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老八和砂砾
已经快到新洛阳三号所在恒星系的小行星带了，曲率航行早已停下，由多个公司的货运空舟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在星空之中缓慢的挪动，等待着可以进入天港中卸货的许可。
必达公司的派遣员工砂砾正在无聊的看着空舟的窗外。
这是他第二次出外勤。
这旷廖的无尽太空中只有点点星芒在极远处闪动，空寂黑暗之极。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偷偷的转动了自己的左眼——经过改装的入微型窥镜，上面附带一门神目法，有一部分灵视功能。
这是他花了目前的全部积蓄才换来的好玩意，虽然是旧的，却保养良好而且没有特别厉害的残存病毒，对于20PB算力来说不能要求再多了。
只是在能耗上面偏高，正常的望远显微是没问题的，启动一次灵视却要比新品起码要多花费将近20%的算力。
除了工资之外，修者的脑机会自动把算力上传至灵网共享，灵网在收取3成的个人税之后将所上传的算力与个人识别码相绑定，使用时只要下载即可。
3.5PB，数目不大，欠了不少外债的他却好是攒了一阵，现在总算等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像砂砾这样能量回路都没装齐的引气修士，在外太空中直接入定、冥想或者是灵视，都有可能引起种种异魔怪物的注视，但也有几率获得在无限天河流转的种种“灵感”。
试一试应该无妨。
应该吧？
数圈齿轮的轻微转动过后，砂砾再次看向窗外。
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多了不少星点的五彩光芒，其中一点尤为醒目。
砂砾竭力去分辨，去认识，每多看清一点细节就可以多一点获得灵感的几率，和风险。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那最亮的是五行星，又被称为两界星，原本是一个黑洞，后来被量子释迦牟尼佛用来封禁大五行天魔，位于多个空间叠加的奇点之上，三万光年以内，一切“有情众生”都可以观测到它。
封禁所形成的虚数空间在数以万亿计灵山集团用户的算力和愿力加持之下甚至形成了清晰可见的灵力潮汐，在黑洞周围展现出高垂数百万由旬的贝叶经文，如同漆黑宇宙之中的一朵五色千叶宝莲华（一由旬等于十四千米）。
正凝视间，突然有一个无限光明如同恒星的佛陀虚影出现在了宇宙之中，微微伸手接引，似乎要度他进入无量比特正觉等觉之路。
慌得砂砾猛忙后仰，左眼的感光装置紧闭，同时启动了脑海中的斩妄刀防火墙。
幸好幸好，不过是脑机因为直面太久无法处理的信息而产生的虚影而已，即便是他淘来的盗版防火墙也可隔离。
获得灵感的尝试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
果然，即便身为自然人，但是经测算命数才重二两九的砂砾真就没这个命。
这次大胆却无谓的尝试让他有些暗暗后怕。
这两界星数百年以来，已经变得类似于宇宙传说一样，种种传闻都有。
最广为流传的就是这个是灵山集团设下的一个陷阱。直视两界星太久就会出事，运气差一点的会被无上伟力外溢的数据流弄得脑机过载直接爆炸，好一点会被植入视觉命令，从此皈依，强制变为“灵山”集团的“信众”，每日每刻都要为维持这个封禁出力。
据说这些“信众”会在使用灵山集团的产品过程中欠下各种还也还不清的“佛缘”债务，有些连死后的大脑都要供奉出来，制作成生物质硬盘，运到各处为“华藏宇宙”出最后一份力。
“贼秃！”砂砾暗骂道。
他可不想变得那么悲惨，哪怕结丹永无希望，只能改造成丧失真性的智械武师，最终不是被销毁就是被某个大能看中去做个黄巾力士也比投入灵山集团下强。
毕竟他也是道门世界出生。
就在此时，他眼角看到窗外似乎有一道白芒闪过，这白光刺目无比，无可阻挡的充塞在整个视界之内。
不是吧，佛祖真的具有如此莫大神通？！感念即至！？
这荒谬的念头转瞬即逝。
他猛然发觉到了什么，扑到舷窗面前，再次睁开了改造过的左眼。
这次他不想要开启什么灵视获得什么灵感，他只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的星空黑暗如初，那道仿佛开天辟地的白光如同一道幻觉。
不，绝不是幻觉，货运舰队最大的一艘空舟在一闪而过的白光之下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数公里长的舟体如同一根脆爽的黄瓜一般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在惯性的引导之下，两边舟体的前段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运动，但后半部分却猛烈的挤压在了一起。
