的人，您忍心吗？”

    这话说到了许老太太的心坎上去了，她面容渐渐缓和下来，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都已经成亲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你这丫头啊，虽然运不太好，可是个麻利人儿，两个人一块努力，日子也过不了太孬去。”

    说着她解下自己手上的银镯子，交给朱允，“这是我老婆子给你们成亲的见礼，记住今日宝丫头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来要待她好，否则我老婆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人年纪大了，真的很爱动不动就提死字。

    只是这个词听起来真的尤为刺耳。

    “奶奶别瞎说了，你身子骨硬朗着呢，能活到一百岁。”

    老太太没牙的嘴上笑开了花，“到底是你这丫头嘴甜，病了一场，算是开窍了。”

    以前的许宝珠因为扫把星这个名头，总是很自卑，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对于许老太太隔辈亲的一些示好，更是顾忌着许家两个叔伯婶婶的面子，从来不愿意有所回应。

    这些许老太太都清楚。

    换了年轻的时候，她才不管呢，可如今她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又都是在两个儿子家里轮流住着，人表面上重她，暗地里嫌她是个老不死的，活的太过长了，浪费米饭呢，她没法子，做不了这两家人的主，自然也不敢再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免得几家又生出嫌隙来，这人老了，就总是希望安安稳稳的，要不是这一次关系到孙女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也许她会一直像之前那般沉默着，直到带着这份忧心进棺材。

    许家老大一看那个镯子，脸色瞬间冷下来。

    这是许老太太和丈夫成亲的时候，老一辈的人给的，制作工艺都很粗糙，可却是实心的，比现下市面上卖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样式要重很多，而且有了年份，那就是传家宝啊，这么多年，几个兄弟都盼着，可没想到，她没有给他们这些亲生的孩子，倒给了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外人。

    这老太太的心，是偏到肩窝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