砂砾看到了无数爆炸产生的光，那些光五颜六色，极快的被宇宙中的黑暗吸收殆尽，如同一场转瞬即逝却延绵不断的焰火。
那可是天河水军退役的制式空舟！即便是最小型的，也是安装了矢量据止法界和反高能神文力场，可以同那些诡谲无比的太虚邪魔作战的战舰！
“妈的，邪门，这是碰上了什么级别的星际盗匪了！刚才那光，起码是一个元神，不不，起码是真仙以上的法宝！”
其实砂砾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级别的，他没见识过元神修士出手，只知道很强，很强，似乎做到什么事都不为奇。
那一击并不仅仅只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还有随之而来的近乎铺天盖地的神识病毒攻击，整个舰队都受到了影响，至少砂砾就感觉到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灵网链接就此断开了。
他被强制离线了。
砂砾吞了口唾沫，隔着星舰舰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寒意，浑身上下只有脑机后贴着的“黄越静心神章”给予他的一点温暖。
“砰！”舱门被粗暴的打开了。
砂砾条件反射式的拔出了腰部的短法铳，法铳中的第一颗咒弹压缩了一道罡火神雷，是他压箱底的保命货，价值不菲。
幸好，进来的是朱老八，他的同事、室友和朋友。
“妈个鸡！主舰被人斩了！砂子，我们的机会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朱老八把一个被高密度凝胶裹得的严严实实的物体砸在了舱室地板上。
“快快快，把这个包裹上的禁制打开，我晓得你做得到！”
砂砾只是看了那物体一眼，脑海中的激素就已经分泌超标，散发出名为恐惧和绝望的信息。
“朱老八，你特么疯了！这可是A级安保的包裹，你动它一下起码要付240个月工资的违约金！付不起就会进入失信人名单，到时候有成百上千个智械武师想要你的脑机和生物质大脑！你特么自己死就算了，别把它带到我面前来啊！”
这可是必达公司这艘运输空舟上最金贵的物品，光是运费就达到了两万PB算力，足够砂砾挣上百年。
如果不是公司的哪个主管为了节约成本来蹭整个货运舰队的护卫力量，光是这个包裹就起码要三个安装了微型反应堆的“金丹”修士护送，动它的后果绝对会受到公司重拳出击的！
“别特么想七想八了，我都拿过来了，快点打开它吧，等那劫匪把前面舰艇上乱窜的智械武师处理干净，你想打开都没时间了！”
同样身为公司派遣员工的朱老八透过全罩式呼吸器传出来的声音夹带紧张、饥渴和竭力维持的一点镇定，他的三只竖着的义眼中闪动着诡异的红光，仅剩的生物右眼中则满是焦虑。
他是个高度智械化的改造人，血肉的分量不足整个身体的五分之一。
“我干你X，朱老八，你想死别连累我，我特么才欠不到一万Pb的债务，不像你，我还有路可走！”
砂砾破口大骂。
朱老八好像听到了什么贫民区出了飞升仙人的笑话一样冷笑出声。
“有路可以走？好兄弟，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自然人，所以就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将来算力会很多实力会很强的可能吧？”
“不错，你是自然受孕的，你的寿命是比我们长得多，但你特么不过是你那便宜老爹个人爱好的一个意外产物而已，你有真实的童年记忆吗？你有额外的社会优待吗？还不是直接调制到18岁，还不是千辛万苦才搞到一个派遣员工的职位，还不是每年赚的算力才刚好够维护义体，连利息都还不上！”
“还不是每天都在电磁信号的刺激下惊醒，用着不知道安装了多少病毒和木马的软件，忍受着无处不在无法屏蔽的广告和垃圾提示，干着永远都特么干不完的活！”
“不到一万的债务，我告诉你，只要你结丹不成功，等到几十年后，你的真性消耗完毕，继承你基因代码的后代出生，投入到社会上一睁开眼连同出生债起码就得背上十万以上！”
朱老八的呼吸罩被声管震动带得嗡嗡作响，脑机已经提出了情绪指数超标的警告，于是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下了一个定论。
“和只能再活几年的我一样，你特么也是贱命一条！”
砂砾愣了一会，发现这段话的逻辑无可挑剔，简直就是命定的必然，这让他几乎无话可说，只能低声的吼了一声：“朱老八我X你妈！”
“我特么没妈！我就是公司从合成舱中直接投放到社会的人才！”
行啊，有那个能耐你就去！
朱老八挥动着银白色义体手臂，那是从黑市买来的，不知道是从哪个死去的智械武师身上卸下来的珍品，上面加载的“五虎断门刀”应该是三次转手以内的硬货，用起来还算顺手，刚才就是这手臂上弹出的高周波刃一瞬间砍碎了两个和他一起站在包裹边上的公司正式安保。
那两个正式工用的是公司配备的软硬件，在灵识病毒侵入断网之后，基于对底层员工的防偷盗机制，他们身上那些高深的软硬件都无法启动，于是正版软件的受害者又多了两个。
朱老八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那专为杀人的家伙打到砂砾的头上。
当然，打不可能打的。
不仅他们之间真有点所谓的友情，更因为砂砾还是朱老八计划中的关键人物，那颗看似仅仅只改造了一个脑机接口和一只眼睛的脑袋在现在更是弥足珍贵。
所以他语气逐渐放缓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不容易冒用你那死鬼老爹的生物识别码获得的高级权限只有一次，而且你的《梅花算术》也不过是没有受箓的试用版，强行破解这个包裹可能会让发行功法的道观发现你这个试用了四五年的非法用户，你和我一样是在等着搏命，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对不对？”
砂砾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说你特么可算懂了，心里却后悔不该在灌了几百毫升神经刺激液后就把有高级权限的信息告诉朱老八。
朱老八那张金属和有机物拼凑而成的脸上浮现起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就像是看见一个穷鬼不肯花最后的算力去买一点联网权限和营养膏，反而一定要去搏能中百万算力的浮点彩票一样。
“可是老弟，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的船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大修士给劫了，那么大一艘主舰，连同防御法界和几位拿着高工资的金丹修士被人一剑就砍成了两半，多亏其他船上的修士和智械武师们要跑路，才把那个杀星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但我们已经是在恒星系内了，为了避免被洛阳上的巡查剑仙们发现，那家伙一定会行动迅速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飞剑还击碎了舰队所有的数据流端口，甚至还影响到了灵网的运行，所有人都被强制离线了，在公司的档案库中，我们俩都算死了！”
朱老八的情绪再度高昂了起来。
“就算短时间内重新上线，公司还会要我们解释为什么要非法下线，为什么出现了护送意外，到时候只要敢和法务部的那群混蛋们搭上一句腔，你的债务起码就要翻上十倍！我们都没退路了你懂吗？！”
“不过你转运了，因为老兄我给你指出了一条明路，甚至有可能成为真正修仙者的明路！”
“前提是你得用上你的真本事，打开这个包裹。”
朱老八指了指刚才背进来的东西，眼中似乎蹦出了砂砾从未见过的热情，还有希望。
那是一个大概2.5米长像棺材一样的长方形金属盒子，像个棺材，上面封着一圈圈的高密度智能凝胶，不见丝毫的原貌。
这就是青羊宫的大修士托运的A级包裹，安保级别为75，光运送费用就高达两万PB算力的包裹。
“不管里面是什么，它的价值至少不会比运费低廉。”
朱老八咽了一口唾沫，滔滔不绝。
“附近的洛阳星上我有渠道，只要能把这东西出手，赚上一笔，然后我们把能量回路装全，再他么买上一个神丹，哪怕是最低等最功能不全的，不管是生物质还是金属质，只要能给我们提供微型反应堆的就行。到时候再弄几个盗版修仙软件，我朱老八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结丹修士了！”
“结丹修士，就算是最烂最垃圾的结丹修士，贷款买个破空舟，跑到某个小行星带上去去挖矿去拾荒，当矿工头，当垃圾佬，拨号上网，自负盈亏，活上几百年，特么不也比现在背着永远还不起的债要强一万倍？”
朱老八的脸上浮现起一种诚恳的神色，也难为他所剩不多的面部器官了。
“再说了，你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老兄我已经买不起点卡了，方才又离了线，没我看顾着，你嫂子等级低，装备又差，哪天一个不小心没了，我哪有钱给她做意识重铸啊，就当帮我一把行不行，砂老弟！”
朱老八所谓的妻子，是一个游戏之中的意识体，根据性格数据所制作的虚拟伴侣能够绑定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让他们感受自己种族意义上的祖先所曾感受到过的家庭、温暖和爱情。
砂砾沉默了半响，闷闷的问到：“怎么逃脱这里？怎么过新洛阳的海关？”
“这艘船上有一艘救生艇，微型的那种，掌握密码的安保人员刚才就被我干掉了，我们脑机反正都已经下线了，只要足够快，只要保持静默，那穿梭艇在目力范围之外就会被当做是随处可见的太空垃圾！”
“海关就更好办了，新洛阳的赤胆知道不，里面都是些有名的游侠儿，我认识其中一个地位颇高的家伙，他们把控了新洛阳的走私渠道，安排我们进去不成问题。”
朱老八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既然这么有手段，那也不一定要在这里开盒吧，带着这个玩意直接进入洛阳星再想办法不就是了？”
砂砾还是皱着眉头，这计划漏洞百出就算了，反正他也是烂命一条，只是试用期功法还好说，那个生物识别码确实来得不容易。
那是他自愿被人植入了一个后门，甘当十死无生的商业细作才得到的，一直想在关键时候用来背刺他那在必达公司身居高位的人渣父亲，所以有些犹豫。
“到底说你是内勤搞多了呢，经验不够丰富，不像我这种老跑江湖的，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你不知道，这种安保级别的包裹那都是按照主顾要求装了定位甚至自毁系统的，有的特么还附加了数字病毒，别说是带着这盒子进洛阳，就是带着它出星舰都不行•••”
眼见时间越来越少，朱老八的语气变幻不定，透过呼吸器传出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怪异。
“行了行了，我干了！”砂砾见状，不得不下定了决心，朱老八的疯性说服了他，不干只怕连救生星梭都不会去找，特么的还是先想办法活命吧。
朱老八神色一松，笑出声来，“好好好，好兄弟，好兄弟！”
他凑了过去，用左手在砂砾的肩膀上亲热的拍了几下，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你马上动手，我守在门口，保证那些狗屁防卫灵偶还是什么智械佣兵都进不来。”
朱老八咔咔几步跑到舱室门口，手脚麻利的布置了几个小型的感应定向起爆符，又极为宝贝的从膝盖处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淡青色丹丸扣在手心，这才回身朝砂砾点了点头。
砂砾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右手。
他的智械改造不多，四肢中只有右手是全部改造完毕的，一看就廉价的惨白色塑料手臂上却有一只颇为精巧的机械手掌，五根手指就是五种不同的数据接口和工具。
咔咔咔，他从大臂里拉出了一个金属小球，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这个小球亮起了些微的蓝光，漂浮在空中，然后又伸出了一个接口和一个探头，一边连接了砂砾的手指，一边接到了包裹之上。
梅花算术并不擅长破解这种硬件，这种低级卜算法是通过连接一个云数据库来检索推测事情的发展趋势，用得好既能够让你的求职信息能够在灵网的搜索界面多往前挪动那么数百页，也能够一定程度上趋灾避祸，免得遭了飞来横祸。据说专修这种算术的大道观正式员工能够凭借极强的运算能力把对日常事物推测成功率提升到99%以上。
当然，再不擅长，每一种天机卜算的功法都有一点破解功能。
试用版的梅花算数想要破解密钥，就只能把自己的神经信号变为脑机编码与破解对象进行直连。
直连的危险当然也很大，面对安保等级极高的包裹，砂砾在调用算力强化防火墙的同时，还动用自己最宝贵的外财——九阶法器微型交换站X型多加了一道保险，万一遇到什么信息病毒也有机会脱身。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既没有突然其来要求起诉和赔偿的防卫灵偶，也没有突然之间启动提示不对劲的警示光屏。
也许是砂砾父亲的权限比他所想的还要高，在几个指令发出之后，他极为顺畅的接管了这个包裹的防卫系统。
随着叮的一声，一个合成声音在舱室中响起。
“欢迎，主管编号S7765。”
赌对了！生物识别码果然能够在离线状态下生效！
砂砾迅速的发出了他要检视包裹必须马上解开包装的指令。
顿时，这个包裹周身的智能凝胶如同潮水一样退去不见。
“干！朱老八，这回我可被你坑惨了！”
看到包裹中的东西，砂砾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袋上，甚至产生了金属的撞击之声，可见他的懊悔之重。
必达公司的派遣员工砂砾正在无聊的看着空舟的窗外。
这是他第二次出外勤。
这旷廖的无尽太空中只有点点星芒在极远处闪动，空寂黑暗之极。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偷偷的转动了自己的左眼——经过改装的入微型窥镜，上面附带一门神目法，有一部分灵视功能。
这是他花了目前的全部积蓄才换来的好玩意，虽然是旧的，却保养良好而且没有特别厉害的残存病毒，对于20PB算力来说不能要求再多了。
只是在能耗上面偏高，正常的望远显微是没问题的，启动一次灵视却要比新品起码要多花费将近20%的算力。
除了工资之外，修者的脑机会自动把算力上传至灵网共享，灵网在收取3成的个人税之后将所上传的算力与个人识别码相绑定，使用时只要下载即可。
3.5PB，数目不大，欠了不少外债的他却好是攒了一阵，现在总算等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像砂砾这样能量回路都没装齐的引气修士，在外太空中直接入定、冥想或者是灵视，都有可能引起种种异魔怪物的注视，但也有几率获得在无限天河流转的种种“灵感”。
试一试应该无妨。
应该吧？
数圈齿轮的轻微转动过后，砂砾再次看向窗外。
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多了不少星点的五彩光芒，其中一点尤为醒目。
砂砾竭力去分辨，去认识，每多看清一点细节就可以多一点获得灵感的几率，和风险。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那最亮的是五行星，又被称为两界星，原本是一个黑洞，后来被量子释迦牟尼佛用来封禁大五行天魔，位于多个空间叠加的奇点之上，三万光年以内，一切“有情众生”都可以观测到它。
封禁所形成的虚数空间在数以万亿计灵山集团用户的算力和愿力加持之下甚至形成了清晰可见的灵力潮汐，在黑洞周围展现出高垂数百万由旬的贝叶经文，如同漆黑宇宙之中的一朵五色千叶宝莲华（一由旬等于十四千米）。
正凝视间，突然有一个无限光明如同恒星的佛陀虚影出现在了宇宙之中，微微伸手接引，似乎要度他进入无量比特正觉等觉之路。
慌得砂砾猛忙后仰，左眼的感光装置紧闭，同时启动了脑海中的斩妄刀防火墙。
幸好幸好，不过是脑机因为直面太久无法处理的信息而产生的虚影而已，即便是他淘来的盗版防火墙也可隔离。
获得灵感的尝试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
果然，即便身为自然人，但是经测算命数才重二两九的砂砾真就没这个命。
这次大胆却无谓的尝试让他有些暗暗后怕。
这两界星数百年以来，已经变得类似于宇宙传说一样，种种传闻都有。
最广为流传的就是这个是灵山集团设下的一个陷阱。直视两界星太久就会出事，运气差一点的会被无上伟力外溢的数据流弄得脑机过载直接爆炸，好一点会被植入视觉命令，从此皈依，强制变为“灵山”集团的“信众”，每日每刻都要为维持这个封禁出力。
据说这些“信众”会在使用灵山集团的产品过程中欠下各种还也还不清的“佛缘”债务，有些连死后的大脑都要供奉出来，制作成生物质硬盘，运到各处为“华藏宇宙”出最后一份力。
“贼秃！”砂砾暗骂道。
他可不想变得那么悲惨，哪怕结丹永无希望，只能改造成丧失真性的智械武师，最终不是被销毁就是被某个大能看中去做个黄巾力士也比投入灵山集团下强。
毕竟他也是道门世界出生。
就在此时，他眼角看到窗外似乎有一道白芒闪过，这白光刺目无比，无可阻挡的充塞在整个视界之内。
不是吧，佛祖真的具有如此莫大神通？！感念即至！？
这荒谬的念头转瞬即逝。
他猛然发觉到了什么，扑到舷窗面前，再次睁开了改造过的左眼。
这次他不想要开启什么灵视获得什么灵感，他只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的星空黑暗如初，那道仿佛开天辟地的白光如同一道幻觉。
不，绝不是幻觉，货运舰队最大的一艘空舟在一闪而过的白光之下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数公里长的舟体如同一根脆爽的黄瓜一般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在惯性的引导之下，两边舟体的前段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运动，但后半部分却猛烈的挤压在了一起。
砂砾看到了无数爆炸产生的光，那些光五颜六色，极快的被宇宙中的黑暗吸收殆尽，如同一场转瞬即逝却延绵不断的焰火。
那可是天河水军退役的制式空舟！即便是最小型的，也是安装了矢量据止法界和反高能神文力场，可以同那些诡谲无比的太虚邪魔作战的战舰！
“妈的，邪门，这是碰上了什么级别的星际盗匪了！刚才那光，起码是一个元神，不不，起码是真仙以上的法宝！”
其实砂砾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级别的，他没见识过元神修士出手，只知道很强，很强，似乎做到什么事都不为奇。
那一击并不仅仅只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还有随之而来的近乎铺天盖地的神识病毒攻击，整个舰队都受到了影响，至少砂砾就感觉到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灵网链接就此断开了。
他被强制离线了。
砂砾吞了口唾沫，隔着星舰舰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寒意，浑身上下只有脑机后贴着的“黄越静心神章”给予他的一点温暖。
“砰！”舱门被粗暴的打开了。
砂砾条件反射式的拔出了腰部的短法铳，法铳中的第一颗咒弹压缩了一道罡火神雷，是他压箱底的保命货，价值不菲。
幸好，进来的是朱老八，他的同事、室友和朋友。
“妈个鸡！主舰被人斩了！砂子，我们的机会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朱老八把一个被高密度凝胶裹得的严严实实的物体砸在了舱室地板上。
“快快快，把这个包裹上的禁制打开，我晓得你做得到！”
砂砾只是看了那物体一眼，脑海中的激素就已经分泌超标，散发出名为恐惧和绝望的信息。
“朱老八，你特么疯了！这可是A级安保的包裹，你动它一下起码要付240个月工资的违约金！付不起就会进入失信人名单，到时候有成百上千个智械武师想要你的脑机和生物质大脑！你特么自己死就算了，别把它带到我面前来啊！”
这可是必达公司这艘运输空舟上最金贵的物品，光是运费就达到了两万PB算力，足够砂砾挣上百年。
如果不是公司的哪个主管为了节约成本来蹭整个货运舰队的护卫力量，光是这个包裹就起码要三个安装了微型反应堆的“金丹”修士护送，动它的后果绝对会受到公司重拳出击的！
“别特么想七想八了，我都拿过来了，快点打开它吧，等那劫匪把前面舰艇上乱窜的智械武师处理干净，你想打开都没时间了！”
同样身为公司派遣员工的朱老八透过全罩式呼吸器传出来的声音夹带紧张、饥渴和竭力维持的一点镇定，他的三只竖着的义眼中闪动着诡异的红光，仅剩的生物右眼中则满是焦虑。
他是个高度智械化的改造人，血肉的分量不足整个身体的五分之一。
“我干你X，朱老八，你想死别连累我，我特么才欠不到一万Pb的债务，不像你，我还有路可走！”
砂砾破口大骂。
朱老八好像听到了什么贫民区出了飞升仙人的笑话一样冷笑出声。
“有路可以走？好兄弟，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自然人，所以就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将来算力会很多实力会很强的可能吧？”
“不错，你是自然受孕的，你的寿命是比我们长得多，但你特么不过是你那便宜老爹个人爱好的一个意外产物而已，你有真实的童年记忆吗？你有额外的社会优待吗？还不是直接调制到18岁，还不是千辛万苦才搞到一个派遣员工的职位，还不是每年赚的算力才刚好够维护义体，连利息都还不上！”
“还不是每天都在电磁信号的刺激下惊醒，用着不知道安装了多少病毒和木马的软件，忍受着无处不在无法屏蔽的广告和垃圾提示，干着永远都特么干不完的活！”
“不到一万的债务，我告诉你，只要你结丹不成功，等到几十年后，你的真性消耗完毕，继承你基因代码的后代出生，投入到社会上一睁开眼连同出生债起码就得背上十万以上！”
朱老八的呼吸罩被声管震动带得嗡嗡作响，脑机已经提出了情绪指数超标的警告，于是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下了一个定论。
“和只能再活几年的我一样，你特么也是贱命一条！”
砂砾愣了一会，发现这段话的逻辑无可挑剔，简直就是命定的必然，这让他几乎无话可说，只能低声的吼了一声：“朱老八我X你妈！”
“我特么没妈！我就是公司从合成舱中直接投放到社会的人才！”
行啊，有那个能耐你就去！
朱老八挥动着银白色义体手臂，那是从黑市买来的，不知道是从哪个死去的智械武师身上卸下来的珍品，上面加载的“五虎断门刀”应该是三次转手以内的硬货，用起来还算顺手，刚才就是这手臂上弹出的高周波刃一瞬间砍碎了两个和他一起站在包裹边上的公司正式安保。
那两个正式工用的是公司配备的软硬件，在灵识病毒侵入断网之后，基于对底层员工的防偷盗机制，他们身上那些高深的软硬件都无法启动，于是正版软件的受害者又多了两个。
朱老八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那专为杀人的家伙打到砂砾的头上。
当然，打不可能打的。
不仅他们之间真有点所谓的友情，更因为砂砾还是朱老八计划中的关键人物，那颗看似仅仅只改造了一个脑机接口和一只眼睛的脑袋在现在更是弥足珍贵。
所以他语气逐渐放缓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不容易冒用你那死鬼老爹的生物识别码获得的高级权限只有一次，而且你的《梅花算术》也不过是没有受箓的试用版，强行破解这个包裹可能会让发行功法的道观发现你这个试用了四五年的非法用户，你和我一样是在等着搏命，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对不对？”
砂砾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说你特么可算懂了，心里却后悔不该在灌了几百毫升神经刺激液后就把有高级权限的信息告诉朱老八。
朱老八那张金属和有机物拼凑而成的脸上浮现起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就像是看见一个穷鬼不肯花最后的算力去买一点联网权限和营养膏，反而一定要去搏能中百万算力的浮点彩票一样。
“可是老弟，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的船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大修士给劫了，那么大一艘主舰，连同防御法界和几位拿着高工资的金丹修士被人一剑就砍成了两半，多亏其他船上的修士和智械武师们要跑路，才把那个杀星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但我们已经是在恒星系内了，为了避免被洛阳上的巡查剑仙们发现，那家伙一定会行动迅速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飞剑还击碎了舰队所有的数据流端口，甚至还影响到了灵网的运行，所有人都被强制离线了，在公司的档案库中，我们俩都算死了！”
朱老八的情绪再度高昂了起来。
“就算短时间内重新上线，公司还会要我们解释为什么要非法下线，为什么出现了护送意外，到时候只要敢和法务部的那群混蛋们搭上一句腔，你的债务起码就要翻上十倍！我们都没退路了你懂吗？！”
“不过你转运了，因为老兄我给你指出了一条明路，甚至有可能成为真正修仙者的明路！”
“前提是你得用上你的真本事，打开这个包裹。”
朱老八指了指刚才背进来的东西，眼中似乎蹦出了砂砾从未见过的热情，还有希望。
那是一个大概2.5米长像棺材一样的长方形金属盒子，像个棺材，上面封着一圈圈的高密度智能凝胶，不见丝毫的原貌。
这就是青羊宫的大修士托运的A级包裹，安保级别为75，光运送费用就高达两万PB算力的包裹。
“不管里面是什么，它的价值至少不会比运费低廉。”
朱老八咽了一口唾沫，滔滔不绝。
“附近的洛阳星上我有渠道，只要能把这东西出手，赚上一笔，然后我们把能量回路装全，再他么买上一个神丹，哪怕是最低等最功能不全的，不管是生物质还是金属质，只要能给我们提供微型反应堆的就行。到时候再弄几个盗版修仙软件，我朱老八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结丹修士了！”
“结丹修士，就算是最烂最垃圾的结丹修士，贷款买个破空舟，跑到某个小行星带上去去挖矿去拾荒，当矿工头，当垃圾佬，拨号上网，自负盈亏，活上几百年，特么不也比现在背着永远还不起的债要强一万倍？”
朱老八的脸上浮现起一种诚恳的神色，也难为他所剩不多的面部器官了。
“再说了，你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老兄我已经买不起点卡了，方才又离了线，没我看顾着，你嫂子等级低，装备又差，哪天一个不小心没了，我哪有钱给她做意识重铸啊，就当帮我一把行不行，砂老弟！”
朱老八所谓的妻子，是一个游戏之中的意识体，根据性格数据所制作的虚拟伴侣能够绑定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让他们感受自己种族意义上的祖先所曾感受到过的家庭、温暖和爱情。
砂砾沉默了半响，闷闷的问到：“怎么逃脱这里？怎么过新洛阳的海关？”
“这艘船上有一艘救生艇，微型的那种，掌握密码的安保人员刚才就被我干掉了，我们脑机反正都已经下线了，只要足够快，只要保持静默，那穿梭艇在目力范围之外就会被当做是随处可见的太空垃圾！”
“海关就更好办了，新洛阳的赤胆知道不，里面都是些有名的游侠儿，我认识其中一个地位颇高的家伙，他们把控了新洛阳的走私渠道，安排我们进去不成问题。”
朱老八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既然这么有手段，那也不一定要在这里开盒吧，带着这个玩意直接进入洛阳星再想办法不就是了？”
砂砾还是皱着眉头，这计划漏洞百出就算了，反正他也是烂命一条，只是试用期功法还好说，那个生物识别码确实来得不容易。
那是他自愿被人植入了一个后门，甘当十死无生的商业细作才得到的，一直想在关键时候用来背刺他那在必达公司身居高位的人渣父亲，所以有些犹豫。
“到底说你是内勤搞多了呢，经验不够丰富，不像我这种老跑江湖的，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你不知道，这种安保级别的包裹那都是按照主顾要求装了定位甚至自毁系统的，有的特么还附加了数字病毒，别说是带着这盒子进洛阳，就是带着它出星舰都不行•••”
眼见时间越来越少，朱老八的语气变幻不定，透过呼吸器传出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怪异。
“行了行了，我干了！”砂砾见状，不得不下定了决心，朱老八的疯性说服了他，不干只怕连救生星梭都不会去找，特么的还是先想办法活命吧。
朱老八神色一松，笑出声来，“好好好，好兄弟，好兄弟！”
他凑了过去，用左手在砂砾的肩膀上亲热的拍了几下，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你马上动手，我守在门口，保证那些狗屁防卫灵偶还是什么智械佣兵都进不来。”
朱老八咔咔几步跑到舱室门口，手脚麻利的布置了几个小型的感应定向起爆符，又极为宝贝的从膝盖处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淡青色丹丸扣在手心，这才回身朝砂砾点了点头。
砂砾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右手。
他的智械改造不多，四肢中只有右手是全部改造完毕的，一看就廉价的惨白色塑料手臂上却有一只颇为精巧的机械手掌，五根手指就是五种不同的数据接口和工具。
咔咔咔，他从大臂里拉出了一个金属小球，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这个小球亮起了些微的蓝光，漂浮在空中，然后又伸出了一个接口和一个探头，一边连接了砂砾的手指，一边接到了包裹之上。
梅花算术并不擅长破解这种硬件，这种低级卜算法是通过连接一个云数据库来检索推测事情的发展趋势，用得好既能够让你的求职信息能够在灵网的搜索界面多往前挪动那么数百页，也能够一定程度上趋灾避祸，免得遭了飞来横祸。据说专修这种算术的大道观正式员工能够凭借极强的运算能力把对日常事物推测成功率提升到99%以上。
当然，再不擅长，每一种天机卜算的功法都有一点破解功能。
试用版的梅花算数想要破解密钥，就只能把自己的神经信号变为脑机编码与破解对象进行直连。
直连的危险当然也很大，面对安保等级极高的包裹，砂砾在调用算力强化防火墙的同时，还动用自己最宝贵的外财——九阶法器微型交换站X型多加了一道保险，万一遇到什么信息病毒也有机会脱身。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既没有突然其来要求起诉和赔偿的防卫灵偶，也没有突然之间启动提示不对劲的警示光屏。
也许是砂砾父亲的权限比他所想的还要高，在几个指令发出之后，他极为顺畅的接管了这个包裹的防卫系统。
随着叮的一声，一个合成声音在舱室中响起。
“欢迎，主管编号S7765。”
赌对了！生物识别码果然能够在离线状态下生效！
砂砾迅速的发出了他要检视包裹必须马上解开包装的指令。
顿时，这个包裹周身的智能凝胶如同潮水一样退去不见。
“干！朱老八，这回我可被你坑惨了！”
看到包裹中的东西，砂砾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袋上，甚至产生了金属的撞击之声，可见他的懊悔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